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邵汉清的头像

邵汉清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10/09
分享
《鄡阳》连载

第二十八章 欢喜自跳鱼 断肠相思草

我在屋外不断的炮竹声中醒来,一看,竟然是和衣躺在床上的,大吃一惊。怎么睡这了,花期呢?

“公子醒了!”花期一脸的笑意盈盈。她已经换下昨日的华服,穿着一身天然麻色的裙裳,没有多余的装饰,发髻一丝不乱,仅有一根银簪,宛然一副村妇的模样,更显得不着雕饰的清纯,别有一番风情。

我不好意思起来,“这......”

“什么这啊那啊的,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看吧,我们都已经晚了!”

也是啊,大年初一呢!我连忙起床。花期转身从炉火旁端来热水,我随便洗了把脸,花期又把新衣递了过来,说:“你看你一身酒味,这元日可不像话,快换上!”

我忸怩起来,不好意思接。她一眼看出来我的不好意思,嘟着嘴说:“我到院子里准备炮竹,换好后就过来帮忙!”说完急急地出去了。

大过年的,我最喜欢炮竹了。新衣服是由丝绸做成的,里面估计不是塞了棉花就是羽绒,很是暖和,只不过稍稍显得肥大了一点。我穿好走出门外,只见花期在一堆竹子前忙碌着,我喊了声:“我换好了,炮竹呢?”

花期闻声转过头来,仔细把我上下瞧了一遍,又偏着头想了一会,说:“肩膀和腰都显得松了,看来我依据目测做出来的衣服,还是不合身!”

我惊喜地说:“这衣服是姑娘亲手做的?”

花期有些懊悔地说:“不好意思啊,不合身呢!”

我说:“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姑娘的衣服本来是极为合适的,只是这两个月来,我瘦了些,才这样的,谢谢姑娘!”

听我这么说,花期笑了。我也笑了,问:“炮竹呢?”花期指了指眼前的竹堆,说:“公子是怎么啦,这么大的竹堆都看不见,快去点火把来!”

什么,这就是炮竹?好久明白过来,忙回屋里点起一根火把,拿到屋外,按照花期的指点,先点燃草堆,待火势转旺,再将竹子往火里扔。果然,不一会儿,便传来竹子被爆裂而发出的毕毕剥剥声,原来,早上惊醒我的,也是这种声音。

这挺好玩的。见我一付茫然不懂的样子,花期告诉我说,这样做,是为了吓走恶鬼山臊。据老辈人讲,山中有一种叫山臊的怪物,长得像人,但只有一尺来长,更恐怖的是,竟然只有一只脚,不管是谁,只要触到它,便会染上忽冷忽热之病。这种东西最怕毕毕剥剥的声音,只要听到燃竹的爆裂声,就会逃得远远的,一年都不会靠近人。

原来如此。炮竹燃完,花期又把桃符端端正正地挂在门上,然后搬来个凳子,拿出两张画像。我一看,画的这两个人,面目狰狞。“这是门神吗?”我问。

花期说:“瞧公子问的,这不是门神是什么?”

“门神叫什么?”

“他们一个叫荼,一个叫郁,住在度朔山的桃树下,监察百鬼,发现有迷惑人的鬼,就用蒲苇绳将其捆起来喂老虎。把门神请进门,家里就会平平安安了。”

我把门神的画像在左右两扇柴门上刚刚贴好,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有人大声说:“为兄给萧弟和花期妹妹拜年了,祝两位新年大富大贵,和谐安康!”。

花期赶紧迎上前去,道了声“新年好!”然后嗔怪我说:“哥哥先拜年,小妹倒失礼了。只怪萧公子懒睡不肯起床!”

李环意味深长地笑了,呵呵地说:“春宵苦短日高起啊,哥哥是不是该改口称妹妹为......?”

我忙拉住李环,说:“李兄莫乱取笑,没有的事!”再看花期,娇羞地背过身去。

李环说:“好了好了,忙完了不,我是来接两位到议事堂参加贺年的,这元日的大事,可是一个都不能少。”

三人来到议事堂,里面已经挤满了全寨的老老少少,全都穿戴上整齐的衣帽。与昨夜相比,条板凳依然在,酒依然在,却没有了大鱼大肉。所谓的贺年,就是大家依年龄大小,从幼童到老人,依次拜贺,很有点团拜的意思。忙乱了好久,拜贺才完成,大家又坐了下来,开始歌呤道:“喜哉芳椒,载繁其食。厥味惟珍,蠲除百疾。肇惟岁始,月正元日,永介眉寿,以祈初吉。”

在歌声中,小孩子们先喝桃汤,仍是从小到大,依序进行。到了成年人,则开始喝酒,从年轻的开始。轮到我了,我喝了一口,比昨天的酒更辣了,酸味不见了,却添加了苦味。原来这不是普通的酒,而是椒柏酒。为什么是这个顺序,花期悄悄告诉我,说元日是新的一年开始,年轻人又长大了一岁,所以先喝酒,而老年人又失掉一岁,所以后喝酒。喝汤喝酒的目的,当然是祛病健身。传说天上玉衡星散落为椒,人吃了会年轻长寿。

这一道贺酒下来,上午已过去一大半了。这还没算完,大家从议事堂散出后,花期等女眷则各自回家,李环拉着我,并带着几个小头领,到寨子里给年长的拜年,又是行礼又是作揖的,好一通忙活。我是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把拜年的一套做完了,已经是头晕眼花,赶紧回到草堂来。

花期早就准备妥当,院子里干干净净,摆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是几样小点心,还有几只茶碗、一壶茶。我抓起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塞,花期轻轻打了一下我的手,笑着说:“这不是给你吃的,先放下。”我说我饿了,她依然不允许,看她很有道理的样子,也就只好忍着不吃。

屋外人声嘈杂,转眼间院门口乌啦啦来了一大帮人,他们说说笑笑就拥进了小院,这个说新年好,那个说福寿安康,敢情全寨子的人都给我拜年来了。花期乐呵坏了,又是招呼大家喝茶,又是往小孩子手中塞点心和瓜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我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如果就是这样,有个农家小院,院里有个美丽的媳妇在忙碌,再养几只鸡,一头猪外加一条狗,是不是就是幸福生活了。怪不得花期在贺年之会一结束,便急急地赶回草堂,原来是要为村民前来拜年准备

大家客套盘桓了一会,又赶往别家了。最后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花期两个人,桌上的点心却是一块不剩了。花期高兴地说:“幸亏公子没吃,不然就不够分了!”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些糕点,只能是送给拜年的人吃的。

我故作抱屈地说:“姑娘,我是真饿了,你现在总该给点东西给我吃吧!”

“放心吧,能少了你的,你先坐好,我马上端来!”花期边说着,麻利地把桌上收拾了一下,便朝屋里去了。一会儿便端出几个盘子来。看她进进去去的忙碌,大冷天的,竟然脸上都微微出汗了。我不好意思,便要去帮忙,她却不许,说什么元日里,大老爷们只要坐着就行,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女眷的,可不能坏了规矩。我只好由她。

一会儿桌上摆了三个盘子,两个鸡蛋,一壶酒,又是酒!!!想想这一天多来,喝了酸米酒,菊花酒,椒柏酒,这是过酒年吗?我说我不喝,花期不许,说这是屠苏酒,可是由华佗发明的,酒里浸有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草药,喝后可以百病不侵。花期又说,不仅这酒要喝,这桌上的东西,都要吃完。

我看盘子里,一个大点的盘子装有好几样蔬菜,散发出浓烈的辛味。我问:“这是什么菜?”

花期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五辛盘都不认识?”

我无辜地摇摇头,说真的,大年初一,我还真想吃点红烧肉。她不笑了,说:“唉,可能公子的北方和南方还是有差别,你先尝尝,再猜猜是什么。”

我各自吃了一遍,说“这翠绿的小段,是葱,这切成黄色的小丝,估计是生姜,白色的蒜瓣好认,韭菜也好认,还有这白色的圆块,有点辣味,是萝卜,我说对了吗?”

花期说:“还好,公子还不至于五谷不分,只是最后一道说错了,不叫萝卜,叫萝瓝。”

我想起来刚到桃花山时,偷庾府萝卜的事,好像那时刘丙也不叫萝卜为萝卜。见我陷入沉思,花期问:“公子是不是呛着了?”

我笑笑表示没什么,既然要吃这些,那就吃吧,反正也饿了。

除了五辛盘,还有麻子、红豆,至于为什么吃这些,我也懒得问了。这些味道真不咋的,我本寄希望于那个鸡蛋可口些,结果发现竟然是生的,要生吃。

我说:“老辈人真是,大过年的,也不吃点好东西!”

花期吃的那叫一个认真,满足地说:“你啊,就是多事,这流传下来的风俗就这样,肯定有它的道理。”

吃完饭,还没怎么休息,门外又有人叫了,说是斗鸡就要开始了。花期拉着我去看,反正也无事。我问为什么要斗鸡?花期不解地说:“公子这会儿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之前倒觉得公子博学多闻的,难不成是个书呆子!”我讪讪地笑了。她说:“《问礼俗》说,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

斗鸡的场所就在议事堂外的开阔地上,地上放有两个不大不小的竹笼子。不少村民手里都抓着一只鸡,嘻嘻哈哈地聚到一起。斗鸡很简单,就是把两只鸡放到笼子里,让它们打架,这可是个技术活,由于这些不是斗鸡品种,只是家养的普通公鸡,平时这些村民家中的鸡,可能还和睦相处,突然要它们打架,这些鸡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村民们有办法,听他们讲,这些鸡已经饿了半天了,他们在笼子里放了一些谷子。两只鸡一放进去,正常情况下都会争地上的谷子而打起来,万一有不打的,村民就用棍子拨弄,想办法把它们搞火,然后就是斗狠了。这种活动,纯粹是参与娱乐为主,败者开心,胜者更开心,因为最后的胜利者会分得半斛米。

看着男女老少都挤在一起,大呼小叫的,都把鸡鸣声给盖住了,挺有趣的。甚至有户人家只有一只母鸡,为了凑热闹,竟然也抱过来了,要斗一斗。众人不肯,他好说歹说,硬要试一试。无法,只好把母鸡和一只公鸡放到笼子里。那只母鸡一到笼子里,对公鸡不管不顾,一心吃着地上的谷子,而那只公鸡呢,也失了斗志,只是在笼子边走来走去,一边咯咯地唱着歌,倒似向母鸡调情似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整个下午就在斗鸡的快乐中度过了,晚上也有热闹的活动。不过,主角就成了女人们。同样在议事堂前的空地上,点起了一堆篝火,把寒意凄凄的夜晚照得亮如白昼,她们分成两边,排成整整齐齐的两排,东边推举花期为领队,西边推举一个叫田嫂的人为领队。花期先出示一块玉佩,然后回到队里,把手藏在背后,在西队的注视中,快速地将玉佩在队中人手上流转,数了二十下,喊了声“停”便不动了。东队的人都是一脸的笑容,或者挤眉弄眼。西队的人商量了一下,田嫂说在第六个人手中。待第六个人走出来,却是两手空空,再猜在第四个人手中,果然猜中了。

轮到西队藏东队猜了,田嫂出示的是手镯,东队猜了三次,才猜中,这第一局,东队输了。如此反复,最后还是东队略输一筹。作为惩罚,东队领队花期暗自在手中藏起一样东西,再在围观的人群中,找出一个人来猜,并用谜语的形式说出来,直到猜对才算结束。花期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蹙眉想了会儿,慢慢伸出了一个拳头,直直地指向了我。

男人们哈哈大笑,吹着口哨,把我推到了花期的面前。不知是火光的照射,还是激动,花期满脸通红,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想这真令人为难,一个女孩子的物品,岂是说能猜就猜得到的。花期大声说:“我与萧公子在重阳相识,故请公子来猜一猜,乡亲们说好不?”说完,对我眨眨眼,似是提示我。

大家哄然说好。我想她为什么突然提这遭呢,莫非是提示。她手中的物品肯定跟重阳有关,对了,菊花,是菊花!我大声说:“花期姑娘手中的宝贝,我猜是‘门犹半掩映眉月,春牙点点草初萌’——菊花 ,不知可对?”

花期点点头,将手中物向大家出示,果然是一朵菊花。妇人们欢呼起来,几个人冷不丁地将我往她身上推,花期吓了一跳,双手抱肩,阻在我和她之间,我几乎听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声,再看她眉山含黛,面若桃花,让我有一种吻下去的冲动,如果没有身旁篝火的照映,没有围着我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们。她们一遍遍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晚上我向李环再讨得一床被褥,由于花期说她一个人害怕,于是没有搬到庙里去住,而是在草堂靠近门口的地方,铺上一层干草,搭了地铺。花期已经睡了,我还在因为刚才的游戏心烦意乱。花期说,游戏就叫藏钩,为什么叫藏钩,汉武帝巡狩,路过河间国武垣城,正无聊间,发现有一个地方青光弥漫。术士告诉他说此地一定有奇女子。汉武帝派人去找,果然在一户人家中发现有一个绝色女子,只是她十多年来,双手都呈握拳状,无论是谁也不能使其舒展开。武帝唤此女过来,伸出双手将这女子手轻轻一掰,女子的手便被分开,在手掌心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只小玉钩。

花期说:“武帝命人将此女扶入随行的轺车,将其带回皇宫,受到殊宠,成为了钩弋夫人”。

花期说:“今夜我的手掌也为公子所开......”

初二日,寨子里组织渔猎比赛,以两个时辰为限,凡参加比赛的,一户一船一网,都下河去,时间一到,看谁捕鱼多,胜者再奖励相等重量的干鱼。我知道捕鱼是个技术活,本不想参加,可是花期报了名,竟不知从哪户人家里讨来了一条船,把我拉过去了。

平时寂静的松门江面上一时挤满了小船,估计有上百条,初时都挤在一起,慢慢的,就远远地划去了。只有我的船,用力划着,却在原地打转,原来花期也不会划船。花期不着急,说不管船了,随波逐流,漂到哪算到哪了。然后就钻进船舱忙着什么,留着我在船上看河面上的风景。

小船晃晃悠悠地飘到了松门山崖下。花期从船舱里出来,好家伙,竟带来了一口铁锅,还有个炉子。在我不解的目光中,支好炉子,架好锅,从河里勺了半锅水,就点上火了。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笑又不怕伤她自尊,问:“姑娘这忙乎什么呢?不捕鱼改做饭了?”

花期嘘的一声,叫我不要吵,然后静静地一会儿添着柴,一会儿趴着看河面,不知道搞什么鬼。

半个时辰过后,令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只听一声水响,竟然直喇喇地从河里蹦出一条筷子长的鲤鱼来,不偏不倚掉到了滚烫的锅里,溅起不少开水,差点烫着人。花期连忙把锅盖盖上,顾不上身上的灰土,乐不可支,像个孩子,一脸神气地看着我,说:“你现在可以问我了!”。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也行,真是不可思议。我说:“这是什么神奇的招数,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法术,不然鱼儿怎么会乖乖跳到锅里来?”。

“我哪有什么法术,自跳鱼的方法是从古书上看来的,从来没试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你不会是要在这船上大开鱼荤吧?”我咽着口水说。

“公子猜对了,这初一到初七之日,是不能大鱼大肉的。昨日见公子吃得艰苦,今天吃条鱼改善下!我还带了酒呢!就在船舱里。”

我算是明白了些。“敢情今日你抢着要参赛,是要开荤啊,既然七日之内不能大鱼大肉,船上应该也不能吃吧?”

“船上没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老天不会见怪的!”花期嘻嘻地笑着,到船舱里拿酒和碗筷去了。

旁边划过一条船,听到李环在喊:“出什么事了?”

我乐呵呵地说:“没什么事,等着吃鱼呢!”

李环把船靠过来,一个跃起,便跳到了我的小船上,船身晃了几下,差点就把炉子打翻了。花期把脸探出来,说:“公子小心点,莫溅了鱼汤,烫着了可不好。”又说:“李哥哥来了,快坐吧,鱼马上就煮好了!”

“还有这好事?我老远看见船一动不动,冒着柴烟,还以为是出事了,这才急急忙忙赶来,没想到你们竟然在偷偷搞伙食。见者有分,我也得尝点!”李环哈哈大笑,把随从打发走了,与我坐到了船头。

鱼煮得差不多了,花期放入葱段、姜片、辣椒和盐花,就可以吃了。三人坐下来,边吃边聊,倒也惬意。江上的风虽然有些冷,但是有酒就得热汤,吃得身上直冒汗。李环对鱼自动跳到锅里来,始终不相信,非要花期再试一次。花期说这自跳鱼,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十次有一次成功就不错了,哪能一次跳两条。

不知不觉在船上吃鱼就吃了一个多时辰,比赛的渔船也都渐渐往码头上聚集,我们也该回去了。于是把船上的火熄了,锅碗就着河水洗干净,打道回府。码头上热闹非凡,各船都有收获,大家摆出战利品,供人评头论足,只有我们的船是两手空空。

下午花期要参加妇人们的斗草活动,她们分散到各个山头和河滩,比谁采的野草稀罕。我本想歇歇,可是担心花期对这里的山境不熟悉,怕有个意外,也就当了护花使者,陪她摘草。她们一般都是提着个竹篮子,急急忙忙地寻觅。花期空着两手,径直向远山走去。她的理由是“好草长深山”。于是一路信步前行,走着走着便到了矶山山顶。

面对脚下的镜壁,我想到了那次坠崖,那个悬空的山洞,想到了那次以为是将死之前与菁儿的对话和温存。菁儿还好吗,这初二之日,是不是也在后花园里,同姐妹们斗草呢?她一定会赢了吧,毕竟她识遍草药,谁人又比得过她。

“公子看什么呢?”花期一声娇呼,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说:“没什么!”她不信,非要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一看便惊喜地说:“公子好眼力,找到了竟然也不说一声。”说完便要往前探,脚下一晃。我吓了一跳,情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一伸手便将她抱住了。只觉怀中的娇体瞬间温软,颤抖着和我心跳同样的频率。

“公子......”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放开说:“这脚下万丈深渊,姑娘可要小心了!”

“可是花在那里!”顺着她的手指,果然,在崖边,有一株花朵,但不是很起眼。“是那棵吗?”我不信地问。

她点点头,说:“有了这棵草,我就赢定了。”

我说:“那好吧,我去摘,你靠后。”为了安全,我去找了一根藤条,一头系在树上,一头系在身上,小心翼翼地往前伸,折腾了好久,才算把草摘到了手。

我问:“这是什么草?”

花期脸陡然一红,说了句“等下再告诉你!”便把草往怀里一抱,跑下山去了。

河边,妇人们全集到了一起,大家拿起手中的花草争奇斗艳。除了常见的鸭舌草、眼子莱、看麦娘、牛筋草、香附子等等,还有一些中药材。大家相互辨认着。我一个男子,几乎到了花丛中了,很荣幸地成花草令,也就是做个裁判。轮到花期了,她将草拿出来,果然大家都不认识。她们叽叽喳喳地问:“花期姑娘,这叫什么草?”

花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说:“相思草!歌曰:昔日花开迟,今日花开早。彼岸绛珠愁断肠,恐折相思草。风暖花先开,自恨尘缘了。只愿她心如我心,与子白头老。”

“哇,姑娘说得太好了!”众人嘻笑着,跑开了去。

我有些自嘲地说:“想不到,如此一棵草,竟有这么令人心动的名字!”

花期低着头,犹豫良久才说:“公子,想不想知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叫什么?”

“断肠草!”说完低头急急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寨子里依然有着热闹的比赛活动,如初三上午是击剑,那可是勇士们的比赛。下午轻松得多,游戏名为戏射,简单来说就是射箭。最开始进行的是单射,一人十箭,以五十步距离为准,谁中的红心多,谁为胜。而后进行的是朋射,共分三朋,每朋十人,每人五箭,以七十步距离为准,以中红心总数决出胜负。

看我跃跃欲试的样子,李环叫人取了弓箭来,准许我也参加单射。看着他们最多的是全中,最少的也有十中六七,觉得应该也能中个四五吧。谁知一拉弓,才发觉不妙,弓很硬,手臂完全没有力气,射出去的箭软绵绵的,别说中红心,连箭靶都达不到,大多只射了个三四十步远,惹来不少善意的哄笑。好在重在参与,输给他们不丢人。

令人高兴的是,在初四举办的投壶中,我误打误撞竟赢了个满堂喝彩。何谓投壶,就是在空地上摆上一只壶,壶口开着,游戏的人拿着竹箭,往壶口里投,中者,即为合格,若弹出掉到地上,则为失败,有点像现代的套圈圈。在花期的怂恿下,我又试了一把,拿起竹箭往壶口投去,老天帮忙,竟然不偏不倚,正中壶口,然而马上那只竹箭竟然又弹了出来,掉到壶耳上,直直地挂住了。我有些懊悔,好不容易进了,怎能弹出来呢!耳边却传来大家的叫好声,花期更是激动地跑过来,告诉我说,我投了个剑骁,这可是很难得的啊!

“剑骁,什么是剑骁?”我问。

“你看那箭挂在壶边的耳上,像不像挂宝剑的形状?”

经她这么一说,我再看去,还真有点像。据她说这剑骁技巧本是极高的,难得一见。听他们这么讲,我都为自己感到惊奇。也确实,他们连投中都难得,更别说剑骁了。不过最后压轴出场的张寻,给我们露了一手好戏——莲花骁。只见他的箭刚入壶口,便立马高高弹出,张寻判定方向迅速移动,伸手接住,再投入壶口,再弹出,如此反复十余次,张寻的步伐竟然踩成了莲花的形状,令人叹为观止。

初五日,听说有蹴鞠,早就想见识一下古老的足球了。清早醒来,却不见了花期,四处寻找也不着。无法,只好一个人去看。蹴鞠的场地就在河边一处较平坦的草地上,我曾是校足球队的一员,今日正好试试身手。

蹴鞠跟足球还真有点不同,弹性不大,易控球些,不过,队友们那花哨的招式,却是一时学不来。蹴鞠有时就像是粘在他们身上一般,甚至是融为一体了。我无法,只管拼抢着踢得过瘾。又上一脚凌空远射,观众中不乏喝彩声。我看看周围,怎么也找不到花期的影子,突然也就没了踢球的兴致,说句心里话,我想得到她的喝彩。我出了场来,到处找了找,还是没有。午饭也没见着人,我只啃了些冷馍馍。下午的樗蒲现场也没有看到她。这可奇怪了,几天前,花期就吵吵着要玩樗蒲,还说她手气一向很好。我问李环花期是不是不辞而别了,李环说不可能,寨子里的船并没有出去的,她能走哪里去。听他这么说,我竟然隐隐担心起来,这一天,也就过得索然无味。

天已经黑了,寨子里亮起了点点的灯光。我朝草堂走去,期盼能看到那熟悉的灯光,然而,草堂内漆黑一团。我推开虚掩的柴门,喊了声:“花姑娘!”没有人应,花期还没回来!

我懒得点灯,也无心吃饭了,有些颓然地坐在门边地铺上。毫无征兆的突然有人扑了上来,慌乱中我触摸到了嫩滑如水的肌肤,还闻到了浓烈的菊花香味,到处是暧昧的气息。我惊慌地推开,说:“花期,别这样!”话未说完,热唇印了上来,堵住了我要说的话,把我带进一片彩色的漩涡中,我无力抗阻体内巨大的冲动,漩涡的中心,是无底的欲望。

突然,我就断片了,是的,断片了,彩色的漩涡突然变成了一片黑幕,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草堂里已经点亮了油灯,花期已经穿好衣衫,跪伏在床边,无声的哭泣。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竟然已经三更天了。这该死的病,发作的得真不是时候,发作的又真是时候。

我试着去安慰她,去扶她的双肩,她避开了。我问:“姑娘今日哪里去了?让在下好不担心。”这不问倒好,一问,她的眼泪便哗哗地止不住了。

她哭哭啼啼地说:“我本想赌一把,结果却依然输得很惨,公子看我很好笑吧?”

我满怀歉意地说:“姑娘多虑了,不是姑娘输了我,而是我输了人生。实不相瞒,我已身患顽症,无药可医,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姑娘呢?”

“公子千万别这样说,我曾想,就算不能陪伴公子一世,却要争得情欢一时。这几日来,有了公子的陪伴,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甚至我差点就误认为,这就是一辈子的幸福了。刚才,我以为已经完全拥有了你,孰不知老天都不答应。姐姐说得对,你并不属于我。”

“姐姐,哪个姐姐?”我警觉地问。

花期不理会我的问题,低低地说:“相见时难别亦难,公子,天一亮,我就要回江州了。”

“姑娘怎么说走就要走了,能否多留些时日,与姑娘相处的日子,我很快乐。”

花期凄然一笑,说:“我何不想多留些日子,可是刺史府上的告假也是有限制的,再者说,我又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呢?”

“那,天亮还有一会,姑娘就小睡一会,养足精神好启程!”

“这寂寒之夜,最是难以睡着的,不如公子先睡,我看着公子就好,只怕明日这一去,想再见到公子已是千难万难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也颇有些伤感。“江州离鄡阳,也不甚远,姑娘若是想来便来,我若是到江州,定然去拜访姑娘。反正我也睡不着,就陪着姑娘说说话,你看可好?”

花期破涕而笑。就这样,我们尽量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直到天亮。

李环安排下去,张寻选了一条快船,安排了四名壮士护送。清晨的河边很冷,花期倦缩着身子,抱着琵琶,一步三回头,寂寂地踏上船板,登上船头。

在我的挥手中,小船缓缓而去,在河面上划下一条弯弯曲曲的水纹,犹如她玉手弹奏的琵琶,荡漾着她的歌声:轻风逐云水,粉衣度清江,此来花开映春暖,千里水路不觉忙。聚时恨太短,别时恨太长,昨日崖壁相思草,今朝徒断肠。孤帆彭蠡水,独舟松门江,此去雪舞冰两岸,一曲风起一曲寒,就算七弦弹断,又怎敌得望穿秋水望鄡阳。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