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儿一直惦记着峭壁上的被贴人,当他听到溪谷中涌动着恐怖的骚动声,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的变故,便立即带头冲出屋去,其他人也都跟着跑了出来。
这是早晨八九点的时辰,艳红的太阳已从群峰中脱颖而出,只留下乳白色的晓岚在山谷间浮沉,它聚作云涛,汹涌澎湃,似有无坚不摧的力量;它散作轻烟,飘逸多姿,更倾尽天下最轻盈美妙的柔媚。在岚气笼罩的山涧中,半山处已经是朦朦胧胧,看不分明。青果儿在山头上喊:“师父,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阴泉剑子说:“这狗杂种们,攻上来啦!”
青果儿俯身看崖下,仍然看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儿,不禁着急地问:“师父,究竟是什么攻上来啦?”
“全是地鼠精们,这王八蛋们,象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从涧水畔朝上爬。你看见了吗?傻徒 儿,他们头上都顶着一件东西,可能那是一种武器吧。”
乔白闻言,不禁感到诧异:“青果儿,你不是已经把网儿洞事情处理好了么?现在,地鼠精怎么又反水攻打过来?莫不是老妖婆假死。她怕你扫荡网儿洞,胡乱杀了一匹地鼠,以充作她的真身?”
青果儿想想说:“按老妖婆性格,若不是将她逼得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她是不会诈死的,更不会让我当着满洞的小罗怪面封四鬼做王的。想起鬼们与小罗怪们诚惶诚恐的样儿,想起新封的鬼们欢天喜地的样儿,我想,老妖婆做作假死的可能性不大,她不会拿权力开玩笑的。”
“那么,是不是你新封的地鼠精王反杀过来呢?”
“你说是四鬼吗?我想他更不敢,我曾经撕了他一只耳朵,他就哭爹爹求奶奶地告饶了,他知道我没有走远,他眼下也没有本领来对付我,所以,我想,他是不会有进攻的胆子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众人疑问。
神虎说:“我想起来了,青帝在离开网儿洞前,曾经交待地鼠精们两件事,头一件事就是送饭。”
众人诧异:“送饭?谁送饭?送什么饭?”
神虎道:“是的。为了怕这悬崖上人饿死,青帝让地鼠精们准备三百份饭,送给峭壁上贴的人吃。下午,这些小罗怪们还要负责把娃儿洗洗干净,全部送上山来。”
神虎这一提示,倒让青果儿想起来了,他立即俯身对崖头下喊:“师父,请你告诉师太和哥哥姐姐们,让他们不要害怕,地鼠精攀上崖来,不是想杀你们,而是我让他们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青果儿的声音中气充沛,声震环宇,满峡谷的人全都听清楚了,悬崖峭壁上被贴人的骚乱声低了下去,变成窃窃私语声。药圣王拉住青果儿的手,对乔白等众人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是送吃的。好啦,没事啦,我们还是回去喝酒去吧。”
雪琦儿说:“老爷爷,你喝酒去吧,我不会喝酒的,我就在这山头上呆着,看地鼠精们是怎样送饭,这倒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唉,这倒霉的雾气,象是雪浪似的翻滚着,净遮挡人的眼睛,让人家怎么也看不清爽。”
乔白笑道:“雪琦儿,你真的想看?”
“当然喽。”雪琦儿说:“乔白,当这么多人贴在峭壁上,又有那么多地鼠精顺着峭壁爬,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儿,我想看个清爽,香丽姐姐也是想看的,姐姐,你说对不对?”
“对,这是千载难逢的妙事儿,大概的确够味儿。”香丽真诚地回答。
乔白走到崖畔,直朝峡谷吹了一口气,但见山涧雾气翻腾,怒涛般的奔流向远方。脚下,岚气渐渐清散,又露出一方洁净的天地来。
众人俯身看去,但见峡谷涧边的岩壁上,蠢蠢地挪动着无数的地鼠精。由于山涧深邃,那地鼠精们看上去真的细如蚂蚁,状似蛹蛆,在这光滑的峭壁上朝上爬,也够难为他们了。一些地鼠精爬到高处,一不小心摔了下去,便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朝涧底栽落下去,微见水面上腾起一小朵水花,便再也没有声息了。
峭壁上,阴泉剑子又在喊叫:“青果儿,你还在这儿吗?”
“在,师父,你有什么事情?”
阴泉剑子说:“我们不要地鼠精送饭来吃,这些地鼠精们刚刚同我们打了一仗,恨死我们了,还来吃的?我不相信,莫不是把有毒的饭菜送了过来,让我们活活毒死?再说,我师妹那些徒儿们,一个个吹弹得破的粉嫩脸儿,几曾见过那些狞恶的地鼠精们?岂能让他们随意调弄?真让人恶心死了。我们不要他们送吃的,你把他们赶走吧。”
阴泉剑子这一说,崖头上乔白,雪琦儿和香丽也不觉忧心忡忡起来。
乔白说:“青果儿,你师父这样害怕,你就让地鼠精们回网儿洞去吧。”
青果儿不觉莞尔笑道:“乔白兄,你还不知道我师父这个人呢,就是刀搁在他脖子上,他眉头也不会皱一皱的,他岂能怕毒?他先前还说过,这悬崖峭壁是个好葬处,他才不怕死呢。”
乔白眼神中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不怕死,他为什么这样焦急?让你打发地鼠精回去?”
“噢,你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小秘密,他是因爱而怕啊。”
“爱?他爱什么?他怕什么?爱与怕有什么关系?”乔白不解地问,连香丽和雪琦儿也都凝神听着。
青果儿说:“这是一个十分美丽又充满悲剧性的爱情故事。有一对很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他们同拜一个武侠大师做师父,从此他们成了十分要好的师兄妹,他们在一起练武,在一起生活,花前月下,他们偷偷地相爱着,多少山盟海誓,一个非彼不嫁,一个非此不娶。然而,有一天,师父吩咐自己的弟子,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冰美人的武功秘籍。”
乔白听到这儿,不禁笑了起来:“冰美人哪儿来武功秘籍?说来真叫荒唐。”
“当然是荒唐,人有时发起蠢来,是非常可笑的。”青果儿继续说道:“可是,师父这样说了,徒弟只有谨尊师命,不夺得武功秘籍,就决不回来见师父。于是,为了一个荒唐的信仰,这对鸳鸯就被活活拆散了。男的千里迢迢只身来到冰天雪地的雪莲山,藏身在一个有着地下河的山洞里,朝夕练功,想一举攻下五关,偷袭冰宫。他练成了飞天功,钻地功,飞声霹雳剑术,三十多年过去了,六十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攻下五关,始终没有取得冰美人的武功秘籍,却折损一只眼睛,一条腿子,一只臂膀,他白发苍苍,掘野草,吃生鱼,过着野人的生活。可是,为了一个诺言,他尽管头撞南山,犹自奋斗不息。别人以为他恋上了冰美人,都恋疯了,这一腔苦水又能向谁诉说?自从他遁迹深山之后,他的师妹也从此遁入道门,野鹤闲云,在青灯暮雨中苦度余生。最近,这两个老态龙钟的恋人又在偶然的机会下相遇了,他们依然真诚地相爱着。尽管两个老人白发皤然,却似年轻人一般爱得炽烈。这一会儿,两人都被贴在悬崖上,男侠虽不畏死,却犹怕情人恋人被地鼠精毒死,这就是一颗难以启齿的心啊!所以,乔白兄,请你不要误会我师父怕死,这其中的隐情你明白了吗?”
“哦,你说的是你师父?”乔白说:“他不怕死,但却为恋人的安危而担忧,对吗?”
“对的,就是这样。”青果儿说。
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的琴弦,香丽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药圣王被哭得莫名其妙,劝慰道:“我的小公主,我的好闺女,你这才是听说书掉泪,为他人担忧哪。你替别人哭些什么呢?听一个没相关的故事就哭成一个泪人儿,这样脆弱那还了得?我真的读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的心理了。想当初,你绑在树上要被火烧了,我盼你哭一哭,我心里也会好受些,可是你竟然没有洒下一个眼泪珠子来,没有洒软了我的心。这会儿,为了别人的闲情暇事,倒反而洒出这么多珍珠泪来,这真真是乱了套了,让我越发糊涂了。唉,真是没法说。”
雪琦儿劝说道:“香丽姐姐,你别哭,人世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多着呢,让人哭也哭不尽的,你就想开一些,就别净想着别人的事了。”
香丽掩面道:“我想着别人什么事儿,我是想着自己的心,谁也没有看看我的心,谁也没有读懂我的心。”
众人只以为香丽净说一些傻话,也没有多寻思,又把目光投到崖下去。崖下,地鼠精们还真叫能干,他们顺着峭壁的罅缝,攀登着微凸的石棱,利用每一根山藤,每一株独立的小树,不断向上攀援。群鼠涌动,就象是黑色的潮水,渐渐漫上被贴的人群。勤快些的小罗怪还在继续朝上爬,懒怠一些的地鼠就近将竹篓里的饭菜用手抓着,胡乱地塞进被贴人的嘴里。可怜那些不可一世的侠士们,那些顾影自怜自爱的道姑们,一个个被弄得非常难堪。
青果儿不放心,还真怕饭菜中有毒,便向崖下飞去,在涧谷间象鹰一般翱翔。
地鼠精们看到青果儿飞翔的雄姿,全都高声欢呼起来。青果儿看到,新提拨上来的八鬼正在涧边指挥,便问:“八鬼,饭菜里有没有毒?”
八鬼报告:“青帝,绝对没有毒。我们地鼠精有几颗脑袋?竟敢在青帝面前放毒?想放毒,莫非想象老妖婆一样,不想活哪?!”
青果儿又问:“都烧些什么饭菜呀?”
八鬼答:“是米饭和腊肉,这些都是准备百娃宴的,现在不开宴了,大王说,要报答青帝赦免之恩,知遇之恩,都把这些上好的饭菜了送上来,还说要让每一个人都要吃饱。我想,若是都吃饱了,这峭壁上上上下下男男女女的人,一旦个个内急起来,那可闹大麻烦了。”说罢,他吃吃笑将起来。
青果儿忍俊不禁,也笑了:“八鬼,你好灵利,这的确是个大麻烦。我们得赶快想办法解救他们。你也通知你们大王,下午把百来个娃儿全部送上山头来,缺少一个,我拿你们大王和八个鬼们是问。”
“好的,我这就告诉大王去。”八鬼答应着。
青果儿复回身向上飞起,观看小罗怪们喂饭。也许是饿极了,尽管人们极讨厌这些异类,但是当香喷喷的饭菜被塞进嘴里时,一些侠士们首先狼吞虎咽起来。那些道姑们起初嫌恶地鼠精们,左右扭抳着脸儿不肯吃,终是被逼不过,也就胡乱吃了一些。
阴泉剑子大咧咧地说:“吃吧,吃吧,这有什么,莫说这是饭菜,我连老鼠也生嚼过的呢,那滋味真不可理喻。我们吃饱了,就有力气去杀这些地鼠精们。”
青果儿说:“师父,你说错了,现在地鼠精不能杀了。”
众人皆感到惊奇:“为什么不能杀?”
“因为老妖婆昨天夜里已经被杀死了。”
满峭壁人全都兴奋起来,各种询问声一齐向青果儿扑来。
青果儿不得不详细说明:昨天夜里,我同神虎从瀑布口进入网儿洞。我让四鬼内应外合,四鬼灌醉了老妖婆,后来杀死了他。我已经封了四鬼做了新的网儿洞王,地鼠精们又选拔了新的八个鬼。现在,网儿洞的地鼠精全部听我的命令,我叫他们给你们送饭来吃,下午还要将娃儿们送上山头来。
涧谷又暴响起一阵欢呼声。果月师太感叹道:“青果儿这孩子真是做事有板有眼,一丝不乱。他曾说过全部把娃们救出来,当初许多人还不相信,认为是吹牛皮,只有我心里有底,我相信。现在,他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网儿洞,还让地鼠精给大家喂饭,这一回,大家该相信了吧?”
阴泉剑子也激动了起来,他仰面呵呵大笑,高声喊:“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徒儿一眨眼功夫,就招了成千上万地鼠兵,给你们大伙儿送来饭吃。他已经把老妖婆杀死了,他还封四鬼做了新的地鼠精王,网儿洞的地鼠精全都听他的命令,这多好玩!我的徒儿封人做王,他就是帝,我是他的师父,哈哈,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你们说啦───!”
“你就是太上皇!”有人喊道。
“太上皇?”阴泉剑子摇摇头:“狗屁不值!太上皇算个什么东西?青果儿,你说说,我该是什么?”
青果儿笑道:“师父,我知道,你还是个野人。”
“哈哈!”阴泉剑子放怀大笑:“青果儿,你真真是我的傻徒儿,知道师父的心。什么狗屁太上皇,什么狗屁皇帝,都是一个钱不值,他们是庙里的菩萨,金粉饰身,被人捧着哄着,他们吓唬人,没有一点真本事。他们又被人玩弄着,就是被那些吹牛拍马的马屁精玩弄着,被糖水淹死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死。他们管人,自己又要被物啊权啊拘管着,到老了都不开心。做个野人,是何等的快活,天不能拘兮地不能管,春同喜兮秋同悲,面对大风我狂歌,无人说我痴;面对冬雨我号泣,无人说我傻,山山水水任我奔波,上上下下凭我所有,这该是多么快活?”
青果儿说:“他人拘不住你的心,只有一个人能拘束;他人管不住你,只有一个人能管住你。”
“是谁?你说。”
青果儿被阴泉剑子逼问是谁能管着他,便笑着朝果月师太看了一眼,笑说:“若说真的说破了,师父会红破脸的,你一定会生气的,不说也罢。”
阴泉剑子从青果儿狡黠的眼神中突然明白了什么,慌忙红着脸道:“好了,好了,傻徒儿,这儿没你事了,你滚你的,还是回山上去吧。歇一歇,想想办法,把贴崖的人都救出来才好。”
青果儿飞行许久,也感到有些累,便飞回山头。药圣王看见青果儿飞上山头,老脸很有些不高兴:“小友,你怎么只喝一杯酒,就乱飞乱跑哪。你看,大家都跟着你守这崖头,让我酒兴都没有了,你这不是存心想丢我老脸,存心让大伙儿饿肚子么?”
青果儿陪笑道:“老人家,这真是我的不是,我们回去吃饭吧。”
药圣王一本正经:“吃饭还不行,还得罚你。”
“罚什么?”
香丽说:“要罚,还是罚我青果儿哥哥一杯酒,谁叫他耍滑。”
药圣王回嗔作喜,鼓掌道:“好,我女儿说了,要罚你一杯酒,这是不能免的,青果儿,乔白,走,再喝酒去。”说着,大家进屋重新入席,药圣王亲自斟了酒。乔白闹趣道:“青果儿这一杯罚酒是香丽的主意,可是真正的金口玉言啊。依我看,罚酒且慢喝,青果儿应当先与香丽对饮一杯,才不愧为一条汉子。”
药圣王抚掌笑道:“这主意好。青果儿为了我的宝贝公主,连死都不怕,岂会被一杯酒吓倒?来,干杯!”
众人都笑了,香丽眼中放射出光彩,挺是迷人,她恋恋地盯着青果儿脸看,直看得青果儿心中涌起无限的情意。他想起香丽在香炉山舍生忘死拼命救护他和雪琦儿,顿生感激之情,他举起酒杯,慨然对香丽说:“香丽姐姐,我酒量虽小,但是药圣王老人家说得好,对你,我好生感激,请你同干这杯酒,你说好吗?”
香丽羞羞答答地举起酒杯,低眉巧笑着,那是脸上酒里溢满无限情义甜美的笑,轻轻与青果儿碰了杯,软软的饮了下去,一团火涌了上脸,竟使香丽粉脸宛如盛开的海棠花,漂亮极了。
雪琦儿也斟了酒,给药圣王递了过去:“老爷爷,我是不喝酒的,但是,请您老人家允许我敬你一杯酒。”
药圣王笑呵呵地接过酒:“乖乖,这酒可不好喝啊。我这干女儿特别机灵,喝了你的酒就要给你干事。我宝贝干女儿,莫不是你敬我一杯酒,我在你结婚时赔你一担嫁妆啊?”
雪琦儿脸红了:“老爷爷净会打趣儿,我只是敬祝您......”
“敬祝我什么?”药圣王眯着笑眼问。
“敬祝您老爷爷与天地同寿!”
“中!这话可人心,这酒我干了。”药圣王兴奋地一仰脖子,把酒喝得一滴不剩:“你们看,我干女儿这样祝福我,这才是孝顺话呢。”
“老爷爷,您且莫慌,我还有话呢。”
“哦,你还有话?你还想祝福我什么?你说,我乐意听着。”
“我还敬祝您老人家一言九鼎!”
“这是什么话?”药圣王吹胡子瞪眼睛:“老夫从来说话算数,立竿见影,你还要敬祝我一言九鼎,这岂不是羞辱我么?真是岂有此理。”
雪琦儿笑盈盈地说:“老爷爷,您别生气。我想起你曾经答应我一件事,您 这一生气,倒使我不好意思提出来了。”
药圣王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哦,我说这杯酒不好吃嘛,这鬼丫头竟向我讨起债来了。你们还记得,先前我干女儿同我打赌,我算是输光了,我答应帮助她一件事儿。我寻思,除了找女婿,女孩儿家还能有什么事啊。可是我干女儿又不承认。我再想,哦,是了,无非还有二件事儿,一件是让我帮忙打网儿洞,干女儿,你说是不是?”
雪琦儿掩口而笑,点了点头。
药圣王说:“这一件事我可不能干,人家好心好意来请我吃酒,我怎么好意思拿刀抹人家脖子?不行的,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嘛。我想还有第二件,就是救这崖壁上被贴的人,干女儿,你说是不是?”
雪琦儿笑说:“老爷爷真精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网儿洞已经被我青果儿哥收拾了,也许不再劳动老老爷大驾,只是这峭壁上贴的人......”
药圣王一听,连忙打断雪琦儿的话,直摇手道:“哎哟哟,你别奉承我了,给我戴上高帽子,又给我一团乱麻扯择,难得我好苦啊。”
青果儿听药圣王也叫难,心不禁沉了一沉:这峭壁上人果真难救吗?他想到师父、果月师太、大勇和道姑姐姐们,这些说不尽道不完恩恩怨怨的人们,都将在峭壁上苦度余生,在峭壁上渐渐干成腊肉,不禁有些揪心的痛。
乔白问:“究竟是什么神圣,能够一下子把这么多人贴上峭壁?”
药圣王说:“恐怕只有黄风怪吧。”
青果儿不禁感到愤慨:“又是他。这厮作恶多端,天理不容。老人家,他究竟用什么方法把这些人贴上去呢?”
药圣王抚髯沉思道:“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了。黄风怪欢喜吃腊肉,他常常把飞禽走兽作法吹到岩石上。他吹时,同时喷射出沙漠里特有的一种胶,将这些动物粘上崖壁,就不容易脱下来,只好活活干死。等他需要的时候,他就来取下来食用。这种天下独一无二的最简捷的狩猎方法,恐怕只有黄风怪会了。”
青果儿忧愁地说:“老人家,这么多人就没法救了吗?”
雪琦儿说:“会有救的。青果儿哥,你别净长他人志气。俗话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的药圣王老爷爷不知道要强过黄风怪多少倍呢,这点儿小事儿,我们的老爷爷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解决了,你还怕什么?”
“好啦,好啦。”药圣王笑道:“我的宝贝干女儿,你别生着法净捧着我,我只要答应你的事儿,就一定要办的。我若是没有答应的事儿,你再马屁拍得山响,我也不会理你的。说起来嘛,这事既难又不难......”
雪琦儿一听药圣王话中有话,不禁乐得手舞足蹈,连忙站起来,给药圣王斟了酒:“老爷爷,天下难事到你这儿就不会叫难了,您再喝一杯酒,慢慢说。”
药圣王果然慢慢喝干了酒,又说:“难的是我与黄风怪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来,这会儿他峭壁上贴了人,我去救了人,这不是对着干么?这件事太让我犯难,太不合我做人的老规矩。说不难的是,只要用一种药草汁,和在水里,然后喷射上崖壁,软化那胶,胶一经软化,便使草汁中产生化学中介作用,便丧失了粘力,就贴不住人了。这样,人就救出来了。”
众人闻言,无不喜形于色。雪琦儿说:“到底是大名鼎鼎的药圣王,三句不离老本行。老爷爷,我也不管你难也罢,不难也罢,只要您老人家许下诺言,就没有不办的事儿,对不对?”
“对,当然对,我的乖女儿,我知道,你这话是给我敲敲边鼓,给我上紧箍咒哪,对不对?”
雪琦儿含笑不语。
药圣王拿箸敲敲盘儿碗儿:“管他什么大事,吃饭后再说吧,你们总不会让地鼠精们来喂你们吧。”
大家说说笑笑,吃罢饭,已过中午时分。药圣王到底上了年纪,又多喝了几杯酒,不禁醉醺醺的,歪在榻上迷迷糊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雪琦儿天生是条水精灵,看见温泉山有这么多好水,便瞅这个空儿,悄悄地拉上香丽去游泳。香丽一来是天生的旱鸭子,不善戏水,二来与青果儿小别数日,一门心思想跟青果儿多呆一会儿,便托故笑说:“好妹妹,你先去游吧,王爷睡一会儿,醒来不见我,又要骂人的,我在这里守着他。”雪琦儿听了,倒也不便多劝,便独自悄悄地寻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深潭,一人畅畅快快弄起水来。
过了一些时候,外面隐隐有笙笛锣鼓之音传来。一个野猪王徒弟跑进来报告说:“大王,地鼠精送娃娃们来了。”
众人闻言,都一齐走出屋去,香丽也顾不上照顾药圣王,跟随青果儿来到一块宽阔的山头石坪上。果然,一长溜地鼠精们涌了过来。前面是礼宾队,乐队,后面是送娃队,每个地鼠精肩头上都坐着一个娃儿,真的有一百多人,再后面是大队护卫队,刀枪闪烁,也颇有威风。地鼠精们走到石坪上,把一百来个衣饰整齐的娃儿们放下地来,排成整整齐齐的队伍。已经做了地鼠精王的老四鬼走到青果儿面前,恭敬地礼拜道:“青帝,你交代的两件事儿,我全都办了,上午派小罗怪们给壁上人喂了饭,为此活活摔死了八十一个小罗怪。现在按照你的要求,送来了娃儿们,一个不少,请您点数。”
青果儿问:“你们究竟掳了多少娃儿?”
地鼠精王答:“一百零八个。”
“没有被老妖婆吃掉几个吗?”
“还没有。”
“好,我来看看。”青果儿点点数,果然是一百零八个娃娃。他十分高兴,对地鼠精王说:“四鬼,你干了一件大好事,谢谢你了。你们现在先回网儿洞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这些日子不要出来,否则有人打死小罗怪,怪不好看的——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我懂得。”地鼠精王说。他知道青果儿虽然宽宏大量,赦免了他们,但是还有野猪王,虎王,还有峭壁上那些虎视眈眈的侠客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一旦有可能,他们都想杀几个小罗怪解解馋,显显自己威风。因此,他向青果儿和神虎告辞,急令大队地鼠精速回网儿洞,闭门自守。
悬崖下,阴泉剑子喊:“傻徒儿,是什么人在山头吹拉弹唱?”
青果儿激动地说:“师父,那是网儿洞的礼乐队。地鼠精王把娃儿们全部交给我了,我点了数,一个也不缺。”
“是真的吗?有多少娃儿?”
“完全是真的,一共有一百零八个。”
青果儿的话,整个峭壁上人全都听清楚了,整个峡谷一派欢腾。大勇泣不成声,仰对长空,喊道:“青果儿弟弟,谢谢你,你救了我的晓英,救了我的儿子。我娘看见了,不知道怎样高兴呢。”
大勇提到他母亲,青果儿心不由得一沉,干娘早被牲牲精森林老者杀死了,烧成一把枯骨,大勇哥还不知道,现在,他命悬峭壁,自是不能告诉他的,等待机会再慢慢说吧。
这时,大勇继续呼唤:“晓英,晓英,你在哪里?我是你的爹爹啊,你听见我的声音么?晓英,晓英......”
百人娃儿队中忽而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哭喊道:“爹爹,我听见你的声音了,爹爹,你在哪里?我怎么不见你?”
大勇无语,他不敢告诉孩子他是在哪里,生怕孩子幼小不懂事,冲到悬崖上,失足跌下深涧去。因此,他说:“晓英,晓英,你别动,你是好孩子,你要听叔叔的话,你爹爹很快就会来到你身边的。晓英,晓英,你听懂了吗?”
晓英哭道:“爹爹,我懂的,我等你,你就快来吧。”
人们正凝神聆听大勇晓英父子谈话,谁也没有注意到西北天际上有一团乌云迅 速逼了过来。刹那间,狂风怒号,飞沙走石,一股巨大的云头笼罩着温泉山。那云头仿佛挺长眼睛,抛出一股旋风在山头上轻轻一卷,便将香丽和百多个娃儿一个不剩全部卷上天空。天空中,无数孩子在哭喊,晓英叫道:“爹爹,救救我。”
香丽也在风云中喊:“青果儿,青果儿......”崖上崖下的人全都被这奇迹弄呆了。青果儿突然回过神来,拔剑而飞,叫道:“是黄风怪,恶贼,你哪里逃?还我娘来!”
可是,青果儿的飞天功如何比得上疾风,青果儿追了一气,距离越拉越远了。这时,一条小白龙翩驰过来,对青果儿说:“你先回去,我追去看看。”青果儿知道这是乔白,也就放心了。他目送乔白龙腾而去,自己感到没有力气,便恹恹地飞回温泉山来。
一山人都问:“青果儿,娃儿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