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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后响，瞎婆婆就一直在盼着儿子归家，她依着门框不停地张望，听不到车轱辘声，也不见儿子的身影，她用手挞了个凉棚，看着西边虚无山上渐渐落去的日头，诅咒道：“这暮昏的日头还是这么毒，这该是绝世的时候了！”
瞎婆婆就是我的祖奶奶，我祖父的母亲，她原名不祥，婚后村里人就叫了她赵氏。她一生有两任丈夫，先前的一位是一个教书先生姓赵，后来，赵先生害痨病死了，给她留下一个病秧秧的儿子，还不满两周岁。至那时，她就开始每日哭泣，天一亮就开始哭，一直把自己哭昏过去。结果不出一月，一只眼睛给哭瞎了，儿子有病没钱医，自己眼睛又瞎了，这如何往下活呀？瞎婆婆于是抱着孩子去投河，她想：人世这等苦难，不如一了百了。当她抱着孩子走到河边，遇到一个赶车人，他五短身材，长得也柱石，赶车人救下了他们母子，送回家中。赶车人姓刘，也是村里人，家中无父无母，一直在地主家打长工，因家贫，三十多岁了仍未成家，村里人都叫他刘长工。他怜惜地对她说：“人再苦，也不能去寻短见啊！”
后来，刘长工每次路过她家门时，就送来一些吃的，或来帮一些播种收获的农活。渐渐地，刘长工成了这家的男主人，瞎婆婆就改名叫刘赵氏了，一年后他们亲生的孩子也出生了。赶车人对前任的孩子爱怜，对自己的儿子更是珍贵，孩子还不到三岁，他赶车时就带着了，带到城里去看稀奇，还好吃好喝好玩儿地惯着......有了家，有了孩子，他赶车更来劲儿了，挥鞭时还快活地唱起土歌：“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
好日子来了，这都是那么地真实。刘长工依旧在地主家赶大车，瞎婆婆则在家中带孩子做鞋，再由丈夫梢带着到城里卖，换一些家用回来。家中日子也过得顺溜了，两个孩子也渐渐长大，刘赵氏还在那年冬天里给他添了个闺女，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可就在那个冬寒夜里，刘长工去给地主家送货，不幸车毁人亡。谁都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但是那天北风催命似地刮，大地被皑皑白雪厚厚地覆盖着，也许是刘长工也许是被风雪刮迷了眼，看错了道，一不小心打滑岔进了故河道......
在那个悲伤的寒夜里，瞎婆婆不相信大伙的话，硬是要去看个究竟，她是被人掺着去的，亲眼看了雪地里的两道轱辘印，然后是车辕轧着的人，鲜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地，她立即昏死过去，醒来后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光感......瞎了双眼的刘赵氏反而不哭了，她对孩子们说：“就是用我的肉也要把你们喂养大！”
她摸索着从炕上爬起来继续纺线做鞋，两个梢大一些的男孩儿也懂事了，大的下田种地，次子子承父业，继续到地主家做小长工，为偿还摔死的牲口。那年，祖父刚刚十三岁......
——听家中的姑奶奶说：祖奶奶的眼睛是因祖父参军后多年无音讯而哭瞎的，但祖奶奶苦难的身世且是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