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发了一身灶灰色的新军装,虽然不太合身,但比原来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白褂子和左转弯儿的掉裆裤可神气多了,重要的是每天都可以吃饱肚子,干的有白馍窝头,稀的有小米粥棒子面儿糊糊,有时候炊事班还会支起大锅来贴几张大饼,再在大饼上刷点大酱,弄几根鸡腿大葱夹在里面卷上,蹲在屋埸边上咯吱咯吱地嚼着——感觉跟过年一样......
吃饱了饭,大家抢着干活儿,担水、劈柴、扫院儿......成子觉着有使不完的劲儿,军事训练也有趣儿,就是一到政治学习成子就开始打瞌睡,一是不好玩儿,二是听不懂,迷迷糊糊地听人讲课。
讲课的人个子不高,脸面清瘦,可浓眉大眼,五官周正象个秀才。他讲课时嗓音洪亮,抑扬顿挫,感情炽烈象满身体里装满了炸药,大家听得哈哈大笑,只有成子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一句也没有听懂。身边的华子也跟着笑,成子问:“他说了些什么?”
“他讲故事啊!”华子说。
“什么故事?”
“红军打仗的故事。”
“他是红军?”
“是啊,他在红军时就当师长了,可是个战斗英雄呀!”
“原来。”
成子使劲儿听,还是听不懂。原来王营长是湖北人,他讲的是湖北话。成子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尧山,有时从东边来的人讲带拐弯儿的话他都听不太明白,这湖北在哪个方向他都不带明白。
“他讲了些什么?”
“他说他从小是给地主放牛的......”华子说。
“这带奇怪了,营长也是是放牛的?......”成子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是给地主放牛的,我们连长也是放牛的......”小武子也插嘴说,三个人开起了小会。
“你们在说什么啦?”营长不讲课了,指着他们这边喊道。
成子这句话他听懂了,他站起来大声说:“报告营长,我们在说你是放牛的!”成子的这句话惹得全埸战士哄笑起来。
“说的对,当兵前母亲想让我读书,可家里穷没钱,只好去给地主放牛。”营长走了过来,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营长,我叫刘成子,我娘说:这个名字好养活。我娘还说了,我以后要当大官儿的。”成子一点儿不怵,直楞楞地大声报告着。
“刘成子,刘成子,以后要当大官儿的,那就叫刘清臣吧,既当大官儿,又当好官儿。”营长拍了拍成子的肩膀说。
这时,营长转过身来对战士们说:“刘清臣同志说得对,我是一个放牛的,一次放牛时把地主的牛弄丢了,不敢回家,就跟着红军跑了,你们连长也是个放牛出生,我们过去给地主放牛吃不饱,穿不暖,过着比牛还要可怜的日子,现在我们成为了八路军战士,我们要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让全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大家说对不对?”
“对——”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
——这是我爷爷第一次见到王近山,他就是《亮剑》里李云龙的原形。那时,我爷爷发现自己的生命发生了改变,那正是成子的视角:在这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互行军礼,没有人瞧不上他这个放牛赶车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小长工了。更重要的是他们面对着你微笑,目光里闪射着光芒,象冬天里的阳光,温暖了我爷爷年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