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喝尿救急
郑福军和董来顺等背着夏奎撤退以后,孟宪国带着巴特尔赶紧朝着藏有水桶的区域低姿靠拢过去。
突然,前边传来一阵“啾啾啾啾”的暗号联络声。孟宪国和巴特尔立刻停止前进,并保持静默仔细倾听。
“啾啾啾啾”联络暗号再次传来,尽管声音传播者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但是在孟宪国听来如同报喜鸟的欢唱一般令人欣喜。孟宪国恨不得站起身来扑过去。但是,理智告诉他必须严格按照规定要求对上暗号,确保万无一失。
“啾啾?”(在吗?)
“啾”(在。)
“啾啾啾?”(你是谁?)
“啾——啾——啾——”(小豆子)
“我是你孟哥,快过来!”
“孟哥,你快过来帮助我一哈嘛,累死我喽……”小豆子声音有些沙哑,看来确实是累坏了。
孟宪国和巴特尔寻着小豆子的声音迅速靠拢过去。只见小豆子头上戴着敌军的钢盔,脖子上挎着一架望远镜,身上背着一桶水,一只手用两条敌军的皮腰带拖着一桶水和一个重机枪子弹箱,另一只手拿着步枪,艰难地匍匐行进在草丛中。
“你怎么又弄来一箱子弹啊,不嫌累吗?”孟宪国既心疼又埋怨地问。
“小豆子,你很厉害啊!”巴特尔夸奖着,赶紧帮助小豆子卸下背着的水桶,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巴大哥,你啥子时候来的,带上重机枪了没有?”小豆子兴奋地问。
巴特尔告诉小豆子说:“我是和韩东一起来的,不方便携带重机枪,只带了冲锋枪和掷弹筒。再说了,出发之前也不知道小分队后来补充的重机枪也被炸毁了。”
“啥子?重机枪又被炸了?”小豆子惊讶地问。
巴特尔又把董来顺介绍的前山侧翼阵地遭遇敌军暗算的情况,简要地对小豆子说了一遍。
小豆子叹息道:“唉呀!我刚才在敌人的阵地上看到有一挺机枪蛮好的,可是我一个人搬不动,就只能拿了这个子弹箱。”
小豆子沮丧地述说着,他忽然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兴奋地说:“咱们三个可以搬动了吧,我看啊,咱们马上过去,把那个机关枪搞回来。要是去晚了,我担心敌人的援军要来了。”
“不行,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赶紧返回坑道,同志们还等着我们的水呢。”孟宪国说,“巴特尔还要回去向副连长通报郝营长的指示,再说了时间也不允许了。快,立即撤退。”
“郝营长就是要你们继续坚守,等待时机配合反攻。”巴特尔强调说。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飞机的嗡嗡声。三个人同时仰脸向空中瞭望,并迅速做好隐蔽。只见两架敌军的侦察机由远及近,很快飞临上空并逐渐降低高度,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没有再做出什么专门的战术动作,便逍遥自得地飞走了。
“赶紧撤离,返回后山坑道!”
孟宪国督促提醒着,迅速整理好武器装备,然后快速朝着后山坑道口奔去。
这时,突然又有两架敌军轰炸机快速飞来,并开始胡乱投掷起炸弹来。从天而降的炸弹炸飞了树木,掀翻了土壤和岩石,沙土裹挟着大小石块伴着浓浓的火药味铺天盖地的突袭而来。手持冲锋枪,背着掷弹筒和挎包的孟宪国跑在最前边。小豆子背着一只水桶,一手提着子弹箱,一手握着步枪跑在中间。巴特尔背着一只水桶,握着冲锋枪跟在最后边。三个人拼命地跑着,跑着,他们想的就是务必将水桶送回战友们手中。
奔跑中的孟宪国不时地朝天上遥望着,他明显感觉到敌机只是在盲目投弹。再朝前看去,影影绰绰地似乎看到前方有一位战友正在朝自己跑来。那个人好像是董来顺,只见他一手握着冲锋枪,一手向自己这边挥舞示意着,似乎在提醒自己赶紧隐蔽。可是,这段路基本上都是开阔地,没有隐蔽之处。况且,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两桶水,必须抓紧时间送回到小分队,不能被敌军飞机炸毁啊。
就在这时,一枚炸弹落在了三个人身后不远处……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强有力的气浪一下子将三个人都掀翻在地。
孟宪国只觉得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这枚炸弹的弹着点距离自己很近,想象着自己可能会负伤,但是还不至于死亡……
安静,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孟宪国和小豆子先后苏醒过来。
“孟秀才醒了!”
“小豆子也醒了”
周海兴奋地说:“孟宪国,你可不能死啊!你除了是小分队的书记员、卫生员,你还是咱们的参谋兼指导员,你还有特殊的任务不能忘记啊!”
“再喝点水吧……”郑福军端着一只搪瓷缸子,给孟宪国喂水。
孟宪国想起来,小豆子把他们俩藏起来的两桶水都拖回来了,后来是小豆子和巴特尔分别背回来的。他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口水,然后问道:“刚才,敌人的炸弹……我们三个都还活着吗?”
“不是刚才……”周海感慨地说,“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你和小豆子苏醒了,可是巴特尔还没有醒过来,他头部和肩膀受伤了。”
董来顺接着介绍说:“我们撤回来以后,一直惦记着你们,副连长让我出来接应你们。后来发现你们撤回来了,可是没有想到……敌机突然飞来而且还扔了炸弹。”
孟宪国突然想起来受重伤的夏奎,他赶紧询问道:“夏奎呢,他的伤势怎样了?”
沉默,没有人回答。
孟宪国朝着周海看去,只见周海低头不语。最后还是郑福军痛惜地说道:“他牺牲了。”
郑福军又继续讲述着,由于夏奎浑身的棉衣都是泥土一直脏兮兮的,预先谁都没有发现他的腹部和胸部也有两处枪伤,造成浑身多处失血,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孟宪国自责地说,“唉!是我失职啊,我已经感觉出夏奎失血过多了……”
“另外,我们返回坑道的途中,敌人的迫击炮不断地袭击我们,韩东刚刚发报给营部,就遭遇了敌人的袭击。”董来顺介绍着。
“韩东呢?谁让他在野外发报的,不知道敌人的迫击炮已经跟踪了你们吗?”孟宪国质问道。
周海叹了口气,“唉!现在说已经来不及了,营部刚刚补充的报务员和电台,这连人带电台都……损失大了。”
董来顺说,“是韩东自己说规定的时间到了,不发报担心郝营长着急。”
“教条!规定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确保安全,保证万无一失才是首要的。”孟宪国气愤至极,但是为时已晚。人都牺牲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周海说:“毕竟,韩东及时报告了咱们的基本情况,算是完成了他的第一项任务。”
“他还配合我解救了郑排长……”董来顺补充说。
这时候,小豆子感觉到口渴得很,便轻声地说:“我还想再喝些水啊!”
听到小豆子呼唤水,孟宪国叮嘱道:“小豆子没有负伤吧?如果有失血尽量不要喝水了。”
“他没有负伤。尽管水不多了,但是,小豆子是抢水的功臣,让他再喝一些吧。”周海稍停片刻,话锋一转又轻声地嘀咕着:“他怎么又弄来一箱子的机枪子弹啊?有那个力气,多弄回一壶水才是急需的嘛。现在咱们的重机枪都没有了,要那么多的机枪子弹有什么用?现在就那么一桶水,哦,现在就剩下半桶了吧?取水太难了。”
“巴特尔背着的那一桶,被弹片击中,基本都漏光了。所以等于只是抢回来一桶水,现在也不够一桶了。”董来顺说。
大家一阵沉默。
这时候,姚建刚走过来说,“副连长,开饭了,大家吃饭吧。”
大家每人一把炒面,放在碗里,用珍贵如油的开水稍微搅拌一下,如吞咽浆糊一样,好歹吃下去。这或许是小分队目前最好的,也是为数不多的一顿规范的开餐了。
孟宪国没有吃饭,他来到巴特尔静卧的地铺上,仔细观察着他的伤情。他感觉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因为失血并不多,在头部没有发现大的硬伤,只有表皮伤痕和面部擦伤,可能是轻微脑震荡昏迷过去了。不过,他肩膀上的伤口明显很大。虽然伤口被包扎过了,但是经过检查发现,伤口内还嵌入有一块很小的炸弹碎片,如果不尽早取出来,有化脓感染的危险。
孟宪国招呼道:“来个人帮我一下,我要给巴特尔做手术,把他肩膀上的弹片取出来。”
姚建刚立刻走上前来说:“我来吧。”
很快,孟宪国为巴特尔取出了弹片,并对伤口清洗消毒后进行了包扎。
孟宪国心里想,如果能为巴特尔的伤口再缝合两针就更好了。但是,此刻没有条件啊。不过,巴特尔的身体素质很好,相信他很快就会痊愈的。
看着孟宪国忙活完毕,小豆子这才走过来,递给孟宪国饭碗,说:“孟哥,你快些吃点炒面吧,已经不多了。”
孟宪国接过饭碗,看了看依然昏迷中的巴特尔,便把炒面放在了巴特尔身边,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索着。
郝营长让巴特尔传来的命令是“继续坚守,等待时机,配合反攻。”显然这是根据上级的意图,为小分队制定的坚守原则。可是,目前药品告急、食品告急、饮水严重告急……伤员得不到有效救治,大家都面临着饥饿和干渴的煎熬啊,怎样才能够度过难关,确保小分队不至于失去基本的战斗力呢?
孟宪国站起身来寻找周海,他看到周海正在和郑福军商量事情,便过去插话道:“我们的给养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特别是严重缺水,必须想办法出去继续抢水。”
周海说:“我早就告诉大家杜绝所有非饮用水的消耗了,我好几天都不洗脸、不刷牙了。另外,我发现坑道深处的墙壁上,有潮湿的气息,刚才我让小豆子试了试,他说用舌头舔舔石壁,也能解渴呢,应该比你说的那个喝尿强一些。”
“喝尿也只是为了救急,不愿意喝我也不勉强。但是,我们为了确保大家还能保持基本的战斗力,必须千方百计给身体补充水分,滋润一下喉咙,起码能说出话来。”
郑福军说:“我觉得啊,还是得想办法再去抢水,只有抢来了水,我们才能够有效地给身体补充水分,才能够保持战斗力。”
周海刚想询问郑福军是不是想出了什么好的办法,突然从坑道深处传来急促的呼唤声。
“不好了,副排长晕倒了!”
孟宪国急忙提着急救包赶了过去。
大家围拢着姚建刚,关切地注视着孟宪国给他注射葡萄糖,然后又将仅有的一点凉水滴进他的嘴里。孟宪国抬头看了看大家,最后注视着周海说:“他是饿的,连饿带渴,低血糖昏迷了。刚才他配合我为巴特尔进行手术,他精神会更加紧张,更加疲惫。副连长,你们大家都回避一下吧,我要给他进行特殊治疗。”
周海似乎明白孟宪国的用意,便命令道:“不要围观了,都回去休息吧。”
周海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然而他走了不远就停住了脚步,随后就坐在了地上。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虽然声音非常轻,但是周海还是听见了。他悄悄地起来,轻轻地往回走去。
只见孟宪国系好裤腰带,端着喝水缸子将尿液喂食到姚建刚的嘴里。
周海鼻子一酸,忍不住留出了眼泪,然后又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随后,周海找郑福军商量说:“实在不行,我以小分队指挥员的名义,正式下达一道命令,让大家都自己喝自己的尿吧。”
郑福军建议说:“我觉得,还是让大家自愿吧,不要下命令了。”
这时候,孟宪国过来了。周海把刚才的想法又对孟秀才说了一遍。
孟宪国解释说:“其实,尿液是身体排泄出去的废弃物,喝了并没有多少好处。但是,尿也是水,水可以滋润一下自己的嘴唇和咽喉……喝尿,也只是救急,主要是从视觉上和心理上得到一点抚慰。我们还是想办法去抢水吧,我和小豆子去。”
“你不能去,你得留下照顾姚建刚。”
这时候,小豆子兴奋地报告说:“巴特尔醒了,他醒了。”
周海等人赶紧来到巴特尔身边,大家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还头晕,饿不饿,渴不渴。
孟宪国摸着巴特尔的脉搏测试了一下,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巴特尔的心肺状况,感觉总体情况良好。
孟宪国说:“他这只是阶段性苏醒,他的轻微脑震荡,至少需要休息三五天才能恢复。所以他还需要静养,他是我们小分队目前最重的伤员,要给予重点护理。可惜,我们的水……”
周海强调说:“孟秀才,你现在要对巴特尔进行特别护理,小分队还指望着等他苏醒过来,看看怎样把重机枪的问题解决了。没有重机枪,我们的火力不足,下一步很难有效配合主阵地对敌人进行有效打击啊。还有,姚建刚的伤势也好转了,你还要对他多加救治护理。因为我们小分队减员严重,必须想办法帮助伤员尽快恢复战斗力。”
很快,三天又过去了。坑道外边除了敌军飞机的轰炸,就是远程大炮的饱和性打击,间或实施一番机枪扫射,坑道里的战士们根本无法出去抢水。眼下小分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被饥渴折磨得双唇皲裂,目光呆板,周身乏力,似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这几天大家才深切地感受到,干渴比饥饿还要煎熬人,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又必须继续忍受。
尽管孟宪国多次带头喝尿,也有几个战士学着孟宪国的做法用自己的尿液滋润嗓子,但是还有的战士宁愿吃牙膏,也不愿意喝尿,原因是觉得不卫生。也有的战士试着喝尿就干呕,实在是煎熬得难以忍受。
面对目前的困难,周海和大家一样内心里非常着急。他也想着制定并实施一项完美的抢水方案,为大家抢到哪怕是每人一两口的水,这样也可以保证大家不至于最后被渴死在坑道中。
这时候,担任观察员的董来顺回来报告说:“发现有一辆敌军坦克朝着溪流这边缓慢地运动过来,后边跟着十几个敌军步兵。我分析,他们是企图恢复溪流机枪阵地的吧。”
站在一旁的小豆子说:“副连长,我可以再出去一哈,再去抢一次水来。”
周海看了看小豆子,又看了看郑福军,然后告诉小豆子说:“小豆子,你通知一下所有党员去大坑道那边集中,我们开一个临时党支部大会。”
“哦,我马上去。”
小豆子刚走出不远,又返回来问道:“副连长,我不是党员,但是我已经是团员了,我也可以参加会议吧。那个……叫啥子参加?叫……”
孟宪国替他补充说:“你是想说列席参加吧?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就可以和副连长说。”
“我就是想再去抢一次水,我有把握。一会儿哈,我可以把我的想法和你们从头说一哈。”
周海看着小豆子那诚恳的神态,心里非常感动。坑道里缺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要不是小豆子抢回来一桶水让大家得到了一些补充,恐怕小分队早就坚持不到今天了。
“好吧,我同意你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的身份列席党的会议,稍后我们听听你的具体方案。”
周海看着小豆子,想着后来听孟宪国介绍的他们当时抢水过程的所有细节,心里很清楚这里面有孟宪国的战术策略,但是具体执行人小豆子的身材优势和灵活特性,也是确保抢水成功的关键因素。周海同意小豆子列席参加会议,是因为自己的再次抢水设想对小豆子寄予着最大的希望。
会议开始了,周海首先明确了会议内容:如何保持体力,怎样去抢水。
孟宪国又提醒了一下,“我早就告诉大家了,最近大家要静卧,尽量减少运动,不是战斗需要坚决不要有剧烈活动。希望党员同志带头,还要提醒大家保持思想情绪的稳定,不要急躁,不要焦虑,这样才能确保我们的身体不至于过早过多的耗费能量。”
周海严肃地说:“同志们,咱们小分队加上伤员一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饮水耗尽,需要赶紧去抢水。小豆子是唯一参与全过程抢水成功的人。他也一再请战,要再次出去抢水。下面,请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窦小豆同志谈谈他的整个想法吧。”
大家的目光一起朝着小豆子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