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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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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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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 王》连载

第三章 分家

辛卯年春节,刘虹注定在郁郁寡欢的心情中度过。大年三十,在瞿溪老家吃过年夜饭后,刘虹便带着女儿先行一步离开了。回到市区王子花苑家中后,她和女儿一起泡了个澡,然后母女俩躺在客厅沙发上,女儿看电视,她忙着接收阅读亲朋好友发来的新年祝福短信,然后编辑或复制进行一对一的回复。

往年春节,按习俗都要走亲访友吃吃喝喝,刘虹都会在五马美食林订一间大包厢,将潘家二位长老、长孙潘凯、姑姑家潘海燕和阮长春夫妇,以及娘家父亲和哥哥一起邀请过来聚餐。今年春节丈夫潘海波突然玩起了“失踪”,刘虹坏了心情,只好取消了宴请。朋友向她发出邀请的,能推的都推得一干二净,就连闺蜜夏冰如初二晚上打电话来,约请她正月初五下午去维多利亚大酒店参加市某影视公司举办的一场文化盛宴,她也婉拒了。

初六上午,刘虹百无聊赖,突然想到给林海鹏打个电话。一是向他拜年问好,二是了解一下,正月开工及拜访客户的相关事宜。

刘虹按下一串熟悉的数字键,手机号码拨通后传来一阵“狼爱上羊啊狼爱上羊”的铃声。林海鹏在手机那头向刘虹问好,几句客套的祝福语之后,他便将话题切入正题,说自己也正好想找她谈谈,但电话里说话不方便,问刘虹下午方不方便,能不能出来喝杯茶?

一直以来,刘虹总觉得皮革生意做得再好,也只是个皮佬而已,而房地产才是真正的事业,可以成就一个人的辉煌。她刘虹干嘛非得要卖牛皮?欠账的生意简直就不是人做的啊!说白了,她也是被逼到这一步的。当年,她嫁给潘海波的时候,潘老爷子的金瓯皮厂是赚钱的,每天只要机器一响,可谓是黄金万两。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03年,由于潘海波太相信别人,结果被安徽阜阳一毛皮贩子骗了,潘老爷子一手创办的金瓯皮革厂一夜之间说倒闭就倒闭了,债台高筑的潘家陷入走投无路境地,潘氏父子一蹶不振。刘虹身为一个3岁小丫头的母亲,挺身而出和男人携手创办了涌金皮行。创业之初,林海鹏只是刘虹身边的一名业务助手,开开车送送货什么的。2009年3月,潘海波说他要和朋友邱世浩一起去外地创业,说皮革生意太难做了,利润薄,又他妈的都是讨狗肉债的生意。刘虹说,皮革生意难做不假,但隔行如隔山,别的生意就容易吗?她执意皮革生意不能放手,再难也要撑下去。怎么办呢?此时,林海鹏正好想另起炉灶,却又怕实力单薄,就问刘虹愿不愿意合伙?刘虹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想创业就一块干呗!经过协商,林海鹏在岳父翁道旺的支持下拿出300万元人民币入股。翁道旺也是瞿溪镇上的皮老板,林海鹏的妻子翁雪梅是翁家唯一的千金。涌金皮行原先是个体户,有了林海鹏这个大股东就变更为涌金皮革股份有限公司,营业执照上法人代表是林海鹏的名字,由于他占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摇身一变自然而然成为公司董事长。

刘虹从林海鹏那咄咄逼人的语气里,听到了一股阴森的不祥之音,是不是他又要提出股份分红?之前,林海鹏有提过股份分红的事,她没有答应,原因是身边没有那么多现金,钱都还在客户手里。当然,皮行的账上还挂着丈夫潘海波以重庆中侨房开的名义、先后分三次向涌金皮行共借300万元现金至今没有归还,这也是她不敢轻易提出分红的根本原因。

刘虹想了想说:“那好吧,你说个时间和场子,我直接过去。”

“那就下午三点,我们半岛咖啡馆见吧!”林海鹏说。

刘虹放下手机,到房间里试了几身衣服,最后选择了那件橙色羽绒服。毕竟是新春佳节第一次出门,化妆是必须的,刘虹斜躺在沙发上,对着镜子一笔一划地勾勒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无论怎样的补妆,眼角的皱纹依然隐约可见,心里莫名的一声叹息。女儿在一旁玩手机游戏,刘虹说:“晨晨,妈妈好看吗?”女儿点点头,又自管玩游戏,刘虹又说:“妈妈等会儿送你去外公家好吗?”女儿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好。刘虹说:“问题是妈妈下午有事啊,你不去外公家,肚子饿了怎么办?”晨晨摆了摆手,又摸了摸肚子,意思是自己不饿。刘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才上午10点,她想了想便合上手中那只精致的化妆盒说:“走,妈妈带你马鞍池公园玩一会儿,好吗?”

晨晨点了点头。

刘虹霍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伸腿,踮了踮脚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然后带女儿下楼往马鞍池公园散步而去。

下午,刘虹将女儿送至龙泉巷父亲家,随后乘出租车来到半岛咖啡馆,在一位打扮成少数民族模样的服务员小姐引领下,她上了二楼,挑了一席临窗的茶座坐下。窗外,近处龟湖路旁的一湾湖水微波荡漾,倒影着几幢城中村败落不堪的楼宇;远处,国贸大楼鹤立鸡群,像科幻影片里的“钢铁侠”施展的一枚雄器,张扬着蓬勃的欲望。

林海鹏还没有来。刘虹闲着没事,想给黄乐天打个电话,问问他的厂子什么时候开工?年前腊月二十八,黄乐天主动给刘虹汇现金20万元,帮助她解决了燃眉之急。可是,当她从手机通讯录中找到黄乐天的号码时,她又犹豫了,想必人家此时正和家人在香港某个著名景点玩兴正浓,你搅什么局?

不一会儿,身材魁梧理着板寸头、一身笔挺西装的林海鹏夹着一只棕色皮包出现在二楼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一眼就发现了刘虹。

“服务员,先来两杯牛奶咖啡。”林海鹏冲着一位大学生模样的服务员说。

“先生,请问需要来点什么茶点?”服务员走上前,彬彬有礼地说。

“随便吧,牛肉干、烤鲫鱼、腰果瓜子都可以,来一壶西洋参银耳茶。”林海鹏挥了挥手,将目光收回投向茶桌对面的刘虹,接着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刘虹笑了笑说:“都是自己人,还这么客气干嘛,怎么今天把我约到这儿来,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林海鹏忽地愁眉不展,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阿虹啊,我就实话实说吧。今年这个春节啊我过得一点都不爽,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一直往皮行里面投钱,但到底赚了多少呢?所以我觉得这生意真他妈的不是人做的,太累了。”

林海鹏的母亲潘金娣是潘金彪胞妹,论年龄潘海波是他大表哥,但林海鹏却从来不喊刘虹“表嫂”,而是直呼其名。刘虹倒觉得没什么,因她比老公小15岁,而1971年出生的林海海鹏却比她大3岁,所以,林海鹏每次叫她的名字,她听上去反而觉得亲切。

刘虹笑了笑。如果说累,她刘虹是真累,因为皮行每一笔业务,从下单到交货再到货款回收,都是她在跟踪。他林海鹏哪方面累呢?或许他陪客人应酬喝酒累倒是真的。

“是的,最近几年生意确实难做,但也要撑下去啊!”刘虹平静地说。

“问题是老这么撑着也不是办法啊?”林海鹏一脸痛苦的样子。

刘虹坦诚地说:“你是不是又想分红的事?我承认,公司资金确实紧张,之所以这样,我也有责任,我不该相信你表哥,他当时借钱的时候再三向我保证,说只用三个月,说是重庆那边注册公司需要走账,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林海鹏面无表情,显然不能原谅刘虹的解释:“表哥究竟从公司挪用多少钱我管不着,反正我相信该是我的钱,谁也别想拿走一分!我今天特意打电话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应该把涌金皮行这几年所赚的利润结算一下,包括之前各自投资的股金,你我每人该分多少就拿回多少。另外皮行剩下的库存,还有客户手上的应收款,该怎么分摊就怎么分摊,谁也不想占谁便宜。”

“海鹏,到底怎么啦?你不会是想……”刘虹一头雾水,把“散伙”两个字咽进了肚子。

“我考虑了很久,今年……我们各奔前程吧!”林海鹏用“各奔前程”表达了涌金散伙的坚定决心。

刘虹感到一阵惊讶,她忽地明白了年前林海鹏为什么要求她将公司账上所有的现金全部转给他。原来,人家早已另有算盘,提前做好分家的准备!

很显然,新春伊始涌金皮行如果分家了,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对她刘虹来说都意味着又重新回到势力单薄的老路。尤其是眼下丈夫“失联”了,她更是乱了方寸。

刘虹望着林海鹏,极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海鹏,你是早已打算好了,还是一时说气话?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海鹏嘿嘿一笑说:“你要怎么商量?生意场上分分合合很正常嘛。再说分家对我们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啊,大家可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对吧?”

“那现有的店面,包括‘涌金’这块牌子,你打算怎么处理?”刘虹谨慎地问道。

“这个还用说吗?现有店面和‘涌金’这块牌子当然归我啦。反正店面产权是东瓯皮革城的,归谁都一样,每年都要交租金。”林海鹏话语里有股霸气。

刘虹说:“怎么会一样呢?‘涌金’这块牌子,一开始就是我和你表哥的,这么多年打拼下来才在市场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如今它也是一笔无形的资产啊!”

林海鹏皮笑肉不笑地说:“阿虹,你要这样同我争的话那就没意思了,表哥从公司抽走300万资金已经两年了吧?我又说过要算利息了吗?既然是合伙,你们从公司账上借走的钱一分一厘我也有份啊!”

刘虹被林海鹏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软肋,她也一直觉得这件事对合伙人不公平。

“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女儿还在她外公家,我要先走一步了。祝你新年吉祥,财源滚滚,心想事成!”刘虹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咖啡馆。

林海鹏望着刘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他骨子里非常敬佩刘虹的为人,她确实是皮革市场营销高手,能力极佳,和她搭档他轻松潇洒。他也知道刘虹活得挺不容易,但生意场上是残酷无情的,同情心解决不了现实问题。表哥潘海波以暂借之名挪用公司货款却迟迟不还,他感觉事态严峻。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涌金皮行也会因此被拖垮,届时他也跟着倒霉破产。所以对他来说,涌金分家是早晚的事,迟分不如早分。他林海鹏做事向来比较果断,说白了,他也要为自己找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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