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将计就计

第九章  将计就计

       肖良玉拿着一份电报稿来到周海面前报告说，郝营长有命令。周海展开一看，电报稿上明确指示要自己和孟宪国带上小分队人员花名册于今晚九点钟之前回营部受领任务。

周海陷入了沉思。郝营长会有什么任务交给我们呢？为什么还要携带花名册？周海找来郑福军通报了这个命令情况，便和孟宪国琢磨起郝营长的意图来。他们猜测了一阵子，都没有想到会有什么任务不能直接通过步话机下达。

后来，孟宪国在一番苦思冥想之后悄声对周海说：“也许，郝营长是找咱们去商量事情，因为任务还没有确定具体方案，所以无法预先明确具体任务。至于让咱们带上花名册，那一定是和人员有关。”

晚饭后，周海又向郑福军、姚建刚还有几位班长交代叮嘱了一番，便和孟宪国走出了坑道。

周海和孟宪国远离前山坑道口以后，他们习惯性地选择一处视野开阔的位置，俯下身来用望远镜向四周警惕地观察了一阵，确信没有异常情况才起身继续朝着营部指挥所方向行进。

秋末初冬的天际总是较早地拉上了漆黑的夜幕，整个原野显得茫然而寂静。周海和孟宪国走在这没有战火的夜色中，感觉到周围是那样的宁静，如果不是亲临枪林弹雨的战场环境，他们似乎都不敢相信这里正进行着一场举世瞩目的战争，而且是一场影响远东和亚洲，乃至影响世界格局，事关人类和平进程的重要战争。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此时此刻这里并没有和平，只是战争暂时处于休眠状态。停战谈判早已进行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是除了打打谈谈，就是谈谈打打，始终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周海和孟宪国深知，自己和小分队的责任异常艰巨，除了全力以赴投入战斗，就是随时做好应对各种艰难而复杂局面的准备，包括流血牺牲。

周海和孟宪国比郝营长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多钟头就到达了大山洞的营指挥所。一见面，郝锡东营长和宋教导员就指着一堆敌军空投的宣传单说：“看看吧，这是敌人的心理战。”

周海汇报说，“我们的观察哨也发现过类似的传单。”

孟宪国拿起几张宣传单看了看，那上边有英文、中文和朝鲜文。有的印着穿旗袍的美女，有的写着许多诱惑、欺骗和诽谤的文字。诸如规劝中共官兵不要为苏俄当炮盔，不要来韩国吃苦受罪等等。

孟宪国笑着说：“这些东西不值得大惊小怪吧，我们的同志都对此嗤之以鼻呢，许多战士看着那些印着穿旗袍美女的照片，都说这就是地主婆啊……”

一旁的宋教导员说道：“最近，敌人不但直接用飞机散发，还用炮弹发射了许多这样的传单。更为严重的是，南边派来的一些特务装扮成老百姓，直接把传单散布在了我们的后方。还有啊，他们把一些从前在我军当过兵的台湾特务派来了，直接冲着我们的阵地喊话，用扩音机进行宣传。对他们的这种心理战，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啊。哦，你们小分队中只有一个解放战士，对吧？”

“是的，他叫乔二宝。以前在国军部队王牌军七十四师下属的一个机炮连里当过排长，后来因为替自己的士兵打抱不平得罪了长官被降为班长。孟良崮战役期间被解放过来的，他现在是我们连三排七班的战士。”周海汇报说。

郝营长问：“听说，这个战士一直表现的很好，是这样吧？”

周海回答说：“是啊，这个战士表现很好，作战很勇敢，技术战术水平很高。他会操作重机枪，对迫击炮、火箭筒、掷弹筒等武器操作使用都很拿手，还会开汽车和坦克呢。目前是我们三排的战斗骨干。而且，他读过国高，文化程度很高，连里曾经打算让他当班长呢。”

孟宪国此刻终于明白了郝营长让自己带上花名册的用意。他急忙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翻到记录有小分队全体人员姓名资料的页码，递给了郝营长。

郝营长看了看名单，然后说道：“我们相信自己的战士是有觉悟的，有你们这些党员和干部做示范引领，开展必要的思想教育，敌人这点小花招起不了什么作用。”

周海补充说：“前段时间，我们连的很多战士就捡到过这些传单，许多人直接就当做擦腚纸用了，没人在乎的。”

郝营长和宋教导员又询问了其他战士对敌军传单的看法和态度后，向周海和孟宪国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新的想法？比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周海和孟宪国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古人早就告诉我们，兵不厌诈嘛。是啊，我们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呢，还是上级首长的思维开阔，还是营首长想的周全啊。

孟宪国反问道：“诈降？”

宋教导员感叹道：“孟秀才果然聪明，一点就透。你要是同意留在师团机关啊，现在早就提拔为作战参谋了。”

郝锡东笑着说：“来我们营里也错不了，是人才在哪里都有用武之地。这个看来啊，你们还是可以接受启发的嘛。要你们这个特战小分队做啥子嘛，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既然是特战小分队，就要有一些特殊的战术运用到战斗中去。这个问题，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务必想出一个基本方案来，然后拂晓前返回阵地，明天就可以考虑实施了。”

郝锡东营长说罢，从那些传单中找到一张印刷有劝降指引图示的宣传单，对周海和孟宪国说：“你们看看，这里有一处敌人安排的诱惑投降地点，距离你们潜伏的地方不是很远。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去那里来一个假投降，就是孟宪国说的这个诈降，择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教导员说：“我们只是提示一下，具体作战方案你们马上思考商议出来。孟秀才能讲英语，朝鲜语也比较熟悉，这是一个有利条件。哦，两个小时之内你们制定出来一个诈降方案的框架吧，我和郝营长替你们把关完善。方案可行又快速的话，我看你们今晚就可以回去布置安排，明天就具体实施。”

“这样吧，我们首先确定一下参与的人员。周海你必须亲自出马带队指挥，孟宪国算一个。另外呢……”郝锡东营长说着，再次拿起孟宪国的那个记事本，打开花名册认真地看着。

周海说：“乔二宝可以，他有与国军人员打交道的经验。”

“对，这个乔二宝可以，他在国军部队当过排长和班长，熟悉国军人员的基本情况，而且军事素质很好，让他参加行动作用会更大一些。”孟宪国补充说。

宋教导员提醒道：“政治素质要可靠，这是选择人员最为关键的一点，不能忽略。”

“怎么样啊，接下来的具体活动方案，你们有没有信心啊？”郝锡东营长说，“你们晚饭吃饱了没有啊？炊事班做好了饭菜，你们两个过去吃上一些热乎饭菜，边吃边想，然后向我和教导员汇报一哈。去吧，吃饭去吧。”

郝锡东营长合上本子，递给了孟宪国，说：“你们两个再商量一下，确保人员安排合理。”

周海和孟宪国在小分队确实也没有吃饱，他们不客气地在营部又吃了一些热乎饭菜，孟宪国随后又补充了一些药品、纱布和绷带等物品，然后将二人初步商定的行动方案和选择参与行动的人员名单向郝营长、宋教导员进行了汇报。

听了汇报，郝营长和宋教导员原则上同意了周海和孟宪国的行动草案。他们在给予了必要的战术指导以后，要求周海和孟宪国回到小分队，再通过召开军事民主座谈会的方式，和大家共同商讨并最终研究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诈降行动方案。

最后，郝锡东营长强调了组织这次诈降行动的意义，他说：“我们的目的就是给他来一个将计就计。利用假投诚的形式作为掩护，接近敌人阵地，对敌人进行一次突然袭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第一可以让敌人明白，我们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具有无产阶级政治觉悟的人民子弟兵，敌人的诱惑根本就无法动摇我们志愿军指战员坚定的革命意志。告诉敌人，你们的任何劝降行动都是徒劳的，是没有意义的。另外，我们的这次行动，也可以让敌人对那些个别意志薄弱，企图变节潜逃脱离革命队伍的叛徒失去信任和信心。所以，这个行动的意义是重大的。这样的行动，也只有交给你们特战小分队来完成我才会放心。”

听了郝营长的话，周海和孟宪国的心里更加明朗了。在他们的内心里，立刻就增强了完成这次特殊任务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既感觉到了责任的重大，又增强了完成任务的信心。与此同时，二人又不由自主地平添了对胜利的渴望与憧憬的那种满满自豪感。

受领了任务的周海与孟宪国连夜赶回了侧翼阵地前山坑道。

周海回到坑道顾不上休息，他迅速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立即召开了军事民主座谈会议，首先把营首长的战略意图进行了详细介绍，又把实施这次“将计就计”行动的战略意义进行了有效分析和讲述。然后，商量着立即成立一个出击小组，以诈降为伪装，伺机接近敌军营地，对敌进行突然打击。

大家都认为这是可以近距离接近敌人，对敌人进行突然打击的有效方式。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因为，既然是“投降”，就不便于公开携带武器。可是不携带武器，又如何消灭敌人呢？

“分解伪装。”

孟宪国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武器进行分解，化整为零后藏在身上，到时候再临时组装。

小豆子听了以后，高兴地说：“要得要得，这个办法好。我们把重机枪分解开，枪管用破布包上当做拐杖，我扮演瘸子伤兵嘛。枪身也包上，藏在包裹里面，让孟秀才当做机要文件，就说是献给他们的见面礼哈……”

“那么，枪架怎么办啊？”胡占林问道。

孟宪国说：“枪架当做运送文件包裹的小车，直接拉着走呗。”

“要得要得，我那个包囊，随便包上一些废旧的报纸哈，就算是文件嘛。”小豆子乐呵呵地说。

大家七嘴八舌地想了很多办法，出了许多主意。在群策群力的基础上，小分队的军事民主会议上终于诞生了一套周全的行动方案。随后报请营部首长和上级机关审核完善后，终于得到了批准。

午夜，周海、孟宪国率领赵大强、张来福、乔二宝、胡占林和小豆子等，做为诈降小组先遣人员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敌军营区阵地运动过去。

在先遣人员出发后不久，郑福军、胡岩等带领的假扮追击小组人员也尾随着他们出发了。他们将视情况，对先遣人员进行佯装追捕。

周海、孟宪国等人来到敌军营区附近，他们观察了一阵，然后打出白旗，大摇大摆地朝着敌军阵地走过去。

在临近敌军营区的时候，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只有孟宪国带着乔二宝两个人举着白旗，一边缓步向前走着，一边呼喊着从敌军空投散发的传单上学来的顺口溜：“朝鲜冬天来得早，天寒地冻受不了，可怜中国志愿军，身上单衣吃不饱。”

紧接着，孟宪国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NorthKorea'swintercomesearly,andthecoldweathercan'tstandit.IpitytheChinesevolunteers,whodon'thaveenoughclothestoeat.”

“哒哒哒哒……”

敌军哨兵突然朝着孟宪国的前方地面开枪示警，孟宪国和乔二宝赶紧停下了脚步。

孟宪国站在那里，悄声提醒了一下乔二宝，让他赶紧接着表演。乔二宝毕竟有文化，他很快就把孟宪国辅导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呼喊了出来：“联合国军的长官们，我们是来寻找自由的。请你们长官出来接待我们，我们要脱离苦难，向往幸福、自由、民主生活。”

接着，孟宪国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OfficersoftheUnitedNationsArmy,weareheretoseekfreedom.Pleaseaskyourchieftocomeouttoreceiveus.Wewanttogetridofsufferingandyearnforahappy,freeanddemocraticlife.”

乔二宝又按照预定的计划内容呼喊道：“我是原国军七十四师的乔二宝，我是被共军俘虏后逼着加入他们队伍的。我想通过你们找到台湾的国军，继续在国军发财享福。”

很快，敌军那边的探照灯朝着孟宪国和乔二宝照射过来。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吆喝声：“Areyouheretosurrender?Howmanypeoplearethereinall?”（你们是来投降的吗？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孟宪国立刻回答说：“Therearesevenpeopleinourfirstbatch,andotherswillcomelater.Pleasetakeusinquickly,orwewillbesenttoamilitarycourtfortrialiftheycatchusback.”（我们第一批来了七个人，后边陆续还会有人来的。请你们赶快收留我们，要不然被他们抓回去，我们就要被送交军事法庭审判的。）

敌军那边一阵沉默，没有任何动静。

周海知道，这是敌人在怀疑。他暗示孟宪国，开始施行下一步对策。

孟宪国继续呼喊着：“Today,wekilledthechiefoftheregimentalheadquarterswhocametoinspecttheposition,robbedthedocumentsoftheheadandbattalioncommander,anddraggedthemallhere.Ifyoudon'tbelieveme,youcansendsomeonetohavealook.”（我们今天打死了团部来阵地视察的长官，抢夺了团长、营长的文件，都拖来了，不信你们可以派人来看看。）

说罢，孟宪国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后边的人把“文件”送过来。

胡占林和小豆子用重机枪的枪架拖载着一个大包裹，缓缓地走了过来。

孟宪国继续呼喊着：“Wealsobroughttheoperationalmapofthebattalionheadquarters,thepositiondeploymentmapandmanyoperationalplans.Pleasesendsomeonetoreceivethem.”（我们还带来了营部的作战地图，阵地布防图和许多作战计划，请你们派人来接收一下。）

随后，周海等人带着分解后分别藏在身上和假文件资料包裹中的武器零部件，缓缓地走了过来。

敌军那边突然又传来一阵汉语喊话：“你们放下手里的物品，全部人员都解开裤腰带，一只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放在头顶，一个一个地走过来。”

周海一听这话，立刻找到了转身往回走的理由。他大喊一声：“他妈的，我们本来打算投靠你们，还以为能够给我们自由呢，看来你们的传单都是骗人的，那既然这样，我们就进山当土匪吧……”说罢，周海和胡占林、小豆子扔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往回走。

后边尾随跟进的郑福军等人看到这些预设的行动信号，急忙朝着这边呼喊着：“同志们，你们不要听信乔二宝等人的欺骗，敌军也不会给你们自由的，赶紧回来吧，要不然就枪毙你们。”

孟宪国、乔二宝等人听后，呼喊道：“不好了，营部派人来追捕我们了，快跑吧……”说罢，孟宪国和乔二宝转身就往侧翼迂回过去。

郑福军用冲锋枪随意抬高枪口打了一个短点射，又朝着周海等人站立的空隙中打了一个长点射，周海、胡占林、小豆子假装中弹栽倒在地上。

这时候，已经开始悄悄地走出营区阵地的一队敌军，立刻疏散开朝着郑福军等人射击。

郑福军、赵大强等人也迅速寻找有利地形，组织反击，并寻机打碎了敌军的探照灯。

趁着击碎探照灯后的一片漆黑做掩护，装死的周海、胡占林、小豆子趴在地上，立即将重机枪的枪架支撑开，又将隐藏的枪管和枪身分别取出，彼此安装组合在一起，然后快速安装在枪架上。立刻，重机枪就进入了射击状态。

小豆子及时发挥副射手的作用，快速将子弹链压入弹仓，盖好机匣盖。胡占林迅速操枪朝着敌军猛烈开火，一条长长的火舌直指敌群，将愤怒的子弹射向侵略者。

孟宪国和乔二宝已经巧妙地迂回到了敌军营区的侧面，他们迅速组装好武器，立刻投入到战斗中。

最初，敌军被眼前的一切弄得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原本走出营区打算受降的一群敌军，在胡占林突然而精准的扫射中几乎全军覆没。

随后，郑福军、赵大强等人用火箭筒和掷弹筒又对敌军营区内的帐篷进行了一阵猛烈的打击。很快，敌军营区化作了一片火海。

周海看着差不多了，然后按着预定的计划用冲锋号反其意而用之，代替撤退信号，他命令小豆子赶紧吹响了冲锋号。

“滴滴答滴滴答……”

敌军听到我军吹响了冲锋号，误以为我军将要发起冲锋，殊不知这些诈降的勇士们却抓住时机悄然开始了撤退行动。

大家听到撤退的暗号，立刻整理武器装备，迅速撤离了阵地。当敌军在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重新接好探照灯寻找我军目标的时候，周海、郑福军等人早已带领大家安全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