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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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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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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 王》连载

第一十七章 王漫为情所困有身孕,游子杰宴请女主编

游子杰年初跳槽时对唯美皮行充满信心,这种信心主要来自皮革市场上对刘虹的口碑,他相信跟着刘虹干肯定有盼头。身为打工仔,赚钱仍是第一位的。然而,一个多月工作下来,唯美迟迟没有拳头产品,现有的几个品种,虽说有客户需求,但皮厂却常常无故断货,给销售带来困扰,游子杰骨子里的信心似乎开始动摇。但他又必须坚持,因为频繁跳槽是业务员之大忌。他深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所谓机遇,谁不都是在艰难困苦中熬出来的?

业务上的劳累是显而易见的,游子杰已经习惯了,而情感上的疲惫,他只能藏在心底。

自从上次请苏志勇聚餐的那天晚上,王漫跟他说“她肚子已经有了”这句话以后,他心里一直悬着一块石头。表面上看,王漫并没有以此为由天天纠缠他,如果换成别的女人,他的日子能好过吗?王漫不但没有纠缠他,相反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好像在悄悄享受着做准妈咪的喜悦。游子杰心里着急,但又不敢多问,怕自己问多了,把人家女孩子惹毛了,结局反而不可收拾。偶尔,他收到王漫发来的信息,依然都是关心的话语,比如她问他忙不忙?晚上尽量早点睡,不要因为写作把颈椎搞坏了,等等。他也会趁机问一下她去医院了没有?王漫说没有。他便不再多问。但从王漫那淡定的语气里他似乎又得到安慰,她说没有去,并不表示她不去。她没有给他施加任何的压力,这反而使他感到愧疚不安,人家毕竟才二十来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将美好的青春奉献给了他却不求回报。他哪来这么好的艳福?

不过,自从王漫有了身孕以后,游子杰下班之后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以前,几乎每个星期他都要编造两三次理由在外面过夜,陪王漫逛街,一起用餐,然后一起开房,接着就是做爱……王漫年轻,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的欲火就会熊熊燃烧。他每次跟女人打电话,说晚上又要陪客人谁谁谁一起吃饭什么的心里就发虚。然而,女人对他的过夜应酬之说从来没怀疑过,并且常常关心地说,记得酒少喝一点,身体要紧。有一次,女人问他,你为什么一陪客人就不回家,哪有陪客陪到天亮的?游子杰便搬出早已编造好的怕被警察查“酒驾”的理由来搪塞女人。

女人善良,认为老公说得在理。酒驾可不是闹着玩的,被逮着的话是要坐牢的。此后,游子杰在外面的事情,陈皖秋一律不再过问。

现在,王漫安静了,不再隔三差五地要求他陪她过夜了,逐渐正常上下班的游子杰又变成家中原来的那个“暖男”了。洗菜、做饭,教儿子游泽南写作业。而且,女人说什么,他不再争执,一下子变得好像一个没脾气的男人了。看见妻子每天要做三户人家的钟点工,晚上在家还要缝鞋包常常至深更半夜,他心里开始斗争了。假如说,王漫要将孩子生下来?他该怎么办?离婚?如果离婚了,儿子游泽南又该怎么办?

游子杰开始有意或无意识地将两个女人做了反复比较,王漫年轻,有文化,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妻子陈皖秋勤劳贤惠,夫妻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就算缺少爱情,但至少拥有亲情。王漫目前虽然那么爱自己,但她毕竟年轻,天长日久,以后的事情谁也不好说,游子杰思来想去,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犯糊涂,千万别让女人查出蛛丝马迹,但他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关键是这个时候,他更不能在王漫面前表现出自私和绝情……

刘虹对游子杰委以重任,将采购与销售的管理权力下放,由他主管。如此以来,刘虹如果不在档口,员工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只好向游子杰请求或汇报。韦少军心里不爽,一直想出一口怨气。一天上午,机会终于来了。

店里刚进了一批货号称之为“传奇”的皮料,约5000余尺。传奇皮料是南洋皮革公司的老牌产品,货源比较稳定,但最近由于毛皮涨价,皮厂的产量有限,分到唯美皮行的数量更是杯水车薪,就这5000余尺皮也等了一个多星期了。导致货源紧张的另一个因素是,由于刘虹资金吃紧,皮料无法备货,除非正常走俏的产品,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根据业务员先接单后再向皮厂报单,这样操作减少了库存风险,也减轻了资金压力。但,问题也出来了,鞋厂不可能一直等米下锅。鞋厂有那么多工人,他们要生存,要按时出货。鞋厂有订单,而供应商没有皮料,这是销售大忌。

韦少军要将这批货全部发给他的客户奥卓鞋业。游子杰说,瑞升鞋厂手上有一批单子,等传奇皮料已经半个月了,如果这次再不分3000尺给人家,人家就等不及了,到时候我怕前面的货款都难以结算。

两个业务员,同在一口锅里盛饭吃,本来应该和和气气才是。在货源紧张的情况下,原则上讲,公司及老板的利益高于业务员个人的利益。瑞升鞋业早期货款回收都比较正常,月结没有问题,一直是游子杰的金牌客户。但最近两年,瑞升鞋业老总程卫东不知是在外搞什么矿产投资、还是替别人担保?总之,货款安排越来越慢。游子杰为此心里没底,但考虑到前期的货款,又不能一下子断掉客户的货源。皮革销售都是赊账的生意,要想清理一个客户,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当然,游子杰的困扰也是韦少军的困扰,事情本来可以商量解决,真的不行,向老板娘刘虹请示,让刘虹拍板,两个业务员之间根本没必要争执。

但是,韦少军心里憋屈,在他看来自己是刘虹手下的老员工,你游子杰算老几?上班才一个来月,老板娘就给了你经理待遇。你可以吩咐章雯、刘超或曹国梁他们,但若想在他韦少军面前指手画脚?门都没有!

韦少军拉着脸不容商量,大声嚷嚷着叫章雯只管开单,同时又大吼大叫地命令曹国梁和刘超将5000余尺、约十大件蛇皮袋包装的传奇皮料全部装在他的五凌面包车上。韦少军要执意这么做也就算了,但他却一边装车,一边骂骂咧咧,责骂游子杰不要自以为是,要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什么叫“会死得很难看?”,这就有点过分了。游子杰本来是很尊重韦少军的,毕竟大家是同事,真诚合作是第一位的,但对方不尊重自己,那就休怪游子杰无礼了。

游子杰一下子火了。他冲到韦少军面前,瞪着眼睛吼道:“韦少军,请别这样好不好?皮不够分,不是哪个人的错,全部给你的客户也没关系,但请你尊重别人。我警告你,你如果再这样老三老四,小心出门被别人揍了,还要叫人家爷爷!”

韦少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心想你游子杰算老几,竟然敢揍我?他指着游子杰的鼻梁骨骂道:“你他妈的敢动一下,老子就叫你爬着出去!”

两人僵持着,像两头发怒的公牛顶在那里,谁也不敢先动手,但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刘超见形势不对,立马插在中间,将两人分开。

曹国梁站在一旁不停地劝架,当和事佬。

章雯僵持在写字台边,出库单只开了一半,她想问韦少军单价开多少?

最后,这场两个业务员之间的争执以韦少军赢了暂告一段落,但两人心里的隔阂却越来越深,每天各干各的活,彼此没有沟通。游子杰觉得无所适从,工作难以开展。唯美皮行资金吃紧,刘虹空手套白狼,市场上早有传闻。游子杰明白,韦少军为难他,说白了是嫉妒他,如此,他本来有所动摇的信心反而坚定起来。他忽然觉得唯美越是困难,越能体现自我存在的价值。他觉得自己总归是一名打工仔,能够得到老板娘刘虹的器重,这比什么都重要。

傍晚,游子杰在瑞安回温州的路上,收到王漫一条信息,她问他晚上有没有空?想一起吃顿饭。游子杰开车不方便回信息,便直接电话拔了出去,他说:“小漫,对不起,今晚我约了一个朋友,没时间陪你一起吃饭了,要不你晚上在西子宾馆等我,好吗?”

王漫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会儿说:“好的。”

游子杰说的朋友,是一位来自安徽省城合肥的一家文学杂志社的女主编。

游子杰业余爱好写作,曾在温州当地的报刊发表过一些“豆腐块”文章,他的梦想是做一个小说家。因此,他每次走进鞋厂推销牛皮的时候,客户往往称他为“作家”。王漫开始与他接触时,问他什么文凭?游子杰笑笑,说自己高中只读了一学期,因为父亲生病,他便辍学了。

王漫说,那你文章怎么写得那么好?其实这个问题,不止是王漫问过,其他朋友也这样问过。别人问游子杰,他就一笑了之,说自己不会搓麻将,不会“牛牛”(扑克牌的一种赌博方式),别人阅读和写作是做学问,他只是工作之余打发无聊。王漫问他,他就做了耐心的解释。游子杰说,写作这玩艺儿对他来说,兴趣和爱好只是一方面,但他骨子里其实是不服输。想当年,他刚来温州时,牛山北路有个劳务市场,他去那儿找工作,当时的场景他也傻了,用“人山人海”一词来形容求职的民工之多一点都不夸张。他望着一张张写满招工信息的黑板报,眼睛看花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原因很简单,他一无文凭,二无技术,他甚至连身份证也没有——在公交车上钱包被扒手盗窃了,身无分文的他,曾在温州的大街上流浪了三天两夜。为了生存,他曾在工地上做小工,通宵推着板斗车将搅拌过的水泥混凝土一车车往建筑地工上拉;也曾在托运部装车卸货,在食堂饭店洗碗端盘子……吃苦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民工也要活得有尊严。怎样才能算有尊严地活着呢?游子杰认为,一个民工从乡村到城市,若想既可以努力提高自身文化素质,又可以帮助自己有尊严的活着,唯有写作,才是最有效的途径。

王漫被这位外表憨厚、朴实,内心却坚定有梦想的男人给征服住了。如果说当初她和他发生一夜情是一时冲动,是人在他乡寂寞孤独的情感慰藉,那么,后来她一心一意心甘情意地为他付出全部的身心,就完全是出自于一个80后女孩对一个70后男人深深的爱恋。

是的,爱……是个奇妙的东西,无法用语言解释;有了爱的名义,王漫才有勇气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一次次将自己的肉体与情感打包,寄存在一个真实而又虚幻的男人身上;爱,是她给自己无悔青春最好的理由!

游子杰这篇小说题目叫《讨债记》,是个中篇,约5万余字,小说写一个名叫“余欢”的皮革业务员,遭遇一个老赖客户,在数次上门催讨无果的情况,余欢迫于种种的压力,爬到客户工厂的楼顶上,以欲跳楼的方式讨回应得的货款。但是,由于现场围观看热闹的人瞎起哄,余欢讨债不成,还搭上了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小说的结局是惨烈的,但故事中的男主角余欢在推销皮革业务的过程中,所遭遇到的种种酸甜苦辣几乎都是游子杰的切身体会。也可以这么说,小说里的“余欢”这个人物,或多或少有一些游子杰的影子。

这篇中篇小说的写作,消耗了游子杰大部分业余精力,时间跨度也十分漫长,从构思到完成初稿,他就花了大半年功夫,再加上前后修修改改,又打磨了三个月。其间,他还将小说初稿给王漫看,王漫给的评语是:小说有余华《活着》的沉重感,故事人物也非常接地气。游子杰听后非常兴奋,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作品能与大作家余华牵扯到一起,就是成功的路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对于大多数业余作者来说,投稿是件令人纠心的事。游子杰在投稿的路上栽过无数次跟头,不知多少稿件几乎都是石沉大海。这次,他慎之又慎,他先从网上搜索到期刊杂志社办公室联系电话,然后一家家打电话咨询有关投稿事项,有的叫他按杂志上的邮箱投过去即可,有的电话无人接听。最后,电话打进合肥一家文学期刊,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她称自己就是主编,游子杰一阵兴奋,简单交谈几句后,主编嘱他切勿发电子稿,而是直接寄打印稿。游子杰趁跑业务的空档,将存档在U盘里的小说稿打印成册,然后寄给了远方的主编。

稿件于年前腊月寄出后,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仍无半点消息。中途,游子杰忍不住给人家主编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打,主编说自己忙,稿子还来不及看,等看过后再回复。第二次打给对方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女主编漫不经心地说,小说情节琐碎、拖沓,但人物和语言还是比较鲜活,她建议游子杰先修改,努力在结构上再精练一些。三天前,女主编主动给游子杰发来一条信息,说自己最近要到温州的雁荡山游玩,问他能否帮她订一张返回合肥的机票。为了和主编搞好关系,游子杰哪有说不可以的道理?他不仅为人家订了机票,还为女主编在瑞生大酒店订了房间,并且在新丁香大酒店预订了最好的包厢。

游子杰跟王漫说晚上已经约了朋友,正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女主编。

女主编从雁荡山抵达温州时已是华灯初上,游子杰在酒店大厅等客人进房间休息片刻,再驾车与她一起至新丁香大酒店。女主编五十多岁,看上去与歌坛明星韩红颇为相似,但不善言笑,面部表情比较呆板。为了让女主编高兴,游子杰还提前邀请到鹿城本土的两位作家朋友陪她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江心屿的美景。女主编酒量不错,一瓶五粮液,她一个人喝下二分之一。酒后,两位作家朋友声称有事先回,游子杰又陪女主编足浴至半十一点。

游子杰来到西子宾馆,看了看王漫事先发来的信息,便走进电梯来到六楼,按下609房间的门铃。王漫将门开了一道缝,又自管溜到床上躺下。游子杰冲了个热水澡,擦干身子,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地躺在王漫身边,他一只手枕着王漫的脖子,一只手按在她的鼓涨的乳房上,时而轻轻地抚摸着。两人没有言语,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相依偎着……

第二天,游子杰和王漫两人一大早就起床了,各自洗漱完毕,游子杰先将王漫送至黄河印花厂附近。在车上,王漫轻声说,她昨天去医院做B超了,护士说胎儿正常,可能还是个男孩呢……游子杰没有吱声,他正寻找合适的词语。王漫说,你怎么不说话?其实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操心的!

游子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多了……

王漫说,我想多了?好吧,我承认,是我自作自受!不说了,免得你白天工作又没有好心情。

游子杰驱车至瑞生大酒店之前,在路边超市购买了一条中华香烟,当他走进酒店大堂时,女主编因为要赶上午十点的航班,早已在大厅等候他了。

游子杰一边递上塑料袋包着的香烟,一边安慰人家说,现在才八点一刻,从市区到龙湾机场只要一个来小时,不用紧张。

女主编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笑容,她说,游子杰,你真客气,这次来温州,让你破费了,下次欢迎你去合肥玩!

路上,游子杰小心翼翼地驾着车,脑海里总是想着王漫肚子里孩子的事情。他担心王漫因流产导致将来不孕不育,如果是那样,他就是罪人。但是,假如王漫不去做人流,那他又能怎样呢?

游子杰几次想问问女主编小说稿子的事情,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想,人家不说,说明稿子有戏,发表的可能性就很大。

到了机场,女主编拎着行李箱走进候机厅的时候,转过身面带微笑朝游子杰抛下一句话:游子杰,再次感谢你的盛情款待,文学创作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你有丰富的生活经历,相信你将来一定能写出优秀的作品来。你这篇《讨债记》尽管语言老到,人物心理描写细腻,但小说主题色调比较灰暗,不适合我们刊物的风格。而且,既然是中篇,篇幅却有5万多字,也比较难办。所以,请投别的刊物试试,也许是能够发表的。后会有期……

游子杰脸上一阵燥热,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肚子里像吃错药似的难受。他隐忍着心中的不快,装着绅士风度的样子,朝忽然戴上了墨镜的女主编挥挥手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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