说起来,药圣王妙法真的叫灵,那是一种寻常的药草汁,竟然将紧贴崖壁无法动弹的男男女女们都救了下来,这使青果儿打心眼里佩服这有些古怪极端的老头儿。他更感谢香丽姐姐,若不是香丽灵机一动,骑上神虎飞驰回香炉山请来药圣王,恐怕面对黄风怪将人贴饼子似的贴上悬崖峭壁,谁也束手无策:因为总不能拿铁铲将人活活地从崖壁上铲下来吧。
侠男侠女们多是人世间数一数二的顶尖武林高手,再不济也会三拳二脚,过去他们舞枪弄棒,一个个在世人眼中都象英雄好汉似的,人人都有一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傲态。可这一次,他们全都被人玩意儿似的贴在峭壁上呆了几日几夜,日受太阳炙烤,老鹰戏啄,夜受山风吹袭,蚊虫叮咬,那份滋味的确十分苦涩。诚然,这份艰辛算不了什么,但是,每个人心灵都蒙上了屈辱,遭受了创伤,是以当人成堆成团地摔跌在藤网上后,个个都立即爬起身来,寻觅自己的刀枪剑戟。他们心中全都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嗷嗷叫喊着,你呼我应,群情激昂,相约去攻打网儿洞。 他们都几乎把青果儿的话忘到脑后,也将山崖上苦心孤诣救他们的人忘到脑后。
阴泉剑子感到恼火,骂道:“混帐!回来,都给我滚回来!你们都是混帐的东西!你们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怎么一被救了出来,就忘记救命恩人了?你们要去打网儿洞?我问你们,你们来这儿干什么的?是来救娃儿们的,现在娃儿们还在网儿洞吗?不在了,娃儿不在你们还打什么? 网儿洞就那么好打么?假如你们再被地鼠精小罗怪们抓着关着,谁还来救你们?你们想过没有?”
阴泉剑子本来就是传奇中的人物,如今他金鸡独立,只眼暴圆,单臂挥舞,白发贲张,别具一种威势,句句象铁锤一样敲在人们心坎上,掷地有声,令人无不耸然动容。侠士们悄声商量一会儿,便都昂起头来,齐声叫道:“青果儿,青果儿,请你下来。”
青果儿正在崖头上与乔白、神虎商量奔赴葫芦岛的事儿。东去海岛,少说也有千里之遥。既无车辆,又无船楫,如何将这么多人送往海岛? 乔白说:“崖下的人都不要去。野猪王、这神虎都是日行千里的健将,神虎可驮你们兄妹两人,我在天上飞行,还要快捷一些,这样就好办了。”
青果儿想想觉得也是。忽听崖下呼唤声,便说:“就这样定了吧,我下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就出发。”
青果儿飞身跃到崖下,立即被众侠客们包围起来,人们争相看这个经常在峡谷飞来飞去的神娃。有二个道姑笑盈盈地走到青果儿面前, 拉着青果儿手:“青果儿弟弟,你还认识我们吗?”
青果儿想想说:“哦,你们不是风吟月吟两位姐姐吗?”
“就是,就是。”果月师太的两位高徒看仍被青果儿认出来,感到十分荣耀和高兴。
有人问:“青果儿,娃儿们全都被风吹走了吗?这是什么样的怪风。”这一问,问出了众人心里疑问,大家都静了下来,想听青果儿介绍。
青果儿说:“娃儿们不是被风吹走的,而是被黄风怪掳走的。”
“黄风怪?”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得互相探询:“这是什么玩意儿?你们见过没有?”
青果儿看众人都摇头不知道,便说:“黄风怪就是西北大漠里的一种尘精,能变幻莫测,作恶多端。前几天,你们被风卷贴到这峭壁上,也不是风,就是他黄风怪。他将大漠里一种胶喷涂到崖壁上,然后施发淫威,将你们贴了上去,让你们受活罪。”
有人奇怪,便问:“世界上竟然有这种战法,真是千古奇事。这种战法怎么想得出来呢?”
青果儿说:“也许是生存需要吧。他可以将鹰啊狼啊鹿啊吹贴到悬崖上,风吹日晒变成腊肉,供他吃好几个月呢!”
青果儿这一说,众侠客们听罢,全都感受到极大的污辱,因为黄风怪明摆着要将他们这些英雄好汉当成猎物要晒成腊肉,供他食用,是以无不怒火填膺,纷纷问:“青果儿,你知道黄风怪在哪儿?”
“我知道。黄风怪老巢在西方大沙漠中玛漠汉群山中的一个盆地里。不过,我劝诸位不要前去冒险。”
“为什么?”有人吼道,这些剑客们都是钢铸铁打的汉子,自己被贴上悬崖峭壁,已然够屈辱了,现在又听说娃儿们被黄风怪掳走,一个个更是气炸了肺,怒发冲冠,吼道:“青果儿,你是不是小看我们?”
青果儿笑笑说:“各位哥儿姐儿们,你们别误会。我劝大家不要冒险,是因为一来路途太遥远,万里迢迢,非常艰苦。二来黄风怪的确威力巨大,果儿害怕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徒找伤亡。”
青果儿说的是实心话。事实也是这样,前几日黄风怪小试牛刀,就轻而易举将众人贴上崖壁,可见其威力的确巨大。可是,这些汉子都是死要面子的人,以为青果儿出言不逊,有意嘲讽他们无能,心中越发生气,只是多数人因为青果儿救命之恩,一时不便发作罢了。但是,也有忍不住的,放声吼道:“青果儿,你也真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你当我们是些什么人?我们难道都是草包么? 你若是真的小觑我,就先来跟爷爷比划比划,让你见识见识爷们的狠处。”
面对这大言不惭的话,青果儿觉得没有必要争辩,也没有时间争辩,他笑了笑,抱拳说:“各位哥儿姐儿们,我还有点事,不能陪各位了,再会吧。”
青果儿要走,别人倒不在乎,惟有三个人不想让青果儿单独走,他们是果月师太,阴泉剑子和大勇。
果月师太对青果儿说:“果儿,你且慢一步,等贫道处理一下事务。”青果儿听命,只好驻足佇候。
果月师太将全体道姑们召集在一起,说:“青果儿要走, 我知道他必定是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去救娃儿们。救娃儿本来是贫道的事情,岂能让师侄去代劳?而且也没有让师侄一个人去闯刀山过火海的道理,因此,贫道也是去定了。现在我指定风吟月吟为我的代理人,执掌掌门人的权力。风吟,月吟,你们出来。”
风吟月吟神色凝重,走出队列。
果月师太道:“我这一去,不知哪年哪月才回到你们身边, 或许不再回落凤山了。你们不要哭,不要影响大家情绪。我命令你们回到落凤山以后,率领师姐妹们同心协力,重建幽妙道观,要整肃山规,勤修武艺,讲究道德,不枉法律。好,从现在起,你们率队出发。”
“师父───!”风吟和月吟悲凄地说:“我们知道您是去打黄风怪了,请允许我们同你老人家一起去战黄风怪,一起去救娃儿吧。”
果月师太寒脸冷声道:“不要多言。战黄风怪,兵不在多,贵在于精,人一芜杂,牵手掣脚,有时反而坏事。你们看,这么多人来救娃儿,非但救不出一个娃儿,而且还被黄风怪抛贴到峭壁,累得青果儿费了好大劲才救我们出来,这不是人多的福,简直是累赘,是惹事生非。这是其一。其二,此一去,生死难料,幽妙道观乃是百年老观,不能将道观毁于一旦。老身已朽,死何足惜?以一老朽换来百来个鲜活的娃儿,吾愿足矣。我不能带你们走,你们正在青春年少, 前途无量,谨守吾十六字真言,重兴道观,吾愿足矣。再说,你们现在的武艺还不到火候,若是贸然带你们去,一旦失策,幽妙道观毁于我手,这可是千古之罪啊。上愧对老师祖在天之灵,下愧对武林与众徒。所以,你们不要多言,谨遵吾令,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看到果月师太意志坚如磐石,不可动摇,众道姑们莫不花容失色,痛哭流泪,纷纷跪倒在地,哀哀哭泣。果月心中亦是悲痛不已,但是,目前形势紧急,且众大侠中或许有人怀不测之心,不能再作儿女态了。她故作怒色:“壮士远行,岂能哀泣?风吟,月吟,立即带队伍出发,违令者斩!”
风吟和月吟不敢哀泣,立即整肃五色方队,拜别果月师太和青果儿,率领大队道姑们回落凤山去了。看着道姑们在山涧远水那边消失,果月师太不由得苍老几分,眼睛里泪水泉涌而出。
这当儿,青果儿又被阴泉剑子拦截在一边。阴泉剑子说:“傻徒儿, 我知道你心眼儿不坏,你一定要去救娃儿,是不是?”
“是的,师父。”青果儿坦诚道。
大勇说:“青果儿弟弟,老哥哥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大勇哥,你说,我依你。”
大勇泪水奔流下来,他竭力抑制住抽噎:“青果儿弟弟,你知道,你侄儿晓英就在这百人娃儿队里,不救出我的儿子,我死不瞑目啊。青果儿,我知道你是去救娃儿们的,老哥哥千求你万求你,只求你带我一起去,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青果儿弟弟,老哥给你下跪───”
青果儿慌忙扶起大勇:“大勇哥,我带你去吧。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去,好吗?”
大勇破泣为笑:“青果儿弟弟,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了。等我们再回山林,让我娘多烧些人间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吧。”
“你娘?”青果儿闻言神色不禁一变,欲言又止。大勇见青果儿神色异常,不禁追问:“我娘怎么啦?”
阴泉剑子嚷道:“现在不是谈娘不娘的事,现在关键是救娃儿。青果儿,你说,娃儿们都被那怪弄到哪儿去哪?”
青果儿说:“都被掳到东海葫芦岛上去了。”
“怪,把娃儿们弄到海岛上去干什么呢?莫不是做金童玉女去?”
“不是。”青果儿说:“是给牲牲精森林老者炼天阳地阴丹的。”
“又是森林这个恶鬼。”果月师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走来, 闻言插话道:“ 这个牲牲精也算坏事做绝了。剑子,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阴泉剑子笑说:“师妹,你放心好了,我会杀了这个恶棍的。青果儿,走吧,我同你一起到海岛走一遭。”
青果儿感到挺为难:“师父,师太,这一路风险浪恶,不堪对人言说,你们两位年纪都大了,依我看,就不要去了。师父要杀森林老者,就由徒弟执法,好不好?”
阴泉剑子好不恼怒:“傻徒儿,你以为你师父老朽了?就不中用了?是不是?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说着,他拔出曲剑来,喝道:“把剑亮出来, 傻徒儿,你就小心一点儿。”
众剑客们正在闹闹嚷嚷,要去玛漠汉山战斗黄风怪,忽见阴泉剑子师徒闹翻了,要以剑相斗,不禁感到十分有趣:这叫什么师徒,既象是朋友,又象是怨家,娃娃脸似的,说阴便阴,说晴就晴。于是,大家都拿眼瞧着这师徒对剑,也好顺便摸摸他们师徒剑术老底。青果儿正在踌躇间,果月师太急道:“剑子,千万不可对剑。”大勇也是心焦如焚:这老头儿真是老糊涂, 百多娃儿性命都搭在箭尖上,危在旦夕,他还有心闹玩儿似的来对剑。
阴泉剑子顾不上别人的心思,他紧盯着青果儿,又大喝一声:“拔剑。”说罢,剑如电闪,直向青果儿刺击过去,奇疾无比。众人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因为青果儿几乎避无可避之处,向后,是山崖,左右,是人群。但是,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青果儿身形一挫,堪堪避过剑锋,待到阴泉剑子复刺第二剑时,他已如白鹤展翅,冲空而起,迅捷登上崖头。青果儿身形快捷,阴泉剑子身形更快, 他如影附形,紧追不已。当青果儿双脚刚在崖头落地时, 阴泉剑子的剑风已经从背后追袭过来。青果儿头也不回,伸出两指,反手一夹, 紧紧夹住阴泉剑子的曲剑。阴泉剑子身在崖边空中,没有着力之处,是以剑锋推也推不动,缩也缩不回,拔剑不得,弃剑不可,左右为难。阴泉剑子孤零零地悬在空中,心胆皆裂,老脸羞红,心想:罢,罢,罢!一世英名,可真要在这傻小子手里毁了。
众看客观剑,全都喝起彩来!
青果儿忽闻众侠客喝起彩来,知道这些好汉别有用心。为了阴泉剑子老脸,他也不等崖下剑客们看个清楚,便一转身,将阴泉剑子带上崖头,用身子遮掩着他,阻断众人视线,说:“师父,你别急,我带你去。”
阴泉剑子急道:“还有你的师母。”
青果儿故意装傻:“我哪有师母?”
“唉,你真是傻到家了。”阴泉剑子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一会儿,又说:“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你师母就是───,就是,就是果月师太啊。”
青果儿一下子挖掘出师父心中的小秘密,显得十分开心,哈哈地笑了。
阴泉剑子有些尴尬,嗫嚅地说:“你,你笑些什么?”
“哦,师父,你别生气,我是好高兴啊。我有了师母了。好吧,我也请果月师太一同去海岛。”
阴泉剑子喜道:“好。果月师妹,你快上来,我们等你一起走。”
青果儿说:“等果月师太和大勇哥攀山爬崖转上来,那要费多少功夫?神虎,烦请你飞下去一趟,把果月师太和大勇驮上来吧。”
神虎应诺,狂啸一声,啸声未落,身形已飞落崖下,伏在果月师太与大勇面前。果月师太和大勇知道这是青果儿派神虎来接他们的,慌忙骑上虎背。神虎便两翼生风,飞上高耸入云的崖头。
青果儿环顾崖头上二十来人,说:“乔白兄,现在又多了三个人,打乱了原先计划。我看,为了争分夺秒去葫芦岛,能否劳驾你驮我和雪琦儿在天上飞,神虎驮师父,果月师太和大勇哥在地上飞,猪大叔和你的徒弟们脚力很健,就在地上跑。”
乔白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快走吧,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海岸边。”
于是,乔白复变为巨大的蛟龙,驮着青果儿与雪琦儿,在天上缓缓地飞,为地上的神虎和野猪王指引路径;神虎驮着阴泉剑子,果月师太和大勇,自然是疾奔如风;野猪王师徒尽管是气喘吁吁,却也脚力不凡,登山越水,堪堪追得住神虎。一行人就这样紧行慢飞,居然在红日西沉时,赶到雪浪拍岸的海边。
青果儿,雪琦儿都是山娃子,从来没有见过大海。虽然,五神湖也曾惊涛拍岸,但毕竟是山湖,怎么看也如明镜一般在群山中闪烁;而这大海却是一望无际,气势磅礴,给人一种渊深博大的全新感受。神虎,野猪王全是山里出生,也未见过海,就连阴泉剑子,果月师太和大勇也都是平生第一遭看见大海,因此,大家全显得十分兴奋。遥望远方,但见天高海阔,海鸥翩飞,看不见海岛,看不见人家,看不见林木,海风浩浩荡荡,扑面而来,献给远方来宾一种潮湿的微带鱼腥咸味的大海特有的气息。
神虎叹息道:“乔白太子,这海里又没有林子,又没有动物, 全是光荡荡的水,有什么好呆的?你们龙人能安稳地居住在这里,也够难为你们了。”
乔白笑道:“虎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看这大海表面,全都是水,好象寂寞得很,是不是?其实,尽管海的表面平凡如坻,海底却是生动如画, 迷人得很呢。海底也象陆地一样,有高峻的山峰,有渊深的峡谷,有广袤的平原,有绵延的树林,有美丽的珊瑚,海洋里动物比陆地上还要多,还要奇妙。譬如说海中鲸鱼,比陆地上的大象还要大,海上也有海豹海牛海狗,假如你有兴趣,我引导你周游海底世界,你一定会感到十分迷人,一定会美不胜收。”
雪琦儿看见浩淼的水,便是乐不可支,她先是在洁白的沙滩上撒欢奔跑, 捡海螺,拾贝壳,寻海龟,忙得不亦乐乎。其后纤纤素足,在涌动的雪浪花上飘舞,那神姿优美极了,仿佛是足踏莲花而来的观音菩萨。
青果儿心里惦记着娃儿们,自然是无心赏景,他问乔白:“葫芦岛离此地还有多远?”
乔白答:“约有百里之遥吧。”
还有百里?众人不禁咋舌。若是在陆地上,这百里之地不在话下,只要拼足力气,几顿饭的功夫便会到达。可是,这海上波浪连天,如何走去?这些人中,除了乔白,雪琦儿和青果儿,其余人全是十足的旱鸭子,见不得水的。任是神虎能飞,阴泉剑子能飞,也需要有个踮脚换气的地方,岂能一气就飞百里之远?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暗自发愁,忧心忡忡。
神虎道:“上山,我和野猪王算是东道主,下海,乔白太子是当然的东道主 。乔白兄,请你告诉我们,该怎样渡过这百里大海?”
乔白正待欲言,忽闻大海深处传来苍老的歌声。歌声道:
老夫本是深山人,
寻常不出荆柴门。
今借一叶踏海去,
擒得龙王数我神。
乔白怒道:“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在龙宫前唱这样的歌,不要命了么?”
众人极目看去,海涛汹涌中,似有一极淡的影子,在浪峰间出没,显然,那唱歌人离岸边极远极远。但是,那歌声却分外清晰有力,足显得此人内力已是登峰造极,不同凡人。那人仿佛意犹未尽,又唱道:
朝辞青云崔巍山,
暮宿浪底涛谷间。
一杯淡酒一支歌,
赢得老夫开笑颜。
青果儿提气高呼:“喂──!唱歌的老人家,你是人还是怪啊?”
“亦人亦怪。”
青果儿听了这样的话,不觉回眸看了师父一眼,莞尔笑道:“这可是第二个阴泉剑子啊。”
众人诧异:“莫非阴泉剑子还有胞兄?”
“不是。”青果儿笑说:“那是在阴泉洞,我们初遇师父时, 我弟弟火精儿 问师父‘是人是鬼呀?’师父在黑暗的旮旯里回答:‘亦人亦鬼。 ’所以我说这人是第二个阴泉剑子。我们把他请过来吧。”说罢,青果儿又高扬起声来:“喂,老人家,请你到岸边来晤谈晤谈,好不好?”
“老夫没有空儿,我得赶路哪。 ”那雄浑苍劲的声音仿佛从海底发出来一般,湿漉漉的,带有水气的浑润,山脊的硬朗。
青果儿很是扫兴。他真的好想见这老者一面,他觉得这老者不是渔夫,便是隐世高人,会向他提供有关葫芦岛有价值的东西,可是,老者又不愿意来。
青果儿问乔白:“乔白兄,神虎方才向你求教渡海的方法,你说怎么办?”
乔白说:“渡海不难,只要有船。”
“船?”众人非常好奇。这也难怪,除了阴泉剑子,果月师太和大勇曾经见过几回小鸭艄子式的小船外,其余人谁也没有见过船舶。
“是的,船是用木头构架成龙骨,然后钉上舷板舭板和舱板,加上舵杆,挂上风帆,便可以浮在海上。”
雪琦儿问:“这大风大浪,船又没有脚,它怎么行走呢?”
乔白说:“只要是航海的巨舸,风越大,船行得越是快,因为风推着帆前进 。”
青果儿喜上眉梢:“那好,我们就快些造船吧。”
乔白摇头道:“不行的,远水不救近渴呢。 你不知道造船有多难。造一条船,要锯树,剖板,打龙骨,钉舭板,嵌腻子,然后阴干,要几个月工夫呢。你能等得及吗?再说,造船要专门的能工巧匠才行,我们这些人一点技法也不懂,造什么船?”
众人默然无语,因为对这些山大王旱鸭子来说,对航海事务全是一窍不通,自然无法可想。
海风萧萧,吹得晚霞变成了墨云,吹得夜幕低低地笼罩着大地,躁动不安的涛浪,象是千万面小鼓在敲击,时急时缓,时响时沉,永无停歇,对于惯于大山生活的人来说,这大海的确别有滋味。乔白看夜已深沉,不忍心让大家席天幕地,在沙滩上露宿,便又施法变出一座水晶房子,让大伙儿进房休息。夜明珠下,青果儿问:“能不能寻一艘现成的船?”
乔白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哦,我想起来了, 这海域附近曾经沉没过一艘大商船,是被飓风吹翻沉没的。我们明天想方法把它打捞起来,若是没有损坏,就可以用了。”
乔白这一说,众人都兴奋起来。 雪琦儿带领野猪王师徒们到海滩上拾些海龟海蟹来,燎起火来烤个透熟,便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惟有乔白不肯吃──这也是他管辖的同类呢,他不忍心吃。
第二天,大伙儿兵分两路,一路是阴泉剑子与果月师太,沿着海岸寻觅现成的海船;一路是身强力壮的神虎,野猪王师徒,会弄潮的乔白, 青果儿和雪琦儿,承担打捞沉船的任务。乔白果然机灵,他先腾空飞行寻觅,很快找到了沉船。沉船离海岸有十多里之遥,神虎与野猪王是空有力气,够不到那么远,只得岸边干着急。
青果儿,乔白和雪琦儿踏波弄浪,潜入海底,果然看见一艘巨大的船舶,斜斜的歪沉在海坡上,显然是才沉不久,船舶还比较新,舱里也没有粘着太多的泥沙贝壳与海苔,只有几条五颜六色的游鱼在舱中穿梭来去。雪琦儿惊喜地看到,在沉船的左侧,果然有着一望无际的鲜绿色桔黄色水下森林,或象鲜花盛开的丁香,或象低矮的小枞树,或象硬骨铮铮的老松树,或象摇曳多姿的南洋杉。雪琦儿游入其间,林间疏密有致,阔处广似大厅,密处难容插足。一群群多姿多彩的鱼儿,悠然自得,象是美丽的姑娘游曳花间。也有凶猛的怪物,伸出十几只柔软的怪手,象水草似的飘摇,一旦善良的鱼儿游入“草丛”,那群手就会紧紧抓住,活生生地将鱼啊虾啊吞噬了。 “原来海里也有老妖婆!”雪琦儿看了这场景后,不禁毛骨悚然,赶紧退出这阴森的水下森林,返回沉船区。
这里, 乔白已经在水下辟出一方清净的天地───那是一座宛如龙宫般的房子,里面没有一滴水。乔白正在同青果儿讨论着什么,看见雪琦儿,忙作法让她进屋来。原来,乔白与青果儿正在谈论沉船打捞办法。这船离岸边那么远,神虎,野猪王显然是用不上了,而乔白与青果儿又无法启动这庞然大物浮出水面。青果儿感叹道:“这是在水下,若是在山上就好了,再大的船, 我也能让它抬起来。”
乔白饶有兴趣问:“哦,若是在山上,你有什么方法抬起来?”
青果儿说:“若是在山上,我可以驱使成千上万的象啊虎啊马啊骆驼啊,再重的东西也能抬起来。可是这是在海里,没有这些威力巨大的动物可供驱使。”
乔白踊跃起来,抱住青果儿,笑道:“你告诉我方法了。 陆地上动物哪里赶上海洋动物?陆地上几米长就算是大动物了,在海洋里,这算是小弟弟哩。海豹长达5—6米,有三吨多重;而鲸鱼长达三十多米,重得没法称呢。好吧,咱们就呼唤几十匹鲸鱼来,给它们套上绳索,让它们联合抬起船来,青果儿,你看好不好?”
青果儿喜出望外,连说:“好,好,赶快办吧,你就快发号司令吧。”
在海里,龙王为大,龙太子施发号令,所有动物岂敢不服?所以,乔白发出一种特殊号令后,不多时,如同艨艟巨舰,几十匹蓝鲸,长须鲸,虎鲸, 抹香鲸纷纷应令云集而来。一时间,海上浪涛如山壁立,鲸们一边相互探询,一边悠闲地喷射出十来丈高的水柱。
青果儿是懂鸟言兽语的,他懂得乔白说的是鲸言,他命令鲸鱼按上中下三层排列好,每层左右各四条鲸鱼,船前后各二条,都紧紧顶着船体,随着乔白一声号令,各条鲸鱼齐心协力,竟象大人抬草轿一般,轻悠悠地将船抬出海面,并向岸边送去。
岸边,神虎,野猪王师徒看见海面上如此多的庞然大物竟轻轻地抬动巨船,不由得都看呆了眼。他们这才知道,除了陆地天空外,海底也同样有一个神秘的生命世界。大勇看到一艘巨船在巨鲸们簇拥下渐渐驶来,高兴跳了起来。
商船停泊在礁崖下。这艘船原本是被飓风掀翻沉没的,船体也没大坏。乔白没法喷除了船舱里的积水,神虎,大勇和野猪王师徒们清除了船舱里些许海砂海藻和贝壳,经过一番整修,看上去仍然是一艘光鲜无损的好船。这时,阴泉剑子与果月师太回来了。他们不辞劳苦,寻遍了附近几十里港口,都是一些小渔船,不能出远海的。当他们无可奈何返回时,看到这艘巨船,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大家上了船,乔白驱动巨鲸们推船前进,于是,商船无帆而驶,无舵而行,十分快捷。雪琦儿看海岸渐渐消失,但见四周波涛滚滚,真个是海阔天空,高兴得手舞足蹈。 忽 而,她看见前方仿佛有些什么,好象是一个人直立在海面上。她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
海面上,果然耸立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