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对班要与我换班,本着人都是互相,我换了。一连续上了四天,也就相当于熬夜四天。我的黑眼圈重得像眼睛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碳粉。身体吃不消,也没法子。撑着上完。在陈茹的班上,我过得很轻松。她的脸又白又圆。干练的气质在我跟前进行着对话。她说:“杨柳,你看看小马的手长得很秀气,比脸都好看。眼睛纯净好看。不像我老了,眼神看上去是浑混的。”她说话的表情就是一位可爱的女人。声音奶里奶气的。 我可学不出来。那是天生的优越感。
“我们都老了。我们也年轻过。现在是他们花枝招展的世界。我们退居幕后观看他们的亮丽。”杨柳一边叹气一边作着怪样子。逗得陈班长笑声不断。
财务总部要来视察设在这里的分支财务员工作表现。杨柳提前知晓了。在没来之前,特意买好了夜宵。给陈茹提了一份混合的凉菜, 趁着没有客人,我们都围起里室的桌子,边吃边说着。陈茹到底是班长,话语带动着气氛,听得每个人吱吱发笑。杨柳用她那放异光的眼神不停地瞅我,我看得出她实在想大笑,但她极力控制着。我们是吃着陈班长的话,而陈班长嘴吧唧地吃着别人巴结她的菜。她吃得不差任何人的面子。旁人没动几下筷子,她眼看就要吃完了,谁也不让。
“……你看那些老男人身上都是尿骚味,动不动爱勾搭年轻女娃,长得那怂样,腰里没硬货都敢出来找女人。哎,女人和这种男人睡觉了,就成怨女了。看钱的社会就是看钱,没钱你敢试试。睡一次能睡出感情来,第二次谁还来上你的床。丑男人只要有钱都变成香气装满的男人了。“杨柳捧腹大笑,那眼神就像闪了次交电似的看着有电辐射。我也笑得停不下来。我们笑得越欢,陈班长吃得越带味。一袋子的菜没人动几下,看来她是真饿了,吃得停不下来,那味真有那么香吗?像她所言比男人腰里别着钱都带味吗?
吃完了,看点差不多了。财务部检查人员来了。陈茹一听人家的提问,什么都是好评。过后,没人了。杨柳说:“看到了吧,一盘小菜就可直接搞定她。那人就好这便宜。看她表面和我好,其实都是哄骗对方。她吃了这菜就会给好评。”
杨柳身上这招,我见识了也学到了。我和个小小的蜜蜂似的跟在她的后面学着她踩百花。她的招技太娴熟了,不是很易学到手。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有时刻意去学习,就是学不会。始终跟在她的后面,时间一长,真得累心。自己早已成了邯郸学步。
她已经奚落我了。我呢已经学会听课了。她上得课足够让我否定自己一天一夜。尖锐的语气在密切之中丧失了原始的舒服。厌倦的心声也逐渐产出。难听的语言在她的嘴里任意乱喷,不断地嘣出。我们的关系进入了考验阶段。道途听说使她对我做人有了看法。是这样的。她的独来独往引起别人的猜疑。正常的女人都有家的嘴边话,而她却没有。俱乐部的清洁工,是几位老妇人。穿着挤压的皮粉上衣,只有黑裤宽得不露出粗壮的腿。他们是一帮老妪,闲余之时,坐下来就讨论年龄较轻的女人。所有的人在他们的脑中都有搜索的热点。这儿一摊人,那儿一摊人,不同的种类形成的看点。我是今年新加入的一员,在这些和母亲一样年长的阿姨眼里,我说自己是孩子,他们也不会反对。见到我从他们身边走过,不是问就是笑。看着上了岁数的笑容,哪怕掺假,走出露天,我也温暖有余。我在这些人跟前是随和的,对我来说,他们就是工作上不冲突的人。根本不会生出异样来。学着与他们围坐闲谝。那种随心所欲的极度,让我敞开心扉。但不久后,和这些人之间生出了无法相信的流言。他们谈论到杨柳性格古怪,好像还没家庭,更说不到有孩子了。听到的我不相信。可他们说得就像真的一样。我有问过她的孩子。她亲口告诉我是个女孩。难道有假吗?我记得他们与我谈到杨柳时,我没发过任何言论。但过后,我倒成了流言者。杨柳和我之间仅存的那点真诚好像用尽了。听了来质问我。那言词就像片片树叶烧到我的脸上。那嘴比电风扇都转得快,插话的余地离我八丈远。我那失去反驳的勇气静静地默认了。在昏暗的包间里, 第二次场地谈话。这种不变的方试好像有种愧为人的感慨。
“别不承认,他们都给我说了,就是你说的。说我性情古怪,人难以相处,不像过日子的正经女人。”她阐述着别人口中听来的话语,不容我插嘴的语气逼着我她说过的承认。
“我没有说,我没有说——”还想再说下去,她起了性子站起来两眼怒视着我,好像这一刻成为敌人了,即使说什么都是假的。
“说了还不敢承认。我以前看错人了。”她信着别人说。
我在想:争出个真假有意义吗?这些无稽之谈能富有你我吗?说一笑了之,这是常语。但我在这个可怕的女人跟前,我没有。反而卑微低下头不再争辩。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工与扎了半辈子的老工争高底,没有成功的希冀。这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