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楼道里再也听不见声响了。人们都睡了。我却两眼明晃着。窗外的月亮似是今晚有意照拂我,成为我的私有物品。我是何等地有庆存在于天地之间。过去多少个的夜里,像这样的夜晚,我不曾遇到过。今晚遇到了,确是三生有幸吧。静止如水的月光像一只会说话的精灵,又或像一双明亮亮的眼睛,爱怜地望着我,似是撒给我补偿无限的辛福。我靠起身来,望着窗外,帘子早被我拆了去。夏季的热气早都不留恋它的存在了。在前不久,我让纱窗师傅订了绿色的纱窗。外面的月光就像浮在我的眼前。我伸手可摸似的。我坚信今晚的月光是为我而照的。它是我的专属。它的明光度是在暗解我未来的生活定会发光出彩。人一时的颓废只是时运而已。你看天上的月光,不可能时时圆,也有缺的时候。
人不也一样吗?
我枕着月光的明亮不可否定人生地进入了梦里。
非常明朗的一天,到处是可爱的阳光,又满处是生活的动力。我走在街心,望着一切,有说不出的感想,有描不尽的风景。
“新生的希望又快要来了吧。”我默想着。
街心让我前进,街心让我毫无考虑,追着远方的那个梦朦胧地一路走去。
这次,我还是打的士。她提前说过了,过去为我报销。能否报销,我已经不想了。吃人家一顿好的,权当自己花了钱买的。只要会想,就能通心。何必计较一个结果呢。车子开得很畅,没多久就到了。老地方我记得路。
走进院子里,旧老的已经老不下了,也变化不成了。所以看不出一丝新奇。唯独那院心的梧桐树塞过了周围的所有,茂盛地停不下来了。说变化它最有资格论变化了。楼梯里脏得很少有人打扫。灰尘落了一层,踏上去仿佛踏进了一个空旷的年代里。
当我敲门子的时候,我听见她的说话声。显然她正打电话呢。听见我来了,她并没挂去电话。而是打开门,对着电话里头说:“小马妹子来了,她来看我了。我好好款待一下娃。娃也没个男朋友。一个人在外挺不容易的!行了,你挂吧。先别,你来和娃一声招呼吧。小马走近点,叫你哥吧。“她说着把电话拿进我的耳朵,弄得我措手不及,怎样的哥,没见过的哥,就这样叫出了声,叫得我不敢细听,似是变成了怪音节。
等我怪声连连地叫完哥,她的电话安静了。她为我做好了饭菜。她摊得煎饼。这是头次见她这拿手活。做得有卖相,见着有食欲。她是先把领到厨房里,指着做好的饭菜,说:“妹子,看姐给你提早做好了。一来就开吃。你去洗洗手。 我们吃饭吧。”
她高兴起来就是个人样,使你不能不喜欢她。她身上有迷惑人的东西。她想用时,一用就成事。我想她迷惑人的东西该把人生最大的经济梦得到手了吧。她的容光焕发表明了。上次的哭泣完全是一个无理由的巧合。不能去深究它的起因。
忘记她的眼泪吧!迎接她的笑容吧!
我洗过手后出来,看见她朝桌子上端菜。我也走过去帮她。但她推我去坐到桌前光等吃就行了。情景看上去,她尽地主之谊的义务,而我受邀客的践行。
简单的饭菜:土豆丝,青笋丝,还有一个肉菜。家常菜吃起来才香吧。所以她就按着做了。她拿起一张煎饼,为我卷进菜,然后又递到我的手里。等我咬了第一口,她欣然地问道:“好吃吗?真的好吃吗?”
“好吃,是真的好吃。”我面露微笑地答道。
“那你就多吃点吧。把它们消灭完最好了。夏天饭菜最好不过夜。”
这时,她也为自己卷好了一张吃着了。她见我光吃卷着的煎饼,就指着满盘的菜说:“别老吃手里的,就着菜吃吧。大口地吃吧。姐就是为你做的。不怕你吃。就怕你不吃。”说着,她满脸堆着笑容。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因为那样的笑我没见过几回。她今个笑出来,肯定与她的梦商量一番,才敢笑给我的。
吃得光净,三盘菜被两人都扫光了。到收拾的时候,她满意地说:“还行吧。夏天吃这个,我觉得不错。你想吃了就提前告诉我,我做好你过来吃。姐不怕你麻烦。”
我知道她说话是阵阵的,今天这样,明天不再是这样,而是那样了。她讲的话我一定要学会静听,不要有任何过分之想。她说她的,我听我的,我们互不冲突。她说高兴了,我就陪她一笑。过后不要追究以前的认真,便能少生闲气。每次来她这里,都有不一样的收获。仿佛她这儿是一片麦田,我每次来是拿着镰刀收割。收到的食物当然不一。但返回时从未空手而回。我应该感谢她人性的多面。多变的面孔叫我提前感知并不是坏事。世上像这样的面孔不只是多变还有丑恶。早早接触没什么不好?更好经验后面的人生。
我在她跟前不能说得太多,尤其是她为我服务的话题更要少说为妙。她的心性是不定的。前半晌说好听的,后半晌就会说难听的。我不是硬给她按这样的罪名,反是她一惯的作风。正因为了解,所以我回答她大众的话语,说:“谢谢姐。我知道了。”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却意见来了,我的话哪里说得不对,引起她的不满,她说:“你就只会说这些吗?没有想出新的答语吗?你用词方面能不能提高点?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就没学到一些说话的技巧吗?“
她这么一说,我泛起微红的脸色,结结巴巴地说:“我语言没你丰富,我是……嘴笨。”
“一想你以前也是。这几年跟着我多少有点进步了。过去说话颠三倒四的。现在好多了。我不能再责怪你了。妹子,你说是不是?“她又突然笑了。
说了不多的话,我们打起瞌睡眼了。回到床上睡起来。我听见她电话响了,惊醒了我们。但我假装睡着。她完全没了睡意。我近近地听见电话里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语气发怒,半天停不下来嘴。她耐心地听着,但我从背后感受到她淡定的心绪。那男人说一半就问一半:你听着吗?“
“我听着,你说就是了。全部说出来,我好心里明白。“她和缓地回答。
他们谈话的时间太久,我半途以为听错了字眼,动不动听见“离婚“这两个字。据我对她的了解,她没有婚姻。不可能和别人牵扯离婚的。一心以为是别人家的事。然而我错了。 当我听到第三声时,那”离婚“二字高声地强调着。我听出些许明白了。她有婚姻。她早都离开她男人的居处了。大概,他们的感情出现绝裂,已经几年了,迟迟未办离婚手续。我吃惊我听到的这些,但为了证明我在熟睡,直到她叫我起床我才佯装揉眼睛说自己醒了。
这时她的电话挂了。她拿着机子发呆了几秒。我看出她脸上挂着一缕忧愁。这早已没了感情的婚姻于她脸上未过多驻留时刻。她有了新的爱人,想到他,旧爱就消散了。
她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姐,我晚上从不吃饭。中午吃得到现在还未消化呢!又要问我吃。“我说着
“我怕把你饿着了。我也肚子饱着呢。到晚上饿了再说吧。“
她正说着,电话响了。她接住叫了对方一声:“李姐。“然后对我向门外摆着手,意思让我出去。我主动把门带上了。
她声音哄亮地说着,“李姐,他到底什么意思,我全明白。那是我把他害成那样的?是他退了休无事才外出跑出租车的。……不对,他是给他儿子挣钱。过去为了给他儿子买房,他拿了我不少钱呢。这事我父母都知道。……他对我父母好,自从与我结婚以来,我父母对他怎样,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虽然我们现在分开了,他照顾我爸妈我感谢他。但不能拿这些事来说离婚的事情。我只要我爸妈住得那套房子,难道有错吗?……李姐,他委托你来说服我,我应该尊重你。该说的我对他早说过了。人都有立场,我不会变的。你让他好好想想吧。自始至终,我也没有多要。看他有儿子,我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的。好了,李姐。我理解我们的家务事不该你来管。但我们过去的交情也不错。他让你说,就说明关系好。这种事一般关系插手不得的。李姐,我还有些事呢。先说到这里吧。好好好,我先挂了。“
我在她对面放衣服的次卧里。我坐在衣柜前,顺手拿起她的一本书看着。她进来看见我在看书,便问我:“好看吗?静静地坐在这里,还认真地不行。好看,就送给你了。“我仰头对她笑了一下。手中的书本我并没放下的意思。还想继续看下去。但她拉起我说:”把书放下吧。随时看都可以。来,我给你说点事。“
我听话地放下书本,随她到客厅里去了。
她开口就说:“听见了吧。这是你以前那个哥的保健医生,委拖她来劝我离婚的事情。我嫌他把钱都给他儿子了。所以我离开他了。他一直不想离婚。以为我在外面玩不动了,就会回那个家去。以前,他常常对我说,柳,我随时欢迎你回来,我不嫌弃你在外面找男人。你想想有多爱我。但我不想和他过了。自从遇到你这个哥。他对我父母是真好。过去还没退体时,周天就会开车拉着老两口出去散步。我离开他以后,他仍旧对我父母那样好。我也觉得亏欠他。但感情这个事情不能委屈自己了,成全了别人,受苦的只能是自己了。“
她的感情世界,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没头没尾,仿佛她就是个谜底。我也不能问东问西,糊里糊涂地跟着她的节奏旋转。她从酒柜台上拿起一包打开的烟,来到我的跟前,取出一支,问我:“要不要抽?“她问我抽烟,吓了我一跳,恐慌地说:”我从不吸烟。你吸吧。“
“真不吸还是假不吸?“她怀疑地问着。
我看出她想要我陪她一起抽。她才心里不觉得苦闷了。但我见不得烟味,自己更不会去吸了。她吸了两根烟的功夫期间,沉思着,与我没有说一句话。凝重的神情使她忧心不减。她的婚姻我看不懂,也没什么可建议的。她的主见不比我的少。我想她能走上这条路,她就没把婚姻放在眼里。发展经济是她的唯一。婚姻里失掉经济,就没必要发展婚姻了。有经济才能发展动婚姻。她则是这样的人生观。
等太阳落山了, 我们出去转了。沿着马路边慢慢走着。她很少张口。我也陪她不语着。就这样静走着,没少听路人的话。
一对中年夫妻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知怎么了,结个婚不像我们以前那样简单了,要这要那的,要求实在多。搁到过去像我们就别结婚了。”
这话触动了杨柳,她不再沉默了,来了神气,听了后反对地说:“过去的社会能跟现在比吗?过去是什么条件,现在又是什么条件。越往后像这结婚要求只会更多。”
转眼一看,那一对中年夫妻早都走远了,“他们若是听到,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我想着。
她也无心在外面走路看人,路走了没多少,就说着:“我们回去吧。你饿吗?”
我使劲地摇头说自己不饿,没有吃饭的意思。但她心情不好,只有靠吃来安慰自己了。在回来的路上,她在一位老人跟前买了两斤核桃。她开始走到一个年轻男子跟前将要买时,抬头看见对面老人站着看对面的她买同行的东西,那眼神里是一种艰难的生活困境,大把年纪出来,挣一笔钱都不容易呀!又低头去看自己两筐未卖多少的核桃,真是一把辛酸泪呀!杨柳看出老人的可怜,她就对这年轻小贩说:“我去看看那边的怎样?”她放下人家替她张开的袋子,不顾地走过去。年轻小贩脸上全是憎恶。顾客一去那边就不会再回来了。
老人家很感谢似的面带笑容,撕下一个袋子,急切地打开,主动为她拾核桃,边拾边说着:“这都是好的,没有一个是坏的。你放心拿吧。”做生意的人为了生意方便,早早都夹碎了核桃,好使顾客拾捡。
面对老者,杨柳只有同情,即使有坏的,她也不会去计较老人说的。她顺顾老人家的生意,是她长期的关照。不是今日才做的。给了老人钱,道着谢声就走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买了老人家的东西,非常高兴似的,似是替她赎了一桩罪似的。她由生的心得多着呢。不止是高兴能说完的。
我们手剥着核桃一路吃到家。
天渐黑了。她又问我:“你饿吗?”
我说:“不想吃。”
我是真的不想吃。但我看出她有吃的欲望。她转来转去,又不知吃什么。我是不吃的。两个人一起,一个人吃就显得无意思。因此,她打消了吃饭。
她从客厅的酒柜上拿下来一瓶红酒。洗了两个高脚杯。叫我坐到桌前去等她。我们是将喝酒了。酒瓶上面是英文名字,我也识不得。在喝了一口时,我就问她:“姐,这是什么酒?”
“这是你哥专门为我定制的。他上次说什么来着的。我想想。……我也忘了。脑子没记性了。你喝就是了。口感如何?”
在爱喝红酒人的眼里,喝红酒是一门学问。像我这根基薄的人哪能品出它的高级口感!
就是喝不习惯,也要装得非常好喝。于是,我说:“姐,太高级了。我不会品。但我觉得好喝就行了。”
不料,我一说这话,其实是把我往酒口跟前拉呢。既然好喝,就喝个一醉方休即可。
“那就多喝。咱们看着把它分了。各人喝半瓶怎么样?”她毫爽地说。
“啊,不会吧。会不会醉呀?”
“醉了更好。晚上能睡个好觉。”
我们就喝起来。我喝得很慢。她不断地举起酒杯与我碰杯。而且嘴里还说:“你有什么感觉吗?”
我和个傻蛋似的,就像在云烟里喝酒。
她头挨近我说:“我一喝酒我就下面有反应了。昨天我们才睡完觉。你哥那家伙实在美。男人的东西越磨越厉害。我到现在底下还有高潮呢。太神奇了!过去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爱进去了。我看出他也爱进去了。我们分不开了。只有和他睡一觉,高潮没下过七八个。过后底下还有他的反应呢。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呀?真没法说。真是爱进去了。爱得高潮不断。你说我们的爱会减吗?……我想不会,我能感觉出我们越弄越爱。女人会玩,男人就离不开你。他说我能满足他当男人的一切。你说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我看出她是真得爱我。谁叫我会这么玩呢!“她说着就淫荡地笑开了。声音具有穿透力,像是把四面的壁都能打通似的。
她喝酒的兴奋不止这一点,喝着就站起来,拿着酒杯慢慢地走来走去,想着说着,她走到古筝跟前,忽然抚弄了琴弦,抑扬顿挫的声音缕缕升烟。趁着这声音的飘渺,她走到我的跟前,目光如炬地说:“小马,我要趁着我还能干动男人。我要勒紧裤腰袋,挣到我所想要的一切。婚姻里的女人把她们的青春扔给柴米油盐。我可不学那样的。有意思吗?能得到男人什么?男人有钱照样在外面花天酒地。女人寄居在婚姻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那种事我不干。凭借我还有几分姿色,勒紧裤腰袋得到我要的生活不是什么错。我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
我为之一震,后背发凉,一个女人竟用这种手段去讨明日的生活。我转移她的目光,盯着杯口,不停地呷酒。
四周静得就像大开的地洞,把她说过的话全部收了进去。她的思想在这一刻像那火山一样崩开了,像那大地一样给裂开了。真是不可想象的人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