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窗外阴雨绵绵。刘虹翻了个身,看了看手机,时间已是8点30分,她想再眯一会儿,昨晚从雅轩堂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夜猫子”似乎成为她的生活常态。
这时手机响了,是游子杰打过来的,他告诉刘虹,说瑞升鞋业老板程卫东答应先支付唯美皮行20万元,不过并不是现金,而是6个月的承兑,但“雅典娜”皮料必须及时供应。
牛皮产品,看上去很简单,其实工艺复杂又丰富。如果按皮的风格分类,至少就有全粒面、轻修、纳帕、磨砂、自然摔、各种压花皮、打蜡皮、漆皮、小牛皮,以及各种仿鹿皮等近百种之多;如果按皮革花纹类型分类,就有石头纹、龟纹、荔枝花、手抓纹、珍珠纹、树皮纹等数几十种之多;顏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黑、棕、白、灰、米、卡其;同一款颜色,棕有深浅之分,红有明暗之别。琳琅满目五彩缤纷。而厂商为了便于产品分类、给牛皮的编号代码就更有意思了。“劳斯莱斯、兰博基尼”可以有;“亚洲虎、亚洲豹”可以有;“王子、国王、公主”也可以有,甚至与时俱进,“神舟、飞天、长征”也照样拥有……
刘虹说:“6个月的承兑,我们给皮厂还得要3个月贴息,但先不管这么多了,你将承兑拿到手再说。皮料的事情我回头再找苏志勇沟通。”
游子杰说:“好的,那我下午再去瑞升鞋厂一趟。”
刘虹特意交待说:“游子杰,今天我有事,可能不去店里了。刘超和老曹两人都不懂皮,你在店里时帮忙看着点,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挂断电话,刘虹又眯了一会儿,但脑子却是醒着的,丁姨在客厅擦擦扫扫的响动,声声入耳。这时,她忽地想起今天要去拜见许律师,便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给自己揉了揉肩,又在面颊上搓了搓,和着睡衣走进卫生间。
“晨晨早上吃了一小碗皮蛋粥,和一个荷包蛋。”丁菊香在客厅里旁若无人地说:“皮蛋粥在电饭煲里,还有煎饺。”
刘虹没有吭声。
这些年,她与保姆之前有了一种默契,丁姨向她汇报工作的时候,大多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作为保姆,丁菊香也十分了解主人刘虹的脾气,以及个人生活习惯。比如说,刘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包包,她的包包随手放在哪里不重要,哪怕忘了,丁姨若看见了只需提醒一句,但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将它收藏起来,或者换个所谓安全的地方。
刘虹洗漱完毕,来到餐厅,给自己盛了一碗皮蛋粥,就着煎饺,一顿早餐不一会儿就解决了。然后,她掏出手机,不慌不忙地拨通了夏冰如昨晚推荐的许律师的电话。
许哲航在电话那头问是哪位?刘虹自报家门,说她叫刘虹,有个案子想请求帮助,问对方什么时间在单位?她要去拜访他。
许哲航说自己下午有个重要会议,上午正好在办公室,要么你现在就过来。
刘虹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后,她找了件橙色的夹克衫穿在身上,然后又找出平时不大穿的有N个破洞的牛仔裤,一副要旅行的样子。刘虹给自己一番简单装束以后,拎着那只超大的白底红蓝相间的格子皮包,从里面掏出车钥匙,与丁姨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出家门乘电梯直接来到地下车库,然后动作利索地启动她的座驾缓缓朝出口处行驶……
塘下大厦位于新城开发区振瓯路365号,与之并肩耸立的是一幢一楼名为“华泰眼镜城”的华泰商厦。最近本埠晚报的一篇新闻引起市民的关注和热议,报道称华泰集团董事长蓝田森由于欠下银行巨额债务后、危机面前不堪重负,扔下公司烂摊子跑到国外去了。由于心理上本能反应,刘虹对这起事件特别关注,她昨晚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潘海波带着那个沈小姐逃到加拿大去了……
刘虹在塘下大厦附近停车场将车停稳,下车前借驾驶室上方的倒光镜,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又从包里拿出化妆盒,抽出一支暗红色的口红往薄薄的嘴唇上抹了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刘虹在意自己的形象,更多的理由是无论遭遇怎么的艰难,决不允许在众人面前出现缺乏自信的状态!
正大律师事务所在六楼。刘虹轻轻敲了敲605室的房门,听到一声“请进”。戴着一副银质角架眼镜的许哲航正在埋头看一份档案,他抬头见涂着性感口红、拎着有些夸张的皮包的刘虹,这位身高一米七八的汉子,看上去有些冷酷的面容显然有些不自在起来。许哲航立即起身,一边拿着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上往里倒水,一边指了指沙发,示意刘虹坐下。
刘虹接过许律师递过来的盛满水的纸杯,说了声“谢谢”,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许哲航回到座位上说:“刘总,你好!我想知道,你找我是关于哪方面的事情?个人婚姻,还是与他人发生了经济纠纷?”
刘虹故作调侃道:“许律师,冒昧问一句,是不是前来求助你的客户,都是遭遇婚姻不幸或经济纠纷的困扰?”
许哲航说:“那可不一定,但总体来讲这两方面的业务比较多一些。”
人生之不幸,到了作家那里,有可能变成文学作品的素材;但在许律师看来,只是一卷卷案宗,他只关心案情的本质,以及自身仕途的发展。
“许律师,我的情况一言难尽,真正说起来可能哪方面的情形都有……”刘虹停顿了一会儿,将杂乱无章的思绪理了一下,接着将邱必胜透露的关于她老公和邱世浩在重庆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许哲航浓眉紧锁说:“听你这么一说,这个案子比我想像的要复杂的多!”
刘虹说:“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想到求助于你们律师呢?”
许哲航说:“那你希望怎么做?”
刘虹说:“当然是想方设法将我老公从看守所捞出来啊!”
许哲航看了刘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说:“众所周知,法律是要讲证据的,重庆那边公安机关一开始为什么要拘留你老公?从时间上来判断,你老公被行拘已经两个来月了,至今仍然没有一点消息,我估计有两种可能,一是涉及到刑事案件已被当地检察院批准逮捕;另一种可能性是,检察院认为证据不足,需要补充侦查。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重庆方面肯定会按照法律程序第一时间通知家属,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事发至今已经一个半月了,你为什么没有收到相关部门的通知书?可能是收件人地址变更、或者是寄件人失误等缘故造成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老公既然被刑拘了,目前不管进入哪个环节,都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刘虹一筹莫展愁容满面地说:“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法律上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全权委托你帮我将这事情处理好,怎么样?”
许哲航说:“只要你相信我,当然可以。但问题是虽说是法制社会,个人不幸摊上这种事,律师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只能说我会尽力。你也知道,老百姓想要打赢一场官司往往都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刘虹说:“江湖上早已耳闻目睹,打官司哪有不花钱之理?我现在只求人平安,其它问题顾不了那么多了。”
许哲航慢条斯理地说:“刘总有所不知,花钱只是一方面。作为律师,当然只有以法律为武器,但现实生活中许多案例往往又有变数。比如说,经济纠纷不就是不讲诚信的人惹得祸吗?而法律上的漏洞不也给了不法分子可乘之机吗?所以,假如你丈夫涉及到的是刑事案件,不知能不能争取到取保候审的机会?这要等我人去了那边,调查清楚以后,才好有个准确的判断。不过,重庆距离温州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悉,调查取证十分困难,也给我们律师增加了额外的不可预算的费用。我的意思是,花钱不一定办成事也是有可能的……”
刘虹说:“关于费用这一块,许律师不必多虑,该拿多少我一分钱也不会少,至于事情能不能办成,我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虽说法律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也是讲道理的人。”
许哲航说:“好的,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最近一周我把手上要紧的事情先处理一下,如果下周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会尽早安排去重庆一趟。”
“需要我一同前往吗?”刘虹睁大眼睛,希望对方替自己拿出主见。
许哲航说:“目前并不需要,如果你愿意前往当然也可以,只是你到了那边暂时也无法见到你老公本人。”
刘虹说:“哦,那就辛苦许律师了。麻烦你给我一个银行卡号,我预先给你打3万元差旅费,其它相关费用,我会及时再打给你,拜托许律师越早动身越好!”
许哲航可能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豪爽的客户,高兴地说:“这个不急,回头再联系,到时候我起草一份法律代诉讼委托书还需要你签名。此外,你还得提供一些资料,比如你老公在重庆那边的公司地址,以及相关人员的联系号码等。”
事已至此,刘虹本可以告辞了,但她却想起夏冰如说的“他是我的前任男友”这句话来,女人的好奇心使她还想再坐一会儿。刘虹便无话找话说,许律师是80后吧?许哲航笑笑说,哪里,我是71年出生的,今年正好四十岁。刘虹说,哦?那许律师看上去还蛮年轻嘛,真是“男人四十一支花”啊,你看我,比你还小3岁,都快成豆腐渣了。夫人和你应该是同学吧?许哲航说,不是,我爱人是公务员,她在区计生委工作。刘虹觉得再聊下去就无趣且失礼了,便起身说,那许律师你先忙,回头再联系。
“好的。”许哲航站起身来送刘虹至电梯口,伸出一只手说:“刘总,你走好。再见!”
“再见!”刘虹轻轻握了一下对方,松开,迅速转身钻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