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救命宝箱

第三十五章    救命宝箱

       小豆子像是抱着一个宝贝一样，把子弹箱紧紧地抱在怀里。歇息了一会儿，他发现敌人的机枪停止了射击，这才静悄悄地、慢慢地匍匐着往后山坑道方向挪动着身体。他想象着，似乎这样悄无声息地、速度缓慢地超前移动着身体，或许就不会惊动敌人。况且，他已经很疲惫了，匍匐行进的速度似乎也快不起来了。

突然，“叭”的一声枪响，小豆子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阵酥麻，又中弹了。小豆子赶紧咬紧牙关将身体躲在了大树的后边。他取出身上急救包中的剩余绷带，再次摸索着进行了简单的自我救护，包扎好了伤口。

“叭”的一声，又有一发子弹划破树皮飞走了。紧接着，敌军的重机枪又疯狂地吼叫起来。

小豆子知道，自己已经被敌人彻底盯上了。他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装死，暂时蒙混过关。于是他尽量压低身体，躲在大树后边一动不动。

果然，敌人的重机枪疯狂了一阵子后，便停止了射击。

等，再等等。小豆子想，自己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动弹身体了，必须让敌人相信自己已经真的死了，才有可能躲过这一劫。

不知道究竟等待了多长时间，直到远处又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和冲锋枪的射击声，将敌人的探照灯和活力网都吸引了过去，这边才安静了下来。

小豆子猜测着，可能是董来顺还活着，是他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借以掩护自己。也可能是第二抢水小组出动了，与敌人遭遇了。无论是什么情况，自己必须抓住时机，赶紧撤离。为了减轻负荷，小豆子丢掉了已经没有子弹的步枪，抱着子弹箱开始努力加快迅速，艰难地匍匐前进，以尽可能低矮的战术动作往后山坑道方向靠近着。

敌人的迫击炮和重机枪再次朝着小豆子倾泻而来，他再次负伤。小豆子知道，自己第一次装死已经结束了，必须以另一个人的名义再次装死。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小豆子浑身上下已经多处负伤，他依然艰难地爬行着。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只有溪流那边地势最低。他意识到，如果继续在岸上匍匐前进还会遭遇枪击，必须想办法降低自己身体的高度。他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环境，感觉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从溪流中爬行一段距离，躲过这片并不很大的开阔地，这样可以更安全地抵达另一块丛林密布的地域，从而可以潜入沟壑，降低自己的身体高度，避开敌人探照灯和夜视器材的追踪，或许可以保证安全地、尽快地返回坑道。

小豆子把子弹箱抱在怀里，吃力地爬着，爬着，终于进入到了地势低矮的溪流岸边。他歇息了片刻，又继续爬行着，他感觉始终沿着岸边爬行似乎偏离了方向，必须进入溪水中才可以缩短返程距离，而且可以继续降低身体的高度，便于隐蔽前进。于是他缓缓地进入溪水中继续前进。

小豆子最初曾经感觉累得身上冒汗，现在渐渐地觉得很冷。小豆子缺乏医疗卫生知识，况且他的急救包已经用完了，他的伤口太多了，得不到及时止血，遇到溪水失血速度加快，身体必然会感觉寒冷。

小豆子从溪流的左岸低矮处潜入，爬行一段遇到新的低矮处在右岸，再爬上右岸。他进入水里浑身就是湿透的，他上岸以后浑身就沾满了泥土和干草，即使是偶然遇到探照灯照射过来，只要静止不动，似乎那不是一个人的身躯，而是一块干枯的草坡土坎地。

慢慢长夜之中的小豆子绕过了岩石，爬过了溪流，翻过了沟沟坎坎，以惊人的毅力和顽强的精神，在充满危机的夜幕下与死神赛跑。他凭借自己的顽强与机智终于躲过了敌人的猎杀，在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刻爬回到堑壕内，战友们迅速地将他连拖带拉弄进坑道中。这期间他的双手始终紧紧地抱着那个子弹箱。

孟宪国冲上前去，扯下小豆子脖子上的毛巾，用手试探了一下他脖颈处的脉搏，又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脏，感觉还有气息，判定他还活着，就赶紧替他脱去湿透的棉衣，为他清洗伤口……

“小豆子回来了！”

孟宪国一个机灵从铺位上爬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梦境会如此精准灵验，梦想着小豆子一定会回来的，他竟然真的回来了吗？

大家纷纷朝着坑道口涌去。

此时此刻，“小豆子”三个字在饥渴难忍的战友心目中已经转化为“水”的代名词。“小豆子”回来了，即意味着“水来了”。

巴特尔抱着小豆子朝坑道里边奔来。

大家围拢着小豆子，只见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子弹箱，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试图着张开嘴巴呼吸喘气，也许是想说话，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海看见小豆子没有带回水桶，身上背着的水壶早已被弹片击穿成了空水壶，内心里一阵失望。

“他这是图什么啊，怎么又弄回一箱子弹啊……”周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声吼叫起来，“你的任务是取水，咱们现在已经没有重机枪了，你还要耗费时间精力弄回这些机枪子弹做什么？”

一气之下，周海从小豆子的怀里夺过子弹箱随手甩到角落里。

小豆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双眼瞪得大大的，急切地四处搜寻着子弹箱。当他借着坑道内微弱的汽灯光亮看到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子弹箱的时候，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子弹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转脸看了看周海和孟宪国，使劲地张了张嘴，然后头一歪，双臂下垂，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小豆子！”

孟宪国眼睁睁地看着小豆子就这样死去了，内心里一阵刀绞般地疼痛，随即便失声痛哭起来。

“你醒醒啊！小豆子，我还没有替你写家信呢啊……”

巴特尔讲述了他和姚建刚出征后的整个经历。

一路上险情不断，敌人设置有很多针对水源防控的明枪暗哨，想接近溪流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们发现了董来顺的遗体，胸腔中弹至少四处，头部和肩膀也被迫击炮弹片击中多处。他的冲锋枪子弹已经打光，手雷和手榴弹也消耗殆尽。

巴特尔他们也曾经几次试图接近水源，都没有成功。这期间，姚建刚被敌人狙击步枪击中头部牺牲。

遇到小豆子是后来的事情，巴特尔正在与敌人重机枪进行对抗，突然听到敌机枪阵地被掷弹筒袭击。他猜测是自己人干的，并且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小豆子在行动。他千方百计避开了敌人迫击炮的轰炸和机枪的扫射，费了几番周折以后，才靠近了敌机枪阵地。随后看到重机枪的枪身已经被炸毁，他就索性拖走了枪架。

这期间，巴特尔在附近树林中发现了一个被击穿有多个弹孔的水桶，他判定是小豆子扔掉的，更加断定刚才就是小豆子袭击了敌军的机枪阵地。他发现敌人尸体上的衣服口袋都被人翻掏过，猜测是自己人干的，甚至可以断定就是小豆子干的。由于敌人枪炮声接连不断，视觉、听觉都受到很大干扰，尽管巴特尔几次用暗号进行联络，但是都没有发现小豆子的身影。他猜测着，小豆子也许是受伤了听觉能力减弱。但是巴特尔始终确信小豆子还活着，于是便努力摸索着寻找小豆子。在寻找无望，并且天际已经闪现出蒙蒙亮光的时候，才不得已决定撤回坑道。

就在巴特尔快要接近后山坑道口所在的山坡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在枯草地上慢慢向山坡上艰难爬行蠕动的东西。再仔细一看，那是一个浑身沾满泥土和杂草的身影。巴特尔立即用枪对准那个身影，并用暗号与其联络，可是对方没有反应，也没有停止移动。

经过仔细观察，巴特尔从身材轮廓和体貌特征上确信那就是小豆子。于是，巴特尔丢下重机枪枪架，过去抱起了小豆子，不顾一切地返回到了后山坑道中。

此刻，大家都为小豆子的牺牲感到万分悲痛。这是一个多么年轻欢快的小伙子啊，机灵过人，战斗勇敢，屡建奇功，为什么这样快就牺牲了呢？

孟宪国比谁都难过，他悔恨自己那天为什么没有答应小豆子的恳求，替他写一封家信呢？现在永远失去了为小豆子代笔写家信的机会了，因为不知道小豆子想给自己的妈妈写一些什么话……哦，对啦，小豆子有个妹妹丢失了，他或许想问问妈妈，丢失的妹妹找到没有。他也不知道小豆子家乡的具体通信地址，他无法给小豆子写家信了。

孟宪国想从小豆子的衣服口袋里寻找一些什么有关他家乡的线索，可是没有。只找到了几块儿已经浸水湿透的敌军饼干和巧克力糖果，还有两个重机枪的子弹壳。饼干和巧克力糖一定是他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他为什么自己不吃呢？他是没有时间吃，还是想留着给战友、给伤员啊？子弹壳是小豆子自己留存的“私货”，他想着以后拿给自己的妈妈和妹妹看看，让她们知道自己就是用机关枪打出了这样的子弹，消灭了很多敌人。孟宪国清楚地记得，小豆子说过的，如果妈妈和妹妹喜欢，就把子弹壳送给她们。

从小豆子身上的伤口来看，小豆子是失血过多，加上疲劳而死的。他虽然没有抢回来水，但是他顽强地回到坑道附近，这种毅力和精神，这种没有被强敌压倒而勇敢归队的行为，体现出来的就是一种英雄气概，值得赞美，值得称颂。

周海叹了一口气，问道：“孟宪国，你不是说小豆子一定能够抢回水来吗？”

周海平时喜欢称呼孟宪国为“孟秀才”，此刻他直呼“孟宪国”，口吻不容小觑。

孟宪国拎起小豆子那件沾满泥土的棉衣，“嘶”的一声撕开布面，从棉衣夹层中揪出一些湿漉漉的棉花说：“小豆子抢来的水在这里呢。”

孟宪国说着，直接把棉花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大家都来嚼嚼吧，这就是小豆子带回来的水……”孟宪国一边自己嚼着棉花，一边提醒战友们都来嚼棉花，并继续揪出一些棉花来，对周海说：“周副连长，我说过的，小豆子一定能够抢回来水，你也嚼嚼看，真的能嚼出水来的。”说着，孟宪国忍不住地鼻子一酸，然而却是欲哭无泪。

周海自从因指挥和判断失误，导致小分队在阵地阻击战中遭遇重大伤亡以来，内心里一直愧疚不断，整个心思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紧接着，派出的观察哨也有多人被敌军夜视器材发现，有的被暗枪击中当场牺牲，有的负伤失血过多未能及时返回不治身亡。先后派出去的几批抢水的战士，都没有能够完成任务甚至牺牲了生命，副排长姚建刚又在执行抢水任务中不幸牺牲。他的心里怎能不自责，怎能不急躁，怎能不上火，怎能不冲动？

此刻的周海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接孟宪国递过来的棉花，而是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大家谁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揪棉花，都默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

“还需要周副连长下命令吗？告诉你们，如果不及时补充水分，我们的身体就会彻底虚脱，我们就会失去战斗力，就无法完成任务，我们这些‘影子奇兵’到最后恐怕就是连个影子也剩不下了。现在，我以卫生员的名义，要求大家都来嚼嚼这里的棉花，这棉花里有小豆子带回来的水……”孟宪国说到这里再次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孟宪国原本还有一句话，但是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说着：小豆子流尽的是自己身上的血，给我们带回的是水。

听了孟宪国的大实话，看着孟宪国那真诚而严肃的脸色态度，大家这才默默地从小豆子的棉衣夹层中揪出棉花，慢慢地嚼着。啊！果然有水。

这个时候咀嚼着棉花，大家感觉是那样的甘甜爽口。坚守坑道以来，令大家最为难以忍耐的就是喝不到水。有的战士几天都没有喝到一滴水了，嘴唇早已干裂得绽开了口子。有的人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喝尿，现在想喝尿都没有了。

此刻能够通过咀嚼棉花吸吮到一丝潮湿的水气，这是多么幸福的感觉啊！但是，大家谁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知道，这是小豆子用生命换来的最为珍贵的潮湿气息，是浓缩了的水。

此刻，坑道里除了安静似乎什么也没有，人们都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孟宪国拿起小豆子的被子，覆盖在他的遗体上，然后坐在一旁回忆着与小豆子认识以来的一些往事。

窦小豆同志是四川人，如今才17岁，确切地说是虚岁17岁。他是郝营长在国内率领部队向大西南进军途中，为了寻找向导不经意间遇到并收留的一个小老乡。当时的小豆子就是一个又瘦又小半流浪的孩子，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是他和妈妈日常生活的基本状态。

当时的小豆子为人民解放军部队引路追击一路逃窜的国民党军残敌，翻山越岭抄近路成功堵截围歼了逃跑的敌人。战斗中，郝营长见小豆子很机灵，就收留他当了自己的通信员。小豆子跟着郝营长参加过好多次战斗，表现很出色。郝营长发现小豆子的枪法很准，详细一问才知道，他曾经跟着自己的亲戚打过猎，枪法是在崇山峻岭中打野兔、打山鸡锻炼出来的。部队入朝后，孟宪国在团部期间就认识了一营的巴特尔和小豆子。不久，孟宪国从团部下派到营部代理书记员兼卫生员，与联络员巴特尔、通信员小豆子很快又成为了关系密切的朋友。后来巴特尔下连当了机枪手，小豆子多次听巴特尔讲述自己操作重机枪消灭敌人的开心故事，心里眼馋得很，后来也想着下连队当机枪手。最初郝营长不同意，可是小豆子软磨硬泡，非要去。郝营长对自己的这位小老乡还是充满了爱怜的，既可怜他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又喜欢他的机灵聪颖，也就同意了他去基层连队当机枪手进一步接受军事锻炼的要求。

小豆子当机枪兵的时间，加上参加小分队的时间才两个月多一点，至今还只是一个副射手。但是，小豆子作战勇敢，有想法、有见解，敢于表达内心意愿，而且他善于在思考中发挥自己思维机敏，行动快捷的优势，多次在执行战斗任务中发挥出独到的作用，赢得过许多战斗成就。他虽然以前只是当过通信员，后来下到连队也就是一个副射手，但是他喜欢动脑筋，主观能动性很强。他跟着郝营长和其他老兵学会并习惯了许多战术思维方式，因此在作战中，尤其是在执行特殊任务中，时常表现出非凡的胆略和战术才能。他把自己狙击手般的精度射击技能，巧妙地运用到重机枪高射架枪的单发射击上，精准地将敌机击落，而且没有暴露自己；他在战友遭遇敌军直升飞机扫射面临危机的时刻，及时用重机枪射击敌军直升飞机并将其击落；他在参加袭击敌人炮兵阵地的战斗中，在手边没有炸药包和手雷的情况下，想到了用汽油燃烧的方法毁掉敌人的大炮；他勇敢地只身一人，登上敌人坦克将其炸毁，并缴获一架望远镜和手表；他一个人多次击毙狙杀敌人关键目标……这样的战场功劳，意味着他具备何等的战术智慧啊。

孟宪国翻来覆去地思考着、煎熬着、追悔着，既为失去可爱的小豆子这样一位亲密战友而痛惜不已，又为小分队能够有小豆子这么优秀的战士而庆幸和自豪。当然，孟宪国也为自己没有及时替小豆子写一封家信，而深深地感到后悔与自责。

坑道里寂静得如无人之境，孟宪国内心里却翻来覆去难以平静。尽管他知道战斗中有危险、有牺牲都是难免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小豆子会牺牲，或者确切地说是内心里不愿意想到小豆子会牺牲。然而，小豆子毕竟还是牺牲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小豆子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离开了每一位战友，也离开了他的妈妈和尚未找到的妹妹。

孟宪国静静地思索着，回忆着自己曾经在睡梦中感悟到的场景。小豆子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么长时间的？巴特尔看到的只是一个爬行到坑道附近，与死亡赛跑即将结束的小豆子。那么此前的小豆子都经历了哪些困难，躲过了哪些险情，战胜了哪些危机，拥有过哪些壮举？毕竟，在负责掩护的董来顺牺牲以后，小豆子就成为了一个单兵行动中的孤勇者，他一个人要克服怎样的艰难险阻才可以不辱使命呢？这是最为艰巨的任务，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甚至是无法想象的。

小豆子又带回来一个重机枪的子弹箱，他已经带回来多少个同样的子弹箱了，没人替他记着。但是由于没有了重机枪，这几箱子弹似乎毫无价值可言，因此战友们普遍都会觉得他是在做无用之功。

其实，小豆子没有错。他是副射手，副射手的职责就是为正射手提供服务和弹药保障，他千方百计搜集弹药其精神可嘉，没有过错。

孟宪国实在是睡不着了，他站起身来，打着手电筒去寻找被周海甩到角落里的那个子弹箱，因为那是小豆子在身体多处受伤的情况下拼着性命带回来的，应该属于小分队的弹药储备，必须予以珍惜。

找到了，那个曾经留有小豆子体温的，被小豆子的鲜血浸染过的，在小豆子的怀抱中没有遭遇敌人子弹和炮弹碎片丝毫伤害的子弹箱，安静地、清晰地出现在孟宪国的面前。

看着子弹箱，孟宪国默默地念叨着：你是多么的幸运啊！你虽然来自敌人的阵营，但是你被一名志愿军小战士抱在怀里，躲过了枪林弹雨和炮火连天的危机，安全且完好地躺在了我们志愿军的坑道里。你今后就不再是敌人的子弹，而是我们为反击侵略者，保卫世界和平储备的弹药。

孟宪国用手电筒照射着眼前的这个子弹箱，那是自己很熟悉的墨绿色的长方体的铁皮箱子。仔细观察，这只弹药箱可谓是制造工艺相当精良。箱子的盖子是折叠开关的，而且四周都有黑色橡胶垫可以确保密封，制作精巧的扣锁可以将箱子盖子牢固地锁住。锁住以后的箱子成密闭状态，不透空气，不进水，防水防灰尘。箱子的盖上有一个可以展开或放平的提手，既便于单手提拿，又便于放平后大量储存码放。箱子的堵头有一个可以180度折叠的拉手，便于随手拖拉移动。箱子上面印有一些白色、黄色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孟宪国仔细辨认着那些英文字母，大致呈现出包括“箱子”、“子弹”、“口径”、“批次”等含义的单词。其中的“M19”字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敌军使用的勃朗宁M19型重机枪。而数字“250”，则有可能是这个箱子里装有子弹的数量。孟宪国对这样的子弹箱可谓是很熟悉的，入朝参战以来，部队没少缴获这样的子弹箱。

孟宪国想，既然是小豆子用生命的代价换回来了这个子弹箱，就不应该如此冷落它，应该把它放置好。孟宪国坚信，不久的将来这一箱的子弹一定会射向侵略者，为小豆子和小分队所有牺牲的战友报仇。孟宪国伸手摸向子弹箱的提手，把子弹箱提了起来。

咦？孟宪国摆弄着子弹箱，似乎感觉到子弹箱的重量不对劲儿，此时的这个子弹箱和以前提着这样的子弹箱的重量感觉明显不同，也许箱子里边的子弹没有装满？

他又轻轻地把子弹箱放在了地上，然后稳妥地搬动侧面的锁扣，轻轻地把盖子掀开……

怎么回事？箱子里边没有子弹。恍惚之间，孟宪国最初误以为箱子里边是空的，随后定睛一看，箱子里面仿佛是水。

孟宪国惊诧地愣在那里，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出现了思维幻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用手电筒朝箱子里边仔细照射着，然后伸出食指沾了一下，放在嘴里尝了尝，是水！

孟宪国激动地跪在了地上，伸着脖子仔细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啊！水，是水，水！水！！水！！！

孟宪国跪在那里，内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难以言状，他几乎要爆发了一般。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无比珍惜地把子弹箱的盖子重新盖上，又把锁扣严密地扣好，这样就不会渗漏一滴水了。然后，他抱着子弹箱站了起来，朝着坑道中战友们的集中休息处走去。

孟宪国边走边想，难怪小豆子宁愿自己身上中弹，也要始终抱着这个子弹箱艰难地爬回坑道。难怪他临死之前一直注视着、伸手指着这个子弹箱……他是想向战友们报告：我完成了抢水任务！

孟宪国抱着子弹箱站在那里沉默着、痛苦着、压抑着……终于，他那因干渴已经变得沙哑的嗓子震颤出振聋发聩的吼声：“报告！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中国人民志愿军××军××师××团一营特战小分队机炮班机枪组副射手窦小豆向大家报告，我完成了抢水任务！”

孟宪国满含着悲壮的激情，高声地替小豆子完成了凯旋报告。

悲壮的呼吼在坑道中回荡，铿锵的声波如翻滚的巨浪冲击着人们的身体和耳膜。熟睡中的战友们都不约而同地翻身坐了起来，大家纷纷用惊诧的目光注视着情绪激昂的孟宪国。

“窦小豆同志，你是小分队头号功臣……小豆子啊——”

孟宪国双手举起手里的子弹箱，突然压低了声音，他平静地告诉大家：“同志们，这是救命宝箱！小豆子给我们抢回来了一箱子水……救命水！”

大家惊愕不已，一个个都站起身来，朝着孟宪国手里的子弹箱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