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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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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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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鄡阳》连载

第一十八章 急智锄内奸 奇兵袭庾府

怎么办,他们认定了我的特使身份,把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我还自身难保呢!我想悄悄爬上岩去,虽然这样不仗义,好歹先逃出去再说。可是因为背部受伤,手头其实是没什么力气的,估计是爬不上去了。棠菁一个弱女子,更爬上不去。在此脱身不得,再看李环和张寻的头都磕破了,血滴洒在石壁上,于心不忍。也罢,我心一横,先答应下来再说。

“我答应了!”我说。

他俩终于停了下来,满怀希冀地看着我。我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睛,苦苦思索对策。就凭这几个人,强攻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智取了。我想到了那条通往神庙的神秘隧道,或许在这可以做文章。

我两眼一亮,我说:“你们敢不敢赌?”

“怎么赌?”

“输了,就是身家性命,赢了,则是否极泰来。”

“但凭特使吩咐!”

“那好,上面还有几个兄弟?”

“七个!”

“那这样......”我如此这般安排起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傍晚时分,由两名兄弟假装投诚,押着李环至寨里邀功,将王彪及庾府的一帮人想办法吸引至神庙,这个就要靠李环了。而我则率领张寻,从秘道进入神庙,出其不意袭击。

张寻问道:“为什么要让大哥冒这个险,如果有秘道的话,直接从神庙杀出岂不更省事?”

我说:“李大哥是他们的心腹之患,为防李大哥突然袭击,势必防守严密,即使我们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就几个人,最终还会因寡不敌众而落败。但是,如果李大哥假装被擒,那就不一样,他们便会认为大患已除,可以高枕无忧了,就会有所松懈。如果能将他们吸引至神庙内,借助神的力量,到时我带着张寻几个人从秘道而出,外面李环和那两位兄弟放手一博,里应外合,或许可以一击成功。就算不能,我们还可以尽量抓获他们的首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能除掉领头的,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俩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说实话,这个计策一出来,连我都大吃一惊,这是我吗,怎么有这么英雄的脑袋!我说:“这其中最难的,就是李环了,如何将他们引至神庙内,则需要李环随机应变,成败也在此一举!”

“特使请放心,小的读过几年书,晓得什么三十六计,将他们引至神庙内,小事一桩,您就看好吧!”

“行,事不宜迟,李环,你现在就上去,挑好两个得力的兄弟做好准备,天黑之前便行动。余下的五位兄弟,叫他们先下来,我们要做些准备工作。”

我带着张寻和那五个人,将自己胡乱打扮起来,反正是越恐怖越好,什么破布片都往身上绑,红的黑的泥土都往身上脸上涂,咋一看,还挺吓人的。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将他们带到洞里,面对荧光闪耀,他们惊得目瞪口呆。我借机糊弄他们,鼓舞他们的信心。我说:“这就是彭蠡神修炼成仙的宝地,凡人是不能进,但现在情况紧急,只好便宜从事了。这散落的荧光石,就是神仙遗落的宝物,大家能捡多少就捡多少,到时我一喊护法何在,大家就一起扔向庙里的众人,再突然袭击,只要听从我的安排,那些屑小不堪一击。记住,今天这里所见到的,所听到的,出去后不得向任何人讲,否则泄漏天机,必遭天谴。”

“谨尊特使令!”众人欢呼,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看来善意的谎言还是大有用处的。

我和棠菁走在前面,张寻则带着那五个人,亦步亦趋,小心前行,似乎走了好久,才到神庙下面的出口。上面静悄悄的,李环他们还没有来。不会出什么茬子吧,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因为我毕竟不是真的特使。

由于隧道里只有荧光石的光照,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我示意大家安静地等着,匍匐在最前面,后面则跟着张寻等人。为防万一,我将棠菁安排在远远的一个角落,到时刀剑无眼,伤着可就不好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似乎过得特别慢。终于,远远地传来叫骂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来了!大家都屏住呼吸,只待我的命令。

从脚步声来判断,似乎有很多人涌进了庙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李环的声音了:“王彪,你个杂种,亏我曾当你是拜把子的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彭蠡神不会放过你!”

“哈哈,你说的彭蠡神在哪里呀?我今天倒要看看,就在这破庙里,什么狗屁彭蠡神怎么救你!”这是个粗旷的声音,看来,这就是王彪了。

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只听他说:“李环,你作恶多端,也算老天有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将乡亲们都叫来了,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和庾府作对的人,是个什么下场。王彪,寨里的人都到齐了吗?”

“禀告大人,差不多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我悄悄掀开了盖着的木板,借着神台的掩护,爬了出来,张寻等人也鱼贯而出,伏在神台的后面,只等一声令下。透过神像边的缝隙,我偷偷朝对面看去几根火把将庙前照得通亮,有两个人正背对着我,一个高大一个矮胖,估计就是王彪和那个什么庾府的大人了。对面,李环由两个人押着,四周还围了不少壮汉,庙堂的左边,以陆无双为首,站着几个人,个个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估计就是庾府的部曲了。

只听那个矮胖的人装模作样地说:“各位乡亲,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刚才,恶人李环束手就擒,大家受他欺压太久,但敢怒不敢言。今天,我代表庾府,为大伙儿伸张正义,将李环就地正法。因此,特地请大家前来做个见证,大家说好不好?”

没有欢呼,没有声音。

王彪说道:“兄弟们,乡亲们,李环虽是我的结拜兄弟,但我一直看不惯他的行径,他的所作所为,正带领大家走向灭亡。为了大家的福祉,我只好大义灭亲。庾府大仁大义,庾大人说了,今后这里就是松门乡了,从此归于王化。在下不才,暂代理乡长一职,我愿带领兄弟们安居乐业,接受庾大人的管理。在此,我代表全乡向庾大人说声谢谢了!”说完,对着那个矮胖的人就是三鞠躬。

李环大骂:“王彪,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竟敢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只恨我当初瞎了眼,认了你这个兄弟。兄弟们,别听他的诓骗了,庾府所作所为,兄弟们的心里应该一清二楚,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李环,你以为兄弟们还听你的吗?”王彪喝道。

“神啊,你看看吧,就在你的脚下,这群恶人,如此为非作歹,你就显显灵吧!”李环悲壮地喊道。

“什么神,神仙也救不了你,来呀,给我杀了!”王彪大叫。

我高声怒道:“是谁这么大不敬,敢当着本神的面诋毁本神!”

此言一出,众人惶恐四顾。王彪颤抖着声音问:“是谁在装神弄鬼,快给老子出来!”

“狂妄无知之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护法何在,还不上前!”我沉声应道。说时迟那时快,张寻带领五人迅速跃出,将手中的荧光石扔向众人。这一出显然吓坏了他们,他们惊愕当地,动弹不得。张寻迅速操刀,一把将那个矮胖之人砍倒,并在另几个人的配合下,擒住了王彪。再看李环,也已带着身边两个人,扑向了陆无双。陆无双显然还惊呆在那里,李环手起刀落,一颗血腥的人头便落地了。

众人这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见王彪被擒,那个胖子和陆无双被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壮汉发一声喊,就要四散奔逃。李环高呼:“兄弟们,是报仇的时候了,还不动手。”只见围观的众人,老老少少一齐动手,将他们全都拿下了,一个也没跑掉。

张寻将王彪押上来。王彪垂头丧气,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我,颤悠悠地问:“你到底是人是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阴阴地说:“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神,刚才听你满口不敬,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回报特使,无一人漏网,这些人怎么处理?”李环走上前来。

我说:“这是你们内部的事务,本神不插手就是!”

“谢特使!”李环转向王彪,怒道,“王彪,是什么鬼迷心窍,让你窝里反的?”

“成者王,败者亡!我认了。李环,什么窝里反,你算算这多少年了,你给兄弟们带来了什么?本来在松门山上呆得好好的,兄弟们多少潇洒自由,威名远扬,你倒好,听什么神的忠告,要做一个良顺的百姓,把多年来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你才是罪人!”王彪挣扎着说。

“王彪,当初下山,大伙也都是同意了的,如果你不愿意,那也行,你可以另起炉灶,但千不该万不该你竟然勾结庾府,手足相残,三十多条兄弟的命啊,你就这么下得了手?”李环悲愤地说。

“大哥,跟这畜生啰嗦什么,反正他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兄弟,就让我宰了他,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张寻怒喝着,就要动手。李环忙止住了他:“三弟莫急,待我问完,再处理不迟!”他转向王彪,问道:“王彪,你曾是兄弟们的二哥,响当当的绿林好汉,曾经冲锋陷阵,勇不可当,可是,为什么现在甘愿做庾府的走狗,一个狗屁乡长就让你刀口向内,为什么啊?”

“为什么?哼哼,庾府家大势大,莫说枭阳城,就是鄱阳郡,庾府咳嗽一声,也能下阵暴雨,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他能看上咱们,给兄弟们一条光明大道,我们为什么不要?”

“可是你也不能是非不辨,利令智昏啊!”

“不是我利令智昏,而是你李环贪恋老大之位,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兄弟们的安危。庾府有什么不好?在我看来,能管兄弟们吃肉喝酒就是好,而你呢,你做了什么,只能让兄弟们担惊受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惜功败垂成,让你占了先机,是杀是剐我也认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今天你们杀了庾府的人,得罪了庾府,只怕不过一二日,庾府大军一到,你们的末日也就到了!”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东西,当初怎么瞎了眼,认了你兄弟,真是气死我了。”李环抬头看了看四周,朗声道:“王彪认贼作父,造成手足相残,无耻致极,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们说,该怎么办?”

“杀!”庙堂内喊杀声一片。

李环大喝一声:“拿酒来!”很快有人递上酒,李环倒了三碗,他和张寻一人一碗,另一碗由一条壮汉端着,递到王彪面前。李环说:“二十五年前,你们三人曾学桃园三结义,歃血为盟,饮血为誓,不愿同月同日生,但愿同月同日死,肝胆相照,生死相依。念你我兄弟一场,上路之前,就喝这碗散伙酒吧,到了阴曹地府,千万别说我们是你的兄弟。”李环和张寻一仰脖,均是一口而干。王彪突然虚了底气似的,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滴落下来,不肯喝酒。旁边再上来两个人,硬是按着灌了下去。

李环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张寻提刀上前,一片寒光扬起,王彪还来不及哀呼,便人头落地。

张寻上前问道:“大哥,其他被抓的人怎么办?”

李环朗声道:“此事皆因王彪而起,跟随他的兄弟们或许是受其蒙蔽才做下糊涂之事,如今首犯已除,只要手上没有命案的,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如果愿意继续呆在寨子里的,大家依然把他当兄弟对待,如果不愿意,就任由他们外出,决不阻拦!”

神庙前一片扑通下跪的声音,他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磕头不止,口中呼叫着:“谢大当家不杀之恩,小的愿意追随大当家,今后做牛做马,将功补过!”

“那庾府的几个部曲怎么办?”

“杀!拉到河边去,不要污了神庙!”李环斩钉截铁地说。

“得令!”张寻一挥手,一行人便押着他们出去了。不一会儿,他们回来了,钢刀上犹然滴着鲜红的血。

李环示意大家安静,朗声道:“兄弟们,因奸人所害,李家寨几近灭顶之灾,所幸有特使前来搭救,神灵佑护,我们得以起死回生。大家跟着我......”还未说完,李环转向我,对着我突然跪下了:“谢特使”。

众人都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口中都大呼:“谢特使!”我忙说:“大家快请起,此次李家寨能逃过一劫,也算是幸运。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本是神灵所为,大家也就别客气了。既然大患已除,大家就散了吧!”

李环等人硬是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李环挥了挥手,人们渐渐散去。有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挤上前来,竟是刘丙。我连忙上前扶住。“刘兄,他们对你怎么样了?”我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押着不让出门。公子,可担心死我了,听说公子和小姐坠下山崖,可把我给吓的,可我一想,公子是神仙,总归没有事的。现在看到公子了,这才放下心来。小姐呢?”刘丙四处看着,一脸的焦急。

哟,还忘记了!既然现在外边已经安全,我赶紧回到洞里,只见棠菁可怜巴巴地等着我来。她轻声问:“没事了?”

“小姐放心,都搞定了!小姐,请。”我将手一伸,棠菁嫣然一笑,左手迟疑地伸过来,我一把握过,手心里头瞬间多了一只惊慌的小兔。

对我们从后面钻出来,刘丙很惊奇,见到棠菁安然无恙,放下心来,求着棠菁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我看了看李环,他脸上依然愁云密布。我把他拉到一边,并把门口的张寻叫了过来。我问他担心什么?他叹了口气说:“刚才王彪说的一句话,其实没有错。”

“哪一句?”我问。

“他说得罪了庾府,只怕庾府的大军一到,我们便大难临头了。”李环忧郁地说。

张寻豪气如云地说:“大哥请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带领兄弟们,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三弟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无险可守,况且经过这一波折,折损了不少弟兄,他们只要一来,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松门山怎么样,能不能守得住?”我问。

李环两眼一亮,说:“松门山我们曾建有不少关隘,应该没问题,只是,神灵不让我们住,否则会有惩罚,这才搬下来的。我们怎么能违抗神灵的旨意呢。”

我想先渡过这一难关再说,于是我说:“我是特使,你们的困难我会向神灵禀明,他一定会同意的。”

“真的?”他俩惊喜地说。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今天晚上的变故,庾府应该不会知道消息,所以今天晚上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要加派人手,做好安全保卫工作,待明天天一亮,你们便收拾物品,躲到山上去。这只是权宜之计,松门山不是宜居之地,只待时机转好,就下山来。”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李环问。

“估计很快的,这天恐怕要变了!”我若有所思地说。

李家寨未遂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庾府,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并折损了府上不少好手,庾桐气得暴跳如雷,第二天下午就安排了近百人来劫掠。幸好全寨的人在李环的指挥下,扶老携幼匆匆回到松门山上安营扎寨。

经过之前的内耗,我们无力抵挡,只好龟缩在松门山上,紧密守好各个关口,依照山势阻击。张寻几次想带人下山去厮杀,都被李环死死地拦住了。庾府部曲攻不上来,还又伤了几个人,没有办法,就转到松门山对岸的李家寨驻地,将我们来不及转移的东西劫掠一空,并将所有的茅房焚毁,只是因为他们对神庙的畏惧而不敢烧,才不至于让这建起来不到几个月的庄园片瓦无存。对他们的耀武扬威,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见我们采取守势,庾府几乎纠集了全部人马,一点点攻打松门山,看来他们是发狠心要在松门山决一死战。我遥遥看去,山下黑鸦鸦的一片,总有几百人众。他们呐喊着,强行向山上攻击,好在他们的武器不够先进,只有少数弓箭,没有登山梯子之类的东西,只是凭着人多势众往前冲。山上的巨石和燃烧的木头翻滚而下,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地往回爬。不过片刻之后,那些人又继续发动着第二波攻击。

一个上午过后,李环他们凭借着松门天险,击退了庾府十多次的攻击。李环这边并不轻松,不但防守的器材越来越少,还有十多人受伤,更甚至于在一个由妇孺守卫的山口,竟然有几个部曲爬了上来,吓得守卫的妇女小孩们一声发喊,四散奔逃。眼见山门就要被攻破,就在这危急关头,张寻带着几个人杀到,拼死杀退。

这期间,我和棠菁、刘丙也没闲着。外敌当前,棠菁是个女儿身,而我,却是因为那次摔下悬崖来,内伤还未好,时而隐隐作痛,刘丙是个瘸子,再加上我们算得上是个客人,所以李环没有安排什么具体的任务。但我们也不好意思闲着,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抢救伤员。由于药材的缺乏,我们只能是以棠菁为主,做些包扎止血的事情。看着眼前断手断脚、血液四溅的血腥一幕,再加上耳边伤员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我几时见过这阵势,好几次我都几乎晕厥。再看棠菁,反而胆大心细,对这血腥的场面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地帮伤员止血,并尽力缓解他们的痛苦。

中午庾府的人打累了,也饿了,这才歇息下来,就在山脚下埋锅造饭。而山上也忙碌起来,一边补充防守的武器,一边吃着干粮等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

趁着这会儿工夫,李环就在山口,召集几个领头的人开会,研究下一步对策。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兵丁,大家虽然士气很好,但脸上都是阴云密布。我们心里都明白,虽然上午他们没能攻上来,并且还折损了些人马,死伤程度比山上大。但是,他们毕竟人多,松门山耗不起。这样下去,无需多久,恐怕就是明天,松门山就会被攻破。可眼下,除了拼死护守,又没有更好的法子。一旦松门山陷落,后果不堪设想,而我和棠菁,势必也是凶多吉少。

李环等人商量不出个好法来,到了最后,竟然全都求救似的看着我。我回过神来,是了,我是特使,他们不求我求谁,可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

我紧锁着眉头,茫然地回望着他们。

这一下,对他们的打击却是非常大。或许我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当这希望破灭时,他们的士气便明显低落起来,大家低头不语。良久,李环抬起头来说:“也罢,或许是天要绝我也,兄弟们,想我等纵横松门数十年,一生也算是作恶多端,本想到头来做个良民,弃恶从善,安居乐业。然而事不济,庾府欺人大甚,将我等逼上绝路,也罢,刀尖上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多杀几个恶人,也算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免得到了地府不得超渡,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高呼:“听大当家的!”

“当然,如果有兄弟怕死,我李环也决不为难,给付盘缠,任其逃生,但绝不能投降庾府,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大当家,别说了,兄弟们追随大当家十几年了,早就活够了,愿意跟着大当家的,决不做逃兵!”

“那好!”李环豪迈地一挥手,说:“庾府要我们的命,但我们也要他们的命,证明鄡阳英雄也不是怂的。张寻,还有多少兄弟可以一战?”

“包括四名轻伤弟兄,尚有六十一名兄弟可以一战!”张寻朗声道。

“好!”李环一挥手,说:“你先安排两名可靠的兄弟,一旦开打,即护送特使一行下山,就是拼死,也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有不测,提头来见!”

“是!”

“至于山上的妇孺老幼,人多不便行动,待到晚上,另安排五名弟兄,趁黑下山,能活几个是几个,也给李家寨留几个后代!”

“是!”

等等,这是要护送我们走吗?听他们的意思,是要与松门山共存亡了。我心下一喜,说实话,我确实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虽说就这样离开,挺不够义气。随即心下又是一凉,这松门山四处是庾府的人,怎么出得去?搞不好刚下山,就被人剁成了肉泥!我说:“慢着,大家先听我说一句!”

大家安静下来。

我说:“这四处围得跟铁桶似的,怎么出去?”

“特使有所不知,虽然庾府人多,但只围得了三面,在山的西面,绝壁临江,通过悬索下崖去,则进入彭蠡湖,到时天高水远,庾府的人也难奈我何了!”李环说。

“那为什么你们不一起走?”

“这一山上下,几百口人,哪有那么多的船啊,就算有那么多的船,这么多人闹哄哄地离开,庾府的人肯定会追赶上来,拖家带口的,到时恐怕一个也跑不掉。”

我问:“一次可以走多少人?”

“山下隐蔽处有三只船,最多二十人!”一个头领说。

“山上的妇孺有多少?”

“近二百人!”有人回答。

我灵机一动,说:“是了,如果先护送我走,用掉了一只船,剩下的两只船,又能解救几个人出去呢?不如我们都不走!反正走亦无路可走!”

李环说:“李家寨与松门山的恩怨,在下绝不敢以特使的身家性命冒险,事不宜迟,还请特使现在就起身!”

我慷慨激昂地说:“松门山是兄弟们的山,不是庾府的山,李家寨是兄弟们的山寨,不是庾府的山寨,大家义气相投,同仇敌忾,作为特使,我更不能做没义气之事。如果大家携力同心,或许能化险为夷!”

看着他们一个个激动的脸膛,就在这些人的身上,脸上,都溅着四散的血迹。这些人,是真正的英雄,豪迈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也变得热血沸腾起来:“兄弟们,听说过围魏救赵的故事吗?”

“没有!”

“今天大敌当前,这个故事留着以后跟大家细说,我想说的是,光凭一腔热血,是守不住松门山的。既然我们在西边留了一个出口,那这个出口就是大家的生命口,我的办法是,通过这个出口,潜出一支奇兵,人不需太多,有十来二十个人足矣,袭击庾府的老巢,这样一来,庾府必然会撤兵回救,则松门山之围自解。”

李环抚掌大笑,激动地说:“特使一言点醒梦中人,我是糊涂了,好一处围魏救赵,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今天退了,明天他们再来,还不是一样?”张寻问。

“不一样,你们听我说,袭击庾府,吸引他们回兵,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威慑警告,告诉他们,松门山不是好惹的,如果不能和睦共处,那神出鬼没的兄弟们,就能让他们彻夜不得安宁。因此,我们要击就击他们的痛处,打到要害,声势越大越好。但是,如果抓到俘虏,不但不能杀,反而要放他们一马,让他们传话,李家寨不想和庾府作对,但庾府最好不要跟李家寨作对。狗急了也会咬人,下次绝不能这么便宜,对双方都没好处。我想,如果袭击能成功,庾府今后或将不至于对松门山有非分之想,就算他们顽固不化,到时再玉石俱焚也不迟。”

“山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果还抽掉了二十个兄弟,奇兵还没到,山就被攻破了怎么办?”有人问。

“这个问题提醒得好!”我说:“庾府看似人多,但真正拼命的人少,更何况经过一个上午的拼杀,下午的攻势肯定会缓些,我们还可以在各个关口多用草人旗帜,设为疑兵,作出兵多将广的架势,抵挡一阵应该没什么问题。”

“庾府坐落在鄡阳城里,仅靠这十几个人,怎么攻得进呢?”又有人提出了疑问。

我装着胸有成竹的样子,呵呵一笑,说:“庾府虽然在鄡阳城里,但别忘了,庾府最大的别业是在桃花山,这就是他的七寸。桃花山离城不过三里远,我想,就凭守山的几个部曲,交给兄弟们处理那是小菜一碟,打下桃花山后,你们在山林纵火,大造声势,同时传言攻打县城。只要你们一动,打草惊蛇,那个庾桐定会吓得半死,风声就会迅速传到前方,此围即解。但是切记,造大声势后不得恋战,只要庾府人马一往回撤,我们这边即点起烽烟,只要烽烟一起,你们便也往回撤。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大家看到了希望,附和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事关紧急,李环迅速将任务安排下去,松门山共五个关口,每个关口抽调三个人,不但要求身手矫健,勇猛孔武,而且还要熟悉水性。这些人由张寻带领,担负奇袭的任务。

一众人迅速集合,我一看,个个都是好手。临行前,我把张寻叫到一边,再次叮嘱他:松门山的生死,就系于他一身了,一要动作快,声势大;二要讲究策略,不能只图一时痛快,若能打得庾府蛋疼主动求和,那是最好不过了。张寻领命,带人悄悄下山而去。而这边,庾府的人嚷嚷着,又开始攻山了。

由于看到了希望,山上的好汉们都打着很顽强,就连妇孺们,不知听到什么消息,也兴奋起来,个个帮忙,一时士气高涨。反观山下,庾府的部曲们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多时候是光打雷不下雨,对松门山关口形成了不了威胁。只是有一次,庾府在阵前抬出一筐铜钱,在此奖赏下,他们呐喊着,一度攻过了第一道山门。李环急了,操起刀就下去了,一个反冲锋,才算把他们赶下去,并迅速填补了防卫缺口。

我焦急地遥望着远处的鄡阳地界,眼看日头偏西,那边还没动静,再加上我视力不好,有点近视眼,看得不甚清楚,看久了也就累得慌,正想歇着。忽然刘丙大喊:“快看,快看,桃花山起火了!”

我激动地抬起头来,激动远望,果然,几乎在天际的一个山头,散发出浓烟起来。我不放心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桃花山?”

刘丙说:“我在桃花山二十多年了,桃花山是平原第一高山,我能肯定!”

听他这么一说,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张寻他们不负众望,快马加鞭赶到了桃花山,并成功发动了袭击。我只顾高兴,不料李环一脸血色地赶了过来,大喊着:“特使,那边动手了,可是庾府的人还在强攻,怎么办?”

我一惊,糟糕,我没想到就算那边得手了,等到消息传到前线,则又得经过一二个时辰,他们并不会立刻撤兵的。我急中生智说:“既然庾府传不来消息,那我们就给他们传消息,就让兄弟们欢呼,大喊着庾府攻破了,庾桐死了之类的话,得让他们快速知道我们袭击庾府的事情!同时你通过弓箭,向山下发一封信,就告诉他们,他们的老巢毁了,远处桃花山的大火就是明证!”

这一招起了效果,起先庾府的人对山上突然大喊大叫感到疑惑不解,等后来听清了,也向桃花山处张望,再等李环的箭书射下去,他们明白中计了,到处人声马嘶的,慌乱往回撤。松门山之围这才解决。

大家都累坏了,看到敌人的离去,突然放松下来,各就地而坐。棠菁悄悄来到身边,说:“公子,你好多鬼计,要是用这鬼计骗女孩子,可不得了!”说罢,却又不听我解释,又忙着为伤员包扎去了。看着她忙碌,我是一阵心喜,一阵心急,这么好的女子,真怕她累坏了。于是也跟过去,帮点忙,不时偷偷瞄一眼,却又总能碰到她羞赧的目光。

直到半夜,张寻一行才归来,未损一兵一卒,胜利地完成任务。不但如此,在他们回来时,竟在水路上遇着了为庾府运送货物的大船,张寻毫不客气,一阵冲杀,那船就被俘虏了,一看,竟全部是金银财宝,心下那是狂喜不已,全部带到了山上。对待那些俘虏,张寻一个未杀,而是小施惩戒,每人在耳朵上割了一个小口子后便放他们逃生,警告他们,水匪们是不好惹的,如果庾府再要为难,那就别怪不客气了,真刀真抢地干或许不行。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庾府家大业大,就算人多势众,也有防守不到的地方,到时别怪水匪们暗地里下杀手,玉石俱焚,都没好处!但是张寻这小子,竟然还是带了一个俘虏上山来。

我一看,竟然是个女的,长得很是妖艳,身形之间,不尽风流,此时吓得嗦嗦发抖。一问,原来是庾桐宠爱的小妾,此番是受庾大人安排,押送一船财物回娘家。

面对这个漂亮风骚的女人,几个兄弟们就想动手动脚,但被李环阻止了。因为我告诉他,女人是祸水,这个女人一旦处理不好,松门山可能真的没救了。宠爱的小妾被虏,庾府绝对不会善罢干休,不如善待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手中极好的筹码,抵得过几十个兄弟的命,有她在手上,庾府就会投鼠忌器,议和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当然,如果庾府不肯议和,将她作为人质,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丰硕的战果不但让松门山众人极大地改善了生活,我也是来到这里后首次吃到了鲜香的牛肉。我的猜测得到验证,很显然,桃花山遇袭,小妾被抓,让庾府认识到了松门山水匪们的不好惹,或者说,得不偿失,也就有意维持现状,各不相扰。第二天,他们没有再派部曲来袭扰,而是安排了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前来议和。

考虑到松门山众人经过这几次波折,也是元气大伤,李环与我商量后,同意议和。经过艰难的的谈判,我们妥协一步,同意释放庾桐的小妾,为了照顾庾府的面子,同时接受改编,接受松门乡的称号,由李环决定谁当乡长,但不纳税、不交粮。庾府的人马,将不再进犯松门地界,大家互不相扰。另外,出于补偿松门山下李家寨被毁的损失,张寻所俘获的一船财物,留下一半归松门山,一半则送回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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