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虹大约是凌晨三点来钟回到家的,等她一觉醒来时已临近中午。她看了看手机,有一个信息和两个未接电话。信息是邱必胜发来的银行卡号,两个未接电话是游子杰打来的。她给游子杰回拨过去,问他有什么事?
游子杰说:“老板娘,瑞升鞋业需要‘雅典娜’纳帕皮料两万尺,但老曹说目前仓库里只有三千多尺,该怎么办?”没等刘虹回答,游子杰又说:“听老曹说,瑞升鞋厂还欠我们货款,现在我们还能不能继续让他们欠账?”
刘虹想了想说:“游子杰,我看这样吧,唯美皮行刚开业,有单你只管接,首先要把生意做起来。至于货款问题你必须要跟客户沟通好,争取月结,特别是瑞升鞋厂,你要与程老板讲清楚,请他务必把老账先清掉。至于‘雅典娜’的皮料后续供应,我再想办法。这是我的原则,具体怎么操作你自己把握!”
游子杰在电话那头说:“好的,老板娘,我明白了,我尽量与程老板沟通。”
放下电话,刘虹便挣扎着起床。女儿潘晨已经上学去了,丁菊香在厨房里搞卫生。一个多月不见,丁姨人黑了,瘦了。刘虹问丁姨家里情况可好?丁菊香说,家里做房子,欠了一屁股债,不出来打工哪行?丁菊香又说,她今年运气不好,新房刚盖好,老公却不小心摔伤了。
刘虹迟疑了一会儿说:“要不今年每月工资给你再加两百块吧。你来上班了,晨晨我就放心了。晨晨早餐吃了什么?”
丁菊香说:“喝了一小碗绿豆汤,吃了一些我做的葱油煎饼。”
刘虹满意地微笑了,接着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一刻多钟,主要时间都用在脸部化妆上了。她拥有一张明星般的容貌,生意场上,不少客户第一次与她打交道时,都爱将她与银幕上赵微扮演的琼瑶版的“小燕子”形象对号入座。刘虹不仅脸型好看,身材也符合大众审美标准:高挑,呈小S形;尤其是皮肤,白皙娇嫩,用皮革行业的术语比喻她的皮肤属于“胎牛皮”。但,刘虹仍然有些不自信,她倒不是担心眼角的鱼尾纹,而是脸颊生过孩子之后生长了若干块细密的雀斑,她很不喜欢它们,但是又奈何不了它们,只能用化妆来掩饰脸上的美中不足。当然,刘虹对化妆的刻意与在乎,也是从从事皮革销售生涯之后才开始的。她一直以为,所谓推销,其实就是推销自己。在商言商,为人诚信固然重要,但颜值和气质不可或缺。
刘虹收拾好自己的脸蛋,便匆匆赶到店里,趁游子杰和韦少军两个业务员正好在吃中餐的间歇,将唯美皮行业务流程作了分工。她担心两个业务员“窝里斗”,便提出游子杰分管温州南片工业区,主要负责瑞安一带的鞋厂;韦少军负责温州北片工业区,主要是瓯北和鹿城西屿一带的鞋业工厂。曹国梁负责仓库,刘超负责档口。新招聘的文员章雯在档口负责打杂、兼开票员,刘虹总负责兼财务管理。
人事分工完毕,大家便分头忙活起来。刘虹将一张银行卡交给章雯,告诉她密码后,再将邱必胜发给她银行卡号的信息转发给了章雯,让她去市场附近的银行往信息卡号里转存10000元。
章雯迟疑了,说:“老板娘,你的银行卡让我操作不大合适吧?”
刘虹说:“没事,我信得过你,以后向客户存款转账的事情都由你替我代办!”
章雯拿着银行卡小心谨慎地说:“那我去银行啦。”
刘虹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南洋皮革厂业务经理苏志勇的电话,请他来店里喝茶,她想和他谈谈“雅典娜”皮料供应的事。
苏志勇也是70后,与刘虹年龄相仿,身材魁梧,操浓重的苏北口音。他常驻温州,主要负责“欧典·佳丽”和“骆驼王子”两大品牌鞋企的对接业务,同时与东瓯皮革城几家大皮行,如涌金皮行均有业务往来。
“老板娘你好,我正巧在市场附近转悠,你一个电话,我马上就赶过来了。”苏志勇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仍不忘昨晚的酒宴气氛:“哎呀,老板娘,昨晚你那位闺蜜酒量真不一般,她跟我连喝了3大杯,我后来真不敢跟她再喝了……”
曹国梁连忙搬来一张凳子,招呼苏志勇坐下。
刘超将一盒香烟递到苏志勇跟前,示意他抽一支。苏志勇连忙摆摆手,说不会抽烟。
刘虹说:“苏经理也是好酒量。我想了解一下你们‘雅典娜’最近皮质怎么样?我这边有个客户目前还需要两万来尺。”
章雯递过一杯茶。
苏志勇双手接住,品了一口茶,面带难色说:“老板娘,别的产品我不敢说,但‘雅典娜’一直是我们厂的拳头产品,品质和数量都有保证。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工厂最近正遭遇人事大调整,据说董事长一职要换帅,在新的董事长上任之前,公司账务对货款卡得特别严。考虑到你是我们的老客户,我可以与财务沟通一下,但也不能拖欠太久,要不然我有压力,公司财务也有压力,他们无法向集团总公司交差……”
刘虹说:“苏经理,请你放心,你支持我,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先把货发过来再说吧,我尽量下个月给你安排货款。”
苏志勇说:“下个月给我排款,数量少倒没事,我可以担保一下,但数量多了,财务肯定是不同意的,要不我先给你发五千尺吧。你尽量早点安排货款,最好是第二批货收到之后,就将前面一笔货款付清。”
刘虹笑了笑说:“苏经理做销售向来干脆,现在怎么忽然谨慎起来?你们是不是看涌金分家了,担心我刘虹实力不够?”
苏志勇尴尬地说:“老板娘言重了。我们打交道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嘛!但最近工厂财务确实管得严,天天追问货款的事,我也为难啊!”
刘虹说:“说实话,你们担心货款很正常,今年生意不同于往年,大家都要小心。要不这样吧,就按你说的先发五千尺皮给我的客户试用一下,后续货款问题我再想办法,总之,彼此先磨合一下,不会让你承担不必要的压力。”
苏志勇说:“谢谢老板娘理解!”
“不用谢,做生意本来就需要互相支持和配合。”刘虹淡定地说。
傍晚,闺蜜夏冰如打来电话,声称昨晚为了好姐妹她也是豁了出去,喝了那么多酒,到现在头还隐隐作痛。她要刘虹“补偿”她,晚上请她到老地方水心书屋喝茶。刘虹做起生意来风风火火,但独处时向来喜欢安静,除了生意场上的朋友,夏冰如算是唯一的闺蜜,二人无话不谈。夏冰如是位自由撰稿人,这个职业听上去挺潇洒,事实上是夏冰如嫁了个好男人,她老公是鹿城分管教育的一名文化官员,据说在圈子里还蛮有影响力的。夏冰如早年在一家报社担任摄影记者,近几年纸媒的优势明显呈下降趋势,她干脆辞职了。女儿才刚刚进入初一,家里有个模范丈夫,女儿的生活与学业基本也不用她操多大的心。她将摄影当做一项未完成的事业,在新浪博客开设了自己的专栏,还将旅行随笔整理成册,书名叫《邂逅西藏》。大作出版后,老公包销了一千册,分给各校区负责人,然后,不知怎么搞的就到了家长们的手中。夏冰如从此摇身一变成了本地区文化圈里一名知名网络作家,经常天南地北地在全国诸多旅游胜地飞来飞去,参加各种所谓的文学与写作以及网络或旅游文化交流研讨会,等等。可谓名噪一时,风光无限。
刘虹不放心女儿,便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嘱托丁姨道:“丁姨,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你和晨晨两个人先吃,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丁菊香在电话那头说:“好的,老板娘,我知道了。”
刘虹接着又分别与游子杰、韦少军两个业务员聊了一通电话,主要是问问他俩今天在外面跑了几家鞋厂,收获到哪些信息?并希望他们每天早晨八点半之前要准时到店里签到。
一天的工作基本结束了,刘虹才吩咐曹国梁打烊锁门。她将皮行档口及仓库的钥匙分成两组,由曹国梁和刘超两人保管。
水心书屋是一家咖啡馆,坐落在老城区马鞍池公园北侧小巷,这里闹中取静,巽山公园山顶上的宝塔可隔窗相望。周围房子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设的,煤气管道、光纤电缆等基础设施比较落后,唯一的优势是绿化非常好。书,是水心书屋的一大特色,楼上楼下,所有空间都摆放着林林总总层层叠叠数不清的书籍。
刘虹比夏冰如早到十几分钟,闲时无聊,她给邱必胜发了一条短信,大意是说她已经往他银行卡里汇了一万元,希望保持联系,重庆那边有什么新情况望及时告知。但她却迟迟没有收到邱必胜的回复。
夏冰如身着一身青色长衫,围着一条“中国红”围巾,像是电视节日主持人,悄悄出现在刘虹面前。落座后,刘虹问她想吃了什么?夏冰如甩一个响亮的手指叫来服务员说:“美女,给我们这里来一瓶青梅酒,烤鸡一只,牛排和水果沙拉各一份。”
刘虹本能地产生了抵触心理:“还喝酒啊?”
夏冰如说:“姐,你放心,小瓶装,才300ML,酒精度比红酒还要低。我可告诉你,青梅酒是美容养颜的,整个鹿城就这儿的味道最纯正,等会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刘虹说:“看来,妹说自己头痛是假的,姐倒是见了酒真的就头痛哦!”
不一会儿,一位大学生模样的服务员端着盘子,将客人所点食品一一摆放在仿旧式的古木小圆桌上。
在一盏柔和的灯光映衬下,两位闺蜜啃着烤鸡和牛排,品着青梅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开了。夏冰如说她今晚之所想出来消遣一下,是因为过几天她又要远行了,这次她和几位摄友计划去四州一个叫大凉山的地方采风。据说那地方目前特别贫困,她和朋友们想尽自己所能,为那里的学龄儿童做一点善事。
刘虹说自己非常羡慕夏冰如的生活姿态,南来北往,自由自在。而夏冰如却说,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你刘虹要做女强人,只能付出别人更多的汗水。
刘虹自嘲道,她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强,只不过常言道“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罢了。既然命运之舟把她推到这个位置上,她已无法摆脱和退缩,只有履行和担当。如果命运可以重新安排的话,她宁可选择当一辈子小学教师,且无怨无悔;或者,如果生活可以让她成为一名全职太太的话,她更愿意星期天或节假日领着女儿晨晨去乡下,坐在小时候泽雅待过山坡上观云卷云舒,听小鸟和溪水歌唱,画心中最美的风景。
夏冰如说:“姐,你做人太低调了,谁不知你老公在外地搞房地产开发,钱多的下辈子也花不完,只是你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撑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虹尴尬地说:“冰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这样哦。做人难,有时候不得不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啊……”
夏冰如看刘虹一脸倦意,便安慰道:“凡事量力而行,做人问心无愧就好,你若老是在意别人的感受,受伤的人终究是你自己!”
“你说的这些好像是在写小说,都是感情方面的事,我现在哪有心情谈论什么感情?我只谈生活,假如现在是你坐我这个位置,你说该怎么办?”刘虹一声长叹,忍不住向夏冰如说出了有关老公的遭遇,希望闺蜜帮她出出主意。
夏冰如眼睛眨了眨,凭她曾经在报社若干年记者生涯的经验,她肯定地说:“姐,这下你真的摊上大事了,如果你想营救你老公的话,我看唯一的希望就是走法律程序,具体情况,你可以去咨询律师。”
刘虹说:“我的个妹呀,姐从来没有打过官司,也不知律师怎么请?”
夏冰如说:“这个好办,我倒有个律师朋友,你可以去找他试试。”
刘虹说:“那太好了,你朋友姓什么?他在哪家律师事务所上班?”
夏冰如说:“他叫姓许,名哲航,在正大律师事务所工作,地址在新城振瓯路塘下大厦。”
刘虹说:“谢谢!你有他手机号码吗?”
“有,只是很少联系。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确切地说,他是我的前任男友……”夏冰如一边说,一边在查看手机通讯录,然后将号码报给刘虹,让她记好。
刘虹一边按手机数字键一边说:“哦?这样啊,那看在你的面子上,律师费应该有优惠吧!”
夏冰如眉头一皱,坦然说:“姐,如今这年头,面子能值几个钱?再说了,男人嘛,谁还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放心上呢?总之,你先找他试一试吧,毕竟事已至此,你老公个人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对吧?”
“嗯,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新城找许律师谈谈。”刘虹说着,举杯陪闺蜜干了一口青梅酒。
是夜,刘虹和夏冰如来从水心书屋出来,或许是青梅酒的作用,她意犹未尽,有种渴望浪荡一回的感觉。刘虹叫了一辆的士,夏冰如陪着她来到王子花苑大厦门口停下。刘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对面皮坊巷雅轩堂保健会所走去。刘虹是这里的常客,她颈椎不好。领班服务生问刘虹是推拿还是洗脚?刘虹说推拿。她和夏冰如进了包厢,两人刚躺下,两位年轻帅气的男技师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问刘虹道:请问这位女士,你身上哪儿不舒服?
刘虹说颈椎肩膀都不舒服,说着便脱掉外套趴在按摩床上,任技师的手掌在自己的背部轻轻地游走,她和夏冰如隔着按摩床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关于皮肤保养的话题,不一会儿便渐渐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