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时节到了,太阳把人晒软了,而山坡上的草依然枯黄,一冬都穿着单裤,冬天过完了,棉裤到发下来了,穿在身上棉拽拽的路也走不动,到了晚上脚上的冻疮发作,痒得睡不着觉,战士们都在用脚搓脚,满屋子都是嗖嗖的声音......
清明不下雨反到阳光灿烂,成子走在山道上,有些睡意沉沉,他觉着奇怪:“这冻疮白天未事儿,晚上痒痒得要人命。”
文书兼号手小忠子跑到成子的身边,报告说:“报告排长,队伍后面跟了几个孩娃子,已经三天了。”
成子来到队伍后末,看见三个又瘦又小的孩儿,跟着部队行走,领头的梢高一些,黑黑的尖脸上有一对机灵的小眼睛,他头上缠裹着一条脏兮兮的蓝帕子,穿着一件褐色的对襟衫,肩头缀看一块白布和一块黑布补丁,腰间扎着一根草绳,衫子的下襟过长,盖住了屁股,黑色的布丁布裤,又缀着蓝布和紫红色的补丁,光着脚,脖子上挞着一双用绳子串着半新的黑布鞋。眼睛灵光地转动着,透出了这孩儿的精干劲儿。
成子让队伍停下来歇息,并招呼小忠子给三个孩儿拿点吃的喝的。他带着副排长和三个班长到前边察看地形去了。有几个战士们见着这小孩子也奇怪,也纷纷围上来,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孩儿们。
“你跟着我们干嘛?”战士小马猴问。
“八路军把世事弄大了,我们来投奔来咧!”领头的黑脸娃咬了一口战士递上来的窝头,挥了一下手臂说,一对兔牙从他厚厚的嘴唇里露了出来。
“哈,哈,”战士们为这投奔二字笑得前仆后仰,纷纷上前来与他们打趣。
“你们打哪里来的?”小忠子问。
“我吗,跟刘皇叔一个地儿的,他肯定跟我一个口音,他的儿子刘禅就不确定了,也许是荆州口音,也许是益州口音,可能跟脑子摔坏了有关系。”
“哈,哈,哈,”战士们笑得喷水喷饭,人仰马翻。
“你们三个谁厉害?”小马猴也围上来打趣,因为他个子瘦矮,大家给了他这个名字。。
“他样不中,是操蛋鬼。”小黑脸指着敦实一点儿的孩儿说:“虽然他爱操操,也算一个。”
“你不爱操操?”小马猴接着问。
“他们操操,我就打圆牌儿。”黑娃喝了一口战士递过来的水说。
“你们太小了,都回家去吧!”小忠子对他们说。
“呢不占,唵家都没人啦,言不干!”黑娃两手叉腰,两眼一横说:“唵死活不走,你们看饿办吧!”
“俺夜额隔儿就跟上你们了咧,正那革烙儿谷低着,是你们把俺招呼过来的,这占赶俺走,那不中!”黑娃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副小赖皮的顽样。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只能留一个,你说留谁?”小忠子戏弄他说。
“那边那个两个孩儿唵认不里,样不中,一个爱操操,一个爱哭哭,你们气量,就把俺留下吧!”黑娃小声地对小忠子说。
“把你留下?你比枪高不了多少,扛不动它,咋个打日本?”小马猴从战士的手中拿来一杆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黑娃的头顶刚刚冒过刺刀尖。
“枪我扛不动,我会吹喇叭。”黑娃指着小忠子腰间的铜号说。
“你会吹喇叭?那你来吹吹看!”小忠子取下铜号,递给了黑娃。
黑娃一把夺过铜号说:”不就是吹喇叭吗,看我的......“
”嘟——,嘟——“
”哒——,哒——“
黑娃把军号吹得铮铮地响,其他战士们听到这号声不同凡响,不知所措,赶紧起立集合列好了队继续走。
黑娃一看,八路军拍屁股走人了,入伙的事还没有个结局,他眼珠子一转,就拉着成子的手说:“大哥,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们算是入伙了吧?”
“什么入伙?”成子问。
“入伙打鬼子呀,不然咋么有空儿跟在你们屁股后面闲逛咧?”黑娃说。
“我们需要的是大人,把你爹叫来,你爹答应我们就要了。”成子回他说。
黑娃听懂了他们的意思,立即敏锐地做出反应说:“不要耍笑我们,我们来了就不走了,坚决要求入伙!”
“我们是伸着脖项去挨刀,挺着胸迎子弹的,你们身子骨这么小,子弹往哪儿打呀?”小忠子接着说:“你们也吃也喝了,肚子饱了正好回家。”
听到回家这几个字,黑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抺着泪说:
“我没有家了,俺爹被鬼子拉了夫,去修铁路,几个月没归家了,俺娘病在炕上让我出来找,鬼子把路给封了,爹没找着家也归不去了......呜——”
另外两个孩儿也跟着哭开了,一起嚷嚷着:“要去打鬼子,要报仇!”
见着孩儿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成一团,成子也不知道如何去哄,就对小忠子说:“暂时把他们留下吧,让他们跟着你学吹军号。”
——黑娃就是大名鼎鼎的12军副军长权银刚,他13岁参加八路军,抗战时期参加了百团大战;解放战争时期,他参加了淮海、千里跃进大别山和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以及抗美援朝上甘岭战役,在第五次反击战中,他带领全团杀过37线,成为到达最南端的部队。
抗战时期,我祖父任连长,他任连里的司号员、1977年,我父亲想参军入伍,祖父还给时任蚌埠市委书记,12军副军长的权银刚写过推荐信,但入警的录取通知书先期到达,我父亲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