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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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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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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鄡阳》连载

第三十三章 义血溅刑场 地动沉鄡阳

在铁牢里,我深切地感受到天气是越来越闷热了,还是不见一滴雨,就如盛夏的天气一般。四处的墙壁上爬满了跳蚤,当然,我身上也不例外。这些吸血的家伙,最初让人感到极度的恶心和讨厌,但在无眠中度过一晚后,也就适应了,既然逃无所逃,那就只能如此了。

因为刘义真的喝斥,卢康不再要给我用刑,肉体上的刑罚消除了,但精神上的惩罚似乎才刚刚开始。整整一夜,我都在对菁儿的思念和担心中不安,我真的不敢想象,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抵抗住刘义真。

刘义真过来了,站在牢门外,嘲笑着问我昨晚睡得怎样?我回答说夜色迷人,心情愉快。

他笑了,笑得很猥琐,又说:“你才呆了不到一天,棠家的美人就坐不住了,托人给本王带了封信,乞尾求怜,哈哈,这还没温火慢炖呢!”

我掩饰内心的紧张,装着漫不经心地说:“王爷如此自作多情,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刘义真急了,说:“你不信?”

“信你个鬼!”

刘义真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帛来,笑着说:“给你看看无妨,好让你死心。”

果真是菁儿的字迹,我心里一紧,仔细把几句话看完,又放下心来。“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请求棠家老爷外出就医一事,这有什么值得你得意的?”

“那你估计我同意不?”

“以王爷无与伦比的卑鄙和无耻来说,肯定不同意,不然岂不是对不起你的十八辈祖宗。”我激道。

“告诉你,本王还真就对不起祖宗了,因为我同意了。那个半死之人,对我没有半点作用,我要的只是美人,只要美人被我关在棠府出门不得就行。说实话,本来本王就准备个逢场作戏,经这一折腾,还真有点喜欢上她了。这棠家的小姐,一个比一个生得貌美如花,清新脱俗,拨弄得我这小心肝啊,痒痒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我就去找我的美人,也就是你所谓的妻子去,哈哈。”说罢,不等我破口大骂,刘义真扬长而去,竟然还吹起了口哨,这个混蛋!

我立刻担忧起来,想到菁儿怕是要遭毒手,心里就如万千只蚂蚁在噬咬一般,痛彻骨髓。这一天,竟然比昨夜的无眠更难过,我幻想着会有奇迹的出现,可立马便是如黑夜般无边的绝望。

天上有几颗惨淡的星光在移动,投影到铁牢里,照着我的满脸泪水。突然左肩一阵剧痛,如尖刀刺入,猝不及防,痛得我汗水泠泠而下,并带给我从未有过的窒息,喉咙处似乎被堵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我满地打滚,最后是一次次地撞向铁牢门,直至不省人事。

我被冷水浇醒时,已经是上午了。刘义真示意手下的人离开。他得意的手上,拿着一只发簪,金色的主体,装饰着各色宝石,原本是戴在菁儿头上的。他把发簪故意伸到我面前,说:“啧啧,多好的金簪,还留着醉人的美人香呢,公子你闻闻!”

“你个畜生,你把菁儿怎么了?”我肝胆欲裂。

刘义真在淫笑。“怎么了,你说会怎么了,公子在这里是漫漫长夜度日如年,王爷我可是春宵苦短,妙不可言。更妙不可言的是,看到公子这个样子,瞧瞧,对,就这样,要把我吃掉的样子,最好眼睛里能迸出血来。还有,据说,一个人如果极度愤怒,就会把头颅气爆,我倒要看看,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哈哈哈。”

我气得直撞铁牢,大骂道:“畜生,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是刀是剐随你便,我就是做个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哟哟,嘴还硬。好啊,我虽然说过要让你尝够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是,你既然想做一个厉鬼,如果你跪着求求我,说不定本王就同意了,就先成全你,我倒想看看你变成的厉鬼有多厉害。来啊,求我啊!”

我两眼一黑,重重地跪了下去,一死了之,或许是我当前最好的解脱。

刘义真更得意了:“男人膝下有黄金,本王也是一诺千金。也罢,明天就将你绑上鄡阳台,给你个痛快活。来人,给萧公子妖言惑众的供词,签字画押。”

供词递进来,我看也不看,咬破手指,按下血印。刘义真不再理会,拂袖而去。

我瘫软在铁牢里,对个人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唯一的担心,是菁儿。

晚上有人送来丰盛的晚餐,有酒、有鸡还有红烧肉,外加一碗大米饭。我气恨连声,无心吃饭,只是推到一旁,置之不理。送饭的人却不走,不断地催促我吃饭。

我被催得不耐烦,犹自生气,那人却左瞧瞧,右瞧瞧,突然低声说:“公子,小的不是坏人,曾受江将军知遇之恩,请公子吃饭,饭!”说完,又朝饭碗一指,便匆匆走了。

我反应过来,把饭端到角落,扒拉一下,里面有个东西,掏出来是块折叠的方方正正的丝巾,上面有菁儿的血笔:

萧郎亲鉴:为棠府故,萧郎深陷冤狱,每念及此,妾夜不能寐,寸断肝肠,今日再闻惊天噩耗,妾痛绝于地不能自己。幸有忠义之士冒死达妾意:萧郎不离不弃,妾必生死相依,今日不能化身羽翼,伴郎左右,明日定当舍身刑场,共赴死期,同走奈何桥,拼得个下世依然我为妾来你为郎。菁儿绝笔。

“菁儿,我的菁儿!”彻夜,王府上空,疯狂的是我的呐喊,直至气绝倒地。

第二天,只听得辰时刚过,便过来一队护卫,引着几名衙役,领头的正是卢康。衙役把我押出铁牢,带上脚镣手铐,押往城外的鄡阳台。大街之上,空无一人,连所有的店铺都是关门歇业。空气中满是灼人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我抬头看看天,灰朦朦的,似暗非暗的样子,心里的凄凉之情更加浓郁起来。

鄡阳台还是去年的样子,高高的三层台,台下是密密麻麻的看众,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熟悉。去年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历历在目。我想起胡县令临死前的那句话“将死之人送公子一句话,今日之事,或将应在公子身上,公子好自为之吧。”没想到,就这么快应验了。

到了鄡阳台上,刘义真一挥手,衙役除去我身上的刑具,跪伏在二层台上。

武朝安示意衙役维护好秩序,宣读了我的罪状,还公示了我的供词,台下欢声雷动。我悲叹,这世道,是多么的可笑,民心,什么是民心?

喧嚷的声音迟迟没有平息,有卫兵快步跑上鄡阳台,向卢康耳语一番,卢康再来到刘义真跟前,不知嘀咕着什么。

刘义真站了起来,也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大声说:“鄡阳的子民听着,圣上对鄡阳眷顾有加,多次嘱托本王,要勤于政治,造福一方。今天下太平,万民皆欢,然则罪人萧越,自恃本王的宠顾,枉费本王的真心,犯下三宗逆天大罪:一为妖言蛊惑人心,说什么天降异兆,乱我清平盛世;二为勾结肖小,企图行刺本王,罪大恶极;三为与松门水匪称兄道弟,荼毒鄡阳百姓,犯下滔天罪行。本王奉天承运,为苍生大计,自当大义灭亲,今日即为见证。”

“好教你们得知,围台外还有一人,受妖人蛊惑至深,竟要硬闯法场,与妖人见最后一面,大家说本王要不要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台下欢呼。

刘义真慷慨陈词:“不,他不仁义,本王却要仁义。今日本王就成全他们。”

武朝安带头高呼,“王爷大仁大义,鄡阳有福,苍生有福。”台下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菁儿,菁儿,是你来了吗?我心里哭泣:你这一来,我又如何割舍得下三千相思,甘愿做这刀下冤鬼。台下,众人让开一条道,菁儿一身黑衣炫服,竟是成婚的着装。她左手软软地垂立,右肩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这不是棠家二小姐吗,没想到竟然与妖人为伍,打她!”人群中有人起哄,立刻便有人附和,他们捡起石头、土块,甚至是手中的食物,朝菁儿身上砸去。菁儿走过众人的叫骂,走过众人的砸打。在他们当中,有太多的人受到过棠府的恩惠,甚至如果不是棠府的施舍,他们可能已经死于这场饥荒了,但在今天,他们却是那样的兴高采烈。

“菁儿,你如何受得了如此屈辱,这全都是因为我啊!”我痛苦地埋下头,时间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好久才跳一下,几近死亡。

台下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我听到软软的脚步声,重重地踩在了我的心上。我抬起泪眼,我看到了同样泪眼朦胧的菁儿,静静地站在二层台的拐弯处,脸上有几块淤青,身上挂着不少看客扔过的脏物。

“菁儿!”我轻轻唤道。

“萧郎!”菁儿似乎一怔,也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轻轻地走到跟前,放下背裹,便和我抱在一起。“你受苦了!”

“只要看到你,我就不苦!”我勉强地笑笑,伸手抚去她头发上的脏物,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心疼地说:“疼吗?”

“不疼。”菁儿也笑了,仍是摄人心魄的娇羞。她的肩是那么的柔弱,我牵起她垂立的左手,她痛得呻呤了一声。我大惊,“手怎么了?”

“没什么,前夜奸人到府上,欲行非礼之事,情急之下,妾拨下发簪,以死相逼,未让奸人得逞。只是本来刺向心脏,谁知被奸人所挡,伤了胳膊。不然,妾只怕已在黄泉路上等着萧郎了。”

我更紧紧地拥着她。我很想告诉她,那夜,我左臂突然钻心的疼痛。

菁儿擦了擦眼泪,说:“马上就要走了,不如由妾身为萧郎演奏一首吧!”

我点点头,她打开背裹里的古筝。她席地而坐,用右手调了调音。一名衙役上前来,似要阻止,却又似不忍心,看了看台上,刘义真面无表情,就识趣地退下。

玉手轻弹,虽然少了左手的谐音,依然妙不可言。菁儿轻唱道:“数声鶗鴂,难寻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鄡阳柳,无人尽日飞花雪。只得幺弦拨,又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别却十二弦,相思来世邀明月。”

曲调逐渐高昂,弦音激越,歌毕,十二根弦竟然在菁儿的指下,逐次绷断。菁儿不再理会,跪在我面前,拿出两只碗来,还有一壶酒。

卢康终于忍不住了跑过来,气势汹汹地说:“汰,又是弹琴又是喝酒的,你当是闹新房啊,还有完没完,还不快快退下,不然,连同尔等一块砍了!”

菁儿毫无惧意,不屑地说:“午时还未到,将军何其急也?”转身对三层台上的刘义真大声说:“王爷殿下,《仪礼》有云: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我棠菁与萧郎缘定三生,不管萧郎受何冤枉,犯有何罪,我来送夫君最后一程,敬萧郎三杯酒,合情合理。王爷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这会又如此着急,莫非有什么亏心事,见不得这青天白日?”

刘义真无奈地说:“笑话,本王大义昭昭,心鉴日月,你既然执迷不悟,就暂且依你就是。”卢康怏怏而退。

菁儿往碗里倒满酒,端起一碗,递给我,再自己端起一碗,说:“萧郎,你我有夫妻之名,却未共牢合卺之礼,这第一杯酒,算是补上了!”我无言,压抑着内心激荡的温情,深情地端起酒,一口而干。

菁儿接着倒酒。“这第二杯,敬萧郎的深情重义,大仁大义,多次救棠府于危难之中,菁儿代棠府干了!”说罢,不待我说话,又是一口而干。

“这第三杯,敬天敬地,虽然老天不公,让萧郎受此劫难,但我又要感激皇天厚土所赠与的缘份,菁儿与萧郎,虽不能同年同日生,但今日可以共赴前程,比翼双飞,菁儿不再担心萧郎会何时离开,菁儿心满意足。”喝毕,菁儿紧紧抱着我,脸上竟然没有了悲伤和眼泪,只有令人心醉的菲红和欢喜。

我哭了,我推开她说:“菁儿,相信我,能认识你,是我一生最大的福分,有菁儿的酒壮行,我死而无憾。这里万分凶险,你快走吧!”

菁儿说:“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我为什么要走?现在不怕告诉萧郎,刚才的酒里,菁儿已经放了断肠草,菁儿决心与萧郎共赴黄泉。”

我凄然地说:“傻瓜,你这又是何苦呢?”

菁儿依然紧紧抱着。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就是对菁儿的那份牵挂,现在这心,已经彻底死了。

我淡然地对卢康说:“动手吧!”

三声炮响,武朝安宣布吉时已到。卢康面露得意之色,抢过刀虎手的虎头大刀昂首而来,说:“今日就不烦各位了,本帅正好练练手劲”。看来这家伙是要公报私仇了。众兵丁上前,想要拉开菁儿,菁儿紧紧抱着我,怎么也拉不开。卢康喝道:“算了,既然妖妇铁了心要陪葬,今天就成全他们。”

台下突然传来一声断喝:“逆贼,刀下留人!”我惊愕抬头,只见台下跃出两个黑影,越过众人头顶,直奔台上而来。

“有刺客,保护王爷!”说时迟那时快,众兵丁并不慌乱,把木台围成了个铁桶一般。瞬间传来刀枪撞击之声,有人倒地,立刻又有人顶上。那两名刺客刺杀多时,却不能前进一步。再见人群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精壮之人,呼啦啦把那两名刺客围在了中间。

两人左冲右突,奋力拼杀,无奈人越杀越多,逐渐体力不支。卢康在台上射出一只冷箭,眼见着就要刺中其中一人,另一人似乎发现了,转身抵挡,无奈来势太猛,此箭直直刺入他的咽喉。

剩下一人,抱着死去的兄弟,犹自挥剑狂舞,此时已难以抵挡,命悬一线。只是因为卢康大呼“抓活口”,才算暂时留得一条命,片刻他就被血淋淋地绑上台来。

刺客经过二层台上,对我微微一笑。这不是李环吗?李环,我的好兄弟!我痛苦地捶着脑袋,又欠了两条人命啊!

卢康哈哈大笑:“李寨主,总算把你等来了!”

李环啐了一口血,“呸,你个奸贼,看你猖狂到几时!”

“哈哈,好大的口气,告诉你,今天搞这么大场面,就怕你不来自投罗网。前日本帅亲自带兵去松门剿匪,谁知扑了个空,让你们逃过一劫。于是王爷定下这个一箭双雕之计,没想到今日你们还是来了,竟然还只来了两个人,也太不自量力了。”

最得意的,莫过于刘义真。他说:“刺客何名,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本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松门李家寨主李环。”

“那死的那位是?”

“三弟张寻。”

“哟哟,可惜了,已经死了。”

李环回敬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总逃不过道义二字。为道义而死,虽死犹荣。不像尔等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之徒,就算活个千年百年,也不过是王八而已。”

刘义真鼓掌道:“说得真好,可是,你也快要死了。你口口声声说的道义,它在哪里?我看你们就是一介莽夫,仅凭区区两人之力,就想劫本王的法场,可笑,太可笑了!”

李环也笑了,说:“王爷才可笑,我虽是粗野之人,可也知道什么是道,什么是义。惩恶扬善,知恩图报,为朋友两肋插刀,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才算得上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倒是王爷这种恩将仇报、是非不分的小人,才是真的让天下人可笑!”

刘义真激动地说:“好一个诡辩之人,你私闯法场,乱我律纲,这就是你口中的是非?带着兄弟往死口里送,这就是你提倡的知恩图报?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才是不忠不义。”

李环毫不退缩,反击说:“王爷既然说到忠义,那我还想再说道说道,棠府与萧公子,在王爷危难之时伸手相救,对王爷有救命之恩。而王爷先是暗娶月姑娘,却又亲手加以杀害,更不顾惜自己尚未谋面的胎儿;后又听信谗言,为满足自己的兽欲,竟然强娶棠家大小姐,逼其跳崖自尽;现如今,还要强抢婚配于萧公子的二小姐,强抢不成,竟置王法于不顾,以莫须有的罪名置萧公子于死地,这就是王爷的忠,王爷的义?”

刘义真激动地站了起来:“够了,完全是一派胡言,竟敢诋毁本王,大胆可恨之极,就凭这一点,就可以诛你九族!”

李环大笑不止:“王爷说够了,我看完全不够,王爷这是心虚了吗?王爷刚才不是说公道自在人心吗?告诉你,今天李某前来,本就抱有必死之心,恫吓又有何用。有句话李某要送给王爷,你也蹦达不了几天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已派人潜入京城,将你的所作所为,具状向当今皇帝和太子申告,就算你的父皇想袒护你,时刻担心你夺去太子之位的你的大哥,恐怕正欢喜得不得了呢!”

刘义真气急败坏,明显乱了方寸,已经跳离了座位,大声嚷嚷着:“可恶,竟敢威胁本王,来人呀,将这个匪徒给我剁了,给我剁了!”

众兵丁慌乱不已,纷纷上前。李环毫不畏惧,对着我大喊一声:“萧兄,李环我先走一步,我在前头等你!”欣然引颈就戮。卢康手起刀落,砍下了李环的首级,而李环的躯干,死而不倒。

卢康把李环的首级扔到我面前,提着血淋淋的大刀,一脸的兴奋之色。我气血贲张,大骂道:“卢康,你这助纣为虐的畜生,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什么是报应,本帅杀人无数,报应在哪儿呀,倒是我看报应在你的身上。曾经你们杀害了我的兄弟,今天老天开眼,不但让我亲手杀了你的兄弟,还要亲手杀了你,哈哈!这才是报应!”说完,举起了血淋淋的大刀。

我低头看看怀中的菁儿,安静地看着我,嘴角渐渐流下了暗黑的血液。我悲哀的内心突然变得空灵起来,鄡阳台、凶神恶煞的屠夫、观众的呐喊,都一下子消失了。我看到了遍地花开,满园春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一道耀眼的闪电,突然刺开了我眼睛。闪电的一头系在深阔的天空里,一头牢牢地系在了卢康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声炸雷响彻云霄。卢康脚下的台面被击穿了一个大洞,卢康就像是一只被烤尽了羽毛的烧鸡,直直地坠落到台下。空气中漫延着烧焦的肉味。

我哈哈大笑:“刘义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报应,如果你不收手,你不会有比变成烧鸡更好的下场......”

刘义真来不及回应,大地突然颤动起来,就像得了哮喘一样,一种末日的回响激荡在四周,刺得人肝胆欲裂。我和菁儿坐立不稳,摔倒在台上。再看高高的城墙已经被撕裂了,朝鄡阳台下的看客倒了下来。天空变得无比阴暗,西边一大块黑幕,不断翻滚着掩压过来,并送过来狂野的风,风里是湖水的气息。

大地的颤抖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强。鄡阳台第三层台瞬间掀翻,刘义真及他的走狗们,一个都不见了。剩下的二层台被撕裂成几块,我脚下的一块,已经倾斜起来,我抱起菁儿,拼死扑向一根木柱,死死抓住,才算没有摔下去。这是一根主木柱,深深地插入了地下,暂时还较为安稳。再看台下,从倒塌的城墙里逃出生天的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

天边的云幕转瞬来到跟前,天哪,这哪里是什么云,竟然是高过山头的大浪,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蜂拥而来。我暗道不好,用外衣把自己绑到柱子上,待再要绑菁儿时,强大的激流已经冲了过来。我紧紧闷住一口气,两手环抱着菁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形容当时水流的冲击,就像有一面钢铁做成的墙,推着你前去。幸运的是,因为有了那根木柱,我们没有像台下的看众一样,在激流面前变成片片落叶,被冲击得无影无踪。

躲过了浪头,后面的水流就不再那么些激烈。由于刚才的冲击,木柱已经松动,浮了起来,带着我和菁儿,往上前方飘去。就在我竭尽最后一口气的当口,我们冲到了水面。此时的菁儿,不知是断肠毒药的作用,还是被水呛着了,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无助地看着水面,四处一坦平洋,看不到城池,城池还在水面之下。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幸存者,我的意识也渐渐迷糊起来,断肠毒药已经开始对我起作用了。

为了保持清醒,我咬破了自己的左手臂,鲜血流入水中,撕裂的疼痛给了我清醒的快感。我解开绑着的木柱,拼命地划着,只想能到那些还未淹没的山地去。可是并没有划多远,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我抱着菁儿渐渐往水下沉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比刚才鄡阳台上更绝望,

脚下突然踩到了硬石头,我低头一看,几乎没被吓死,竟然是踩在一只巨大的乌龟背上。乌龟头大如脸盆,四脚粗似牛腿,就这龟背,也足有木床那么大。此刻,它划动四肢,将我和菁儿托出水面。

我感受到了它的善意,它默契地驮着我俩,向虚无山白云观方向疾游而去。

我抱着昏迷的菁儿,疯狂地哭喊:菁儿,你一定要支持住啊,别扔下我......!遥遥地看到了虚无山,山崖上有一些人在呼喊,到了近前,模模糊糊似乎有人扶起了我,心里一松,便完全模糊了意识。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头有些痛,受伤的左手也很痛。我看到房里正在研药的陆修静,我轻轻喊了一声。

他跑过来,欢喜地说:“公子醒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我焦急地说:“快救救你师姐,她服了断肠草,晚了就来不及了!”

“公子放心,师姐有师父照料着。师父知道师姐服了断肠草,已经用药了,估计也差不多醒过来了。”

我吁了口气:“那就好,道长真是神人啊,连师姐服了什么药都知道!”

陆修静咯咯一笑:“师父开始并不知道,只是公子在昏迷中,不断地念叨着断肠草,师父这才明白过来的。”

听他这么说,我有些不好意思。我问菁儿在哪里?陆修静把我扶起来,带我到隔壁房里去了。

天一道长带着几位女道士,围在菁儿的床边,脸色有些凝重。见我到来,天一道长强作笑颜说:“萧公子,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我深深施礼:“谢道长救命之恩,不知菁儿......?”

天一道长叹了口气:“唉,修清已经用过解药了,可是现在还难以预料啊。”

我哭了:“我和菁儿喝的是同样的毒酒,道长能救得了我,就一定能救得了菁儿。”

天一道长说:“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修清与公子不同,公子虽然也服了毒药,万幸的是公子左手受伤,鲜血外流,消解了部分毒性,这也是公子能支撑多时的原因。徒儿修清并没有这么幸运,反而在毒药之外,又溺水受呛,所以要艰难些。”

“那怎么办?”

“贫道已经想尽了办法,该用的药也已经用了,似乎也有好转的迹象,至于修清能不能醒,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如果捱过了今晚,那就有希望。”

我看着床上的菁儿,脸色苍白,四肢僵硬,气若游丝,心痛不已。我恳求天一道长,能不能让我陪着她。天一道长为难地说:“公子,你的身体?”

我打起精神说:“我已经好了,就让我来照顾她吧!或许,现在最需要陪伴的人,就是我。”

天一道长也不坚持,点头同意,带着几个徒弟离开了房间。

我坐在床边,拉着菁儿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铁。我一声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我给她讲对她的爱恋,讲我们相处的美好时光。我自顾自地说着,除了吃晚餐和服药的时段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停歇。我执着地认为,我能唤醒菁儿。天一道长过来劝过我一次,后来也就不再坚持。

黑夜沉沉,伴着昏暗的油灯,我毫无保留地倾诉着心里话,泪水毫无顾忌地滴落在床沿。这是我到鄡阳以来,第一次流泪流得如此伤心,几乎悲伤不能自禁,进入癫狂的状态。

突然,我被人抱住了,是菁儿。她坐了起来,把我紧紧抱住了。温热的呼吸直冲向我的耳根、我的发际,还有我波涛万丈的内心。我惊喜地说:“菁儿,你终于醒了!”

“看你没出息样,眼泪鼻涕的哭成这样,哪像我喜欢的翩翩萧郎”

我破涕为笑,说:“我不哭了,我去叫道长来!”

菁儿紧紧抱着我不放,弱弱的声音在说:“别走,陪着我!”

我欢喜地说:“好,我陪着你,”心里泛起满满的温暖,静静地享受着美妙的时光。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最爱你刚才的说话了。你知道吗?我刚才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里迷路了,天空一直传来呼叫我的声音,我仍找不到方向。后来,我看到了一条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吃我的样子,我吓得四处奔逃,却发现不管怎么逃都逃不掉,就在这紧要关头,我终于见到了你。萧郎,你站在七彩云端,一边不停地呼喊,一边伸手把我抱了上去。我们腾云驾雾,奔向太阳,秀美山川从脚下掠过。你执着我的手,给我说悄悄话,令我脸红心跳。后来,我们进入一片灿烂的阳光中,我醒了,我看到了你,坐在床边,说着我爱听的话,我真不忍心去打断你,于是装着没醒。可是不一会,我就发现,我受不了你的眼泪,我装不下去了!萧郎不会生气吧!”

我高兴地说:“菁儿,只要你醒来,怎么样都好,怎么会生气呢!”

“那我还要你讲故事,讲我们的故事!”菁儿说。

“好,我讲。”我满口答应,却突然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了。我求饶道:“今天说太多了,不会说了,明天再说行不?”

“不行!”菁儿嘟起了嘴。

我嘻嘻一笑,趁她不注意,深情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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