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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刘虹开车带女儿下山从泽雅回市区，路过瞿溪一个十字路时，忍不住右打了一把方向盘，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潘家老宅门口。
刘虹领着晨晨走进了屋子，向奶奶问好。可能与人间五月气候宜人有关，老夫人瞿桂芳气色比年前好多了，苍老的面孔有了光泽。老夫人伸出双手，想抱抱孙女儿，小丫头平常只给外公抱，这次却像小绵羊一样依偎在奶奶怀里，老夫人高兴地揉了揉干涩发潮的眼角，欣慰而满足。
潘金彪以长辈的语气埋怨道：“阿虹来啦，我正好有要紧事问你，就是潘庆来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成心耍赖还是故意刁难我？还有海波在重庆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用不着瞒我，我就是想知道结果，他现在人到底是死是活？我下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打通！”
刘虹连忙解释说：“爸，不好意思，手机可能没电自动关机了。”说着，立马将包里手机开机，接着便收到3个未接电话的信息。其中许哲航打来两次，另一个是黄乐天打来的。毫无疑问，这两个人的电话对刘虹来说都非常重要。
刘虹知道老爷子是个急性子，有道是重要的事情要慢慢说。刘虹便坐了下来，装着一脸轻松的样子向老爷子耐心解释道：“爸，不瞒你说，海波他在重庆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开车不小心把人撞了。不过我已经请了律师，估计最多判个一两年吧，也许过段时间就能回家……”
潘金彪黑着脸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忽地狂笑道：“活该！自作自受，谁叫他头脑发热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送死？”
刘虹安慰道：“爸，这事不能全怪海波，怎么说呢？我也有责任，当初我没有阻拦他，我以为人活在世上总该拼搏一下，出现这样的结果，大家都不愿意看到。”
潘金彪苦笑着摇了摇头，翻起陈年旧账道：“阿虹，你是我儿媳妇，我只能说这小子真他妈的有福气，都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一直护着他。我恨他，不是说他生意场上的成败，而是他从来不踏踏实实地做人，总是相信那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你想啊，当初如果不是他相信那些酒肉朋友，金瓯皮厂会倒闭吗？我们潘家会落到这步田地吗？”
刘虹没有作声，用沉默等待爷子消气。
过了一会儿，她说：“爸，金瓯厂房的事情是这样的，潘庆来不是要将厂房出售而土地证还在您老的名下吗？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还不如将厂房收购回来，这样的话金瓯皮厂不又是我们潘家的资产了吗？”
“你说什么？我们将厂房再买下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潘金彪吓了一跳，他以为儿媳妇是在痴人说梦话。
刘虹故作淡定地说：“爸，您说得没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问题是我真的没有开玩笑，我倒觉得我们潘家应该是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金瓯皮厂是您老一手创下的基业，土地证还在您手上，您希望潘庆来出售之前资金上再做一些补偿，说到底，还是你对金瓯皮厂有感情，所以，我尝试要将厂子收购回来！”
儿媳妇一番话说到老爷子心坎里去了。
潘金彪回想当年白手起家的创业经历，禁不住老泪纵横：“阿虹说得没错，我真的不忍心看我们潘家就这样消沉下去……可是，将厂子收购回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家底都让海波这小子给败光子了，你上哪筹集到这么一大笔资金？”
刘虹说：“爸说得没错，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唯一的办法，只有借鸡生蛋，我已经和信德老总郭岩松有过沟通，也许能找到一条出路……”
老爷子一听不无担忧地说：“你要跟信德合作？我担心又是一个坑啊！郭岩松这家伙有多精明，难道我还不了解？我怕到时候人家把我们卖了，我们还帮人家数钱哦。”
刘虹知道老爷子脑袋一根筋，只好耐心沟通说：“爸，我劝您有些观念要变一变，既然我们潘家要想走出泥坑，肯定要找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合作伙伴啊。再说评价一个人，我们不能仅从个人情感主观好恶来判断，您也许对郭岩松还不了解，我也是最近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后才感觉他这个人特别的厚道和靠谱。我认为在温州皮革界他称得上是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退一步说，郭岩松人品怎么样我们先不要评价，关键是人家愿意携手拉我们一把，这是难得的机遇，我们要珍惜。”
潘金彪怒气未消，睁大眼睛看着刘虹，将信将疑。
刘虹接着说：“爸，我只想说两点。第一，您要庆来补偿你的损失，就算您如愿以偿拿到百把万，您又能做什么呢？我想爸肯定还是为了潘家的未来，对吧？第二，常言说机不可失，我们潘家如果要想翻身就必须紧跟形势，利用金瓯厂房现有的资源与郭岩松合作，寻找新的开发项目，如果合作成功，那就叫做双赢。”
老爷子虽说年纪大了，但什么叫双赢？他还是很好理解的。
潘金彪说：“阿虹，我知道你现在非常不容易，海波他在外面到底欠下多少债我也管不了。这样吧，接下去金瓯厂房的事情就由你一手处理好了，我不管你们怎么个双赢，我只要你们别把庆来那小子欠我30万元弄丢了就好！”
刘虹说：“爸，这个您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证，假如厂房转让或并购成交的话，您那30万元原始资金及利息，没有您老人家亲自授权，谁也休想挪用一分钱。”
刘虹与公公交换了意见后，一心想到许哲航和黄乐天两个人的未接电话，便起身告辞。老夫人瞿桂芳要留儿媳妇和孙女儿吃晚饭，刘虹向婆婆解释说今晚有事情，下次有空再过来。晨晨好像理解妈妈的心思，便从奶奶的怀里挣脱出来，向二老摆了摆手，一溜烟跑到停在门外的车子旁。刘虹按了一下中控电子锁钥匙，小丫头听见鸣叫声后，熟练地打开副驾驶室车门，自顾上了车。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瞿公路两旁的路灯齐刷刷明亮起来。
刘虹瞄了一眼身边的女儿说：“晨晨，今天玩得开心吗？”
小丫头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刘虹希望女儿用语言与自己交流，她想了想说：“晨晨，妈妈问你一个问题，你用‘是’或者‘不是’回答妈妈好吗？”
小丫头看了她妈妈一眼，又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刘虹说：“晨晨，你是不是很喜欢画画？”
小丫头想要继续搞怪，但她看见妈妈瞪了自己一眼，愣住了，稍做停顿后，终于说出一个“是”来，尽管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十分肯定。刘虹心里一阵激动：“那有机会，妈妈带你到杭州西湖画画好不好？西湖风景很美，你的画一定也很美。”
西湖是什么样子？小丫头当然不知道。但是，妈妈用向往的神情说那地方很美，那就一定很美。对陌生远方的好奇与向往是人类的共性，何况是一颗幼小的心灵。
“好！”或许是今天在泽雅玩得很开心，小丫头突然说道：“妈妈，我爱你！”
刘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故意追问道：“宝贝刚才说什么？妈妈开车没听见。”
“妈－妈，我－爱－你－”小丫头歪着脑门，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刘虹浑身一热，伸手摸了摸了女儿那柔软的头发，双眼禁不住有些潮湿。
路过浦东铁道口时要等火车通行，刘虹忍不住掏出手机先给黄乐天打了个电话，表示歉意地说：“黄总，不好意思，今天带女儿去乡下了，山里信号不好。”
黄乐天说：“哦，没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之前跟你说过的这个月16号广州皮革鞋博会，你打算去还是不去？你那女鞋皮料情况咋样？”
刘虹说：“不好意思，你不说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今天8号，那也只有一个多星期了。我说过你去我肯定去，要不机票我们一起订吧！小S皮料据工厂业务员说这两天就会出货，但我想先不忙着发货，恰好等我去了广州之后，去皮厂验了货再发，这样会保险一点。”
黄乐天说：“皮料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是负责提醒你一下。还是那句话，你的老搭档林老板手下的李云娜最近老是缠着我，希望和我们厂发生一点业务关系。对我来讲，跟谁合作都一样，首先是看产品……”
刘虹故作生气地说：“黄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和谁发生关系关我什么事？”
黄乐天哈哈一笑说：“刘总，别咬字眼好不好？提醒你也是为你好嘛！”
一阵汽笛长鸣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一辆绿皮火车在前方由南往北横向疾驰而过，封闭的铁栅栏缓缓向两旁退缩，被拉截的汽车长龙像一只只死而复生的甲壳虫又开始慢慢向前蠕动。
“谢谢黄总，这次开发的小S产品，争取让你满意！”刘虹松开手刹，接着说：“黄总，我在开车，广州出差就这么定了，机票我订，我们一起出发，拜拜！”说完，轻轻踩了一下油门，座驾像一匹野马忽地越过了铁道坎，朝市区方向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