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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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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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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 王》连载

第四十五章 新产品“女神”有希望;程老板跳楼寻短见

10月5日,农历九月九,重阳节。

刘虹早上对正要出门上学的女儿说:“晨晨,今天放学,妈妈去学校接你,我们去外公家玩。”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呆板地笑了笑,算是回答了妈妈。然后,在丁姨的护送下走进了电梯。

屋里只剩下刘虹一个人的时候,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闷和孤寂……

昨天牟昌雄在店里扬言要派人上门搬皮,此话虽然吓不倒她,但也给她敲响了警钟。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潘海波的债务她可以敷衍一段时间,但王子花苑的抵押贷款她必须要还。高雷隔三差五就是一个电话,有几次亲自跑到档口向她催讨还贷的事情。高雷说,银行最后还贷的期限是2011年12月31日,如果到时候她刘虹还是还不了贷的话,银行将要向法院起诉她。

刘虹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懒得动弹,感觉整个身体疲惫的状态到了极限。她早餐还没有吃,没有胃口。天气转阴了,一股凉风从窗户擦身而过,她起身将玻璃窗关上。

她今天不想上班,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将最近半个月接连发生的事,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与潘海波离婚,为胡丽芬化妆,陪她一起参加潘凯的婚礼……所有这些,她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说,作为女人,且不说为谁而活?单说她这样活着,意义究竟何在?

以前,她心里总是牵挂着重庆,不管男人爱不爱她,但至少他是她丈夫。她出差去皮厂采购谈业务,总是不经意间冒出一句“我老公在重庆搞房地产开发……”如今,她怎么跟人家谈家长里短?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不管事业多么成功,那都算不了真正的成功。

想到这,刘虹感到一股从未有的迷茫和虚无。她浑身无力,或许与心病有关。

曾经,她不开心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给闺蜜夏冰如打电话,可是现在,她反而不想打给她了。她忽然觉得与闺蜜聊得再怎么投机,无非就是一杯清茶空对窗外的月亮,消磨寂静的时光。现在,她想做一些改变,将所有的烦恼开心或不开心的往事,锁进个人记忆的芯片里深藏……

丁菊香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回家后见刘虹仍然躺在沙发上,便关心地问道:“老板娘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刘虹咳嗽几声说:“可能是感冒了,头有点晕。”

丁菊香说:“那要不要去医院挂瓶盐水?”

刘虹摇了摇头说:“算了,休息一两天就会好,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约10点左右,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刘虹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她拿起手机接听,原来是郭岩松打来的。

郭岩松说:“刘总,上午有空吗?你上次让我开发的棉鞋样品皮已经做好了,有空的话来我厂里一趟,我上午正好也在厂里,我们碰个面沟通一下。”

或许是长期养成的职业习惯,只要一接到与业务相关的电话,刘虹立马就进入“备战状态”。更何况竟然是郭董亲自打给她,可见人家对她唯美皮行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刘虹精神为之一振:“有空,我最多四十几分钟就会到。”

刘虹动作利索地洗了个澡,匆匆化了个素妆,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秋装穿上。然后和丁姨打了个招呼,便出门了。

其实,像这类业务刘虹打个电话给游子杰就可以搞定,她不用亲自跑瞿溪一趟。但是,她不放心,因为,信德的业务之前是一片空白,现在她希望有零的突破。自从华谊皮厂的小S产品由于林海鹏的介入,她们唯美皮行的销量业绩明显下滑后,刘虹就已经意识到必须开发一款新产品冲在市场的前面,这样她和她的唯美皮行才能够在市场上占有生存空间,立于不败之地。

由于路堵,刘虹驾驶Q5赶到瞿溪信德皮厂时,已经是11:40分了,工人都下班了,但郭岩松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边喝茶边等她。旁边样品桌上卷着半片成品牛皮。

刘虹走了进来,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郭董久等了。”

“样品在这儿,你看看。”郭岩松笑了笑,起身走到样品桌跟前,将卷着的皮料铺开。

刘虹朝样品皮瞄了一眼,感觉它表面光泽暗淡,像女人上了年纪,皮肤不再光彩照人;她用手将皮料揉了揉,感觉韧性很好,紧实富有张力;刘虹有了兴趣,双手再将皮料绷开,并用手由里往外顶住,皮料表面光泽暗淡的下面,毛孔清透,蜡感渗入,散发着皮革本真的魅力。

刘虹笑了:“郭董,你们信德果然名不虚传,这皮有戏!”

郭岩松说:“刘总,先别急着夸人,我们需要找缺点,补短板,你说说它的不足吧!”

刘虹说:“考虑到我们开发的方向是以女棉鞋产品为主,这款皮料厚度可以再薄一些,柔软度还得适当提高。”

郭岩松说:“好的,我回头跟师傅沟通一下。怎么样,要不要先做一鼓?”

“好,可以先做一鼓试销一下。”刘虹迟疑了一会儿,强调说:“郭董,我还是那句话,要尊重彼此的约定,谁开发谁受益。”

郭岩松说:“刘总多虑了。我郭某做事向来讲规矩,不会乱来的。但是,有一点我也要提醒你,最近市场非常糟糕,销售固然重要,但货款回收更为重要。我听说前天有个鞋厂老板跑路了……”

刘虹说:“小心是必须的。跑路太可怕了……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郭岩松说:“一言难尽啊!上个世纪80年代大伙儿创业靠胆子,90年代发财靠运气,零年代发展靠产品质量,如今金融危机面前靠什么呢?我以为思路决定出路,我们需要脚踏实地的手艺人品格,需要依靠技术创新来推动行业进步……可是,大多数人欲望膨胀急功近利,做梦都想一夜暴富,尤其是皮革业和鞋业,大家习惯模仿和复制,缺乏创新精神。当金融危机突然降临时,他们就像无头的苍蝇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也就不奇怪了。”

刘虹沉默无语。郭岩松说得对极了,想想自身的遭遇,从某意义上讲,不正是欲望膨胀导致的结果吗?

郭岩松说:“刘总,你是否考虑将新产品取一个你们唯美皮行的专属货号?”

刘虹隔着玻璃门,无意间瞥见郭岩松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小型书房兼做卧室,书架子上有一尊青铜维纳斯女神雕像,她便不假思索地说:“这款皮料我要取一个很特别的名字……”

郭岩松笑了笑,他知道皮老板都喜欢儒商作派,皮料名称大多是时尚与文化相结合的符号,如“长城”“神州”“飞天”什么的,多了去了。

“女神!”刘虹淡定地说。

郭岩松打趣说:“女神?不错,我看刘总就像是一位‘女神’……”

刘虹尴尬地说:“郭董玩笑开大了,我才不要做什么‘女神’哦,那样迟早还不给人家诅咒死?”

郭岩松笑道:“刘总不要做‘女神’,那就做最好的自己。走,中午了,别只顾谈工作,我们吃饭去。”

刘虹这才感觉肚子饿了,也难怪,谁叫她早餐还没有吃呢?

“好的,郭董中午想吃什么?坐我的车过去好了。”

“槐树街上塘饭庄的鱼头烧得还不错,我们去品尝一下。”郭岩松边说,陪着刘虹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刘虹是下午一点多钟接到游子杰电话的。当时,她正好在汇丰农家超市选购奶粉、红酒、虾米、金龙鱼油等食品,作为去潘家看望二老的礼物。

游子杰说:“老板娘,大事不好了……”

国庆节前夕,市场不时传出某某鞋厂老板跑路的消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人人感到自危的恐慌气息像瘟疫一样弥漫开来。9月26日,温州当天的几家报纸相继刊登了内容相同的一篇通告,落款主体单位分别为温州市公安局、温州市人民检察院、温州市人民法院。通告的关键词是:关于严厉打击暴力讨债等违法犯罪行为,依法维护企事业正常生产和金融秩序稳定。刘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中枪。温州有几千家鞋厂,金融危机是外因,自我欲望膨胀是内因,外因和内因相结合,有的老板撑不住,就不计后果自顾自跑路了。

此刻,刘虹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她明显患有来电恐惧症,只有手机铃声一响,她就感到一阵紧张和压抑。

“不会是我们的客户跑路了吧?”刘虹心情紧张地问道。

“比跑路更惨……”游子杰声音里充满恐惧。

刘虹又本能地眉宇紧锁,她清楚游子杰说的“比跑路更惨”意味着什么,因为近段日子“跳楼”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闻。

刘虹让自己平静一会儿,轻声问道:“谁呀?”

游子杰说:“程卫东……中午刚发生的事情,从他自己工厂六楼……我刚才从那儿路过,警察都来了。我很害怕,只看了一眼,我就离开了。”

刘虹脑海里忽地闪现出程卫东程老板的身影来。瑞升鞋业虽说不是唯美皮行的大客户,但程卫东这个人,刘虹以前是有过接触的,他才四十多岁,年轻有为,在业界号称“四大天王”之一。应该说,程老板做人还算比较硬气的。记得半个月前,他还主动打电话给刘虹,说终于等到了一笔货款,打算先给她汇10万元。刘虹觉得瑞升鞋业虽说账面上还有30来万元的应收款,但人家能够主动还款,也就不错了。只要对方有诚意,迟早总会归还的。不料,一转眼,人家就撒手人寰了……

刘虹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一声叹息,心想前两天还在庆幸自己没有中枪,不料这么快就遭报应了。她对游子杰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在外面说瑞升鞋业欠我们多少货款,人都死了,收不回来的皮款也就当上辈子我欠他的……但愿程老板在天堂里没有痛苦!”

刘虹开车来到潘家,从车上拿下大包小包的礼物。老爷子潘金彪眼睛突然放亮,连声说:“你能来看望我们就比什么都好,干嘛还要带东西呢!”

儿子和媳妇离婚了,潘金彪也是前两天从别人口口相传中才得知的。他心里自然不好受,但他又不便打电话寻问,没想到刘虹却主动上门来看望他们,一向倔强不服输的老爷子,此时眼圈却红了。

刘虹说:“我正好到信德皮厂办点事情,顺便看望爸妈,不管怎么说,晨晨永远都是你潘家的孙女儿……”

瞿桂芳喊刘虹坐下来歇一会儿。她就在客厅椅子上坐了下来。

以前,刘虹回到瞿溪就是回到自己的家,现在感觉有点不适应了,她不再是潘家的儿媳妇,她顶多只是一个客人,所以她感到的些别扭和拘谨。

潘金彪看了刘虹一眼说:“现在档口生意还好吧?”

刘虹说:“生意还是有一些,但最近害怕啊,跑路的跑路,跳楼的跳楼,这生意做得人心惶惶哦……”

潘金彪说:“那就宁可少做一点,也要找几个好客户。唉,说来说去,都是海波不争气,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现在他死在重庆不回来,你与他离婚是对的,我支持你……希望你以后像今天这样,到瞿溪来办事就来家里坐,只要我和你妈妈还在,这家你仍然当做自己的家……”

刘虹听出来了,老爷子以为是她要求离婚的,她想解释一下,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解释已经没有意义,谁要离婚都一样,反正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法律上已经承认许可,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潘金彪说:“最近庆来有没有和你联系?”

刘虹说:“他山东那边新厂刚建起来,待在温州的功夫不多。郭岩松有一个大的动作,他可能也想参股。”

潘金彪说:“管他参什么股,他欠我30万元已经好多年了,账一定要算清楚。要不然,我死也不会把土地证拿出来,也休想让我过户签字。”

刘虹说:“爸,这个问题我上次就讲过了,到时候按厂房总价的百分比分配解决比较公平。总之是一家人,利益面前可以较真,但不能绝情。至于郭岩松策划皮革城的项目,何时能够搞起来?现在还不好说。如果真正搞起来也会采取股份制,大家利益共享,风险一起扛,不会让哪一个人吃亏或占便宜。”

潘金彪摸着光亮的脑门说:“我真是老糊涂了,老是惦记着这件事。对兮,上次海波在家的时候,我是有讲过的,金瓯厂房由你负责处理。你办事,我放心。”

刘虹说:“爸,‘你办事,我放心’这句话以前说说可以,但如今金瓯厂房的纠纷我没有发言权,我是局外人。我只能作为旁观者提供一些建议倒是可以的。”

老爷子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虹看时间不早了,瞿溪回温州有时路堵要一个多小时,她还要去学校接女儿,就与昔日的公公、婆婆道别再见。瞿桂芳喊刘虹稍等,她从厨房里摸索了一阵,拿出鼓鼓的两只袋子。老夫人说:“里面有一些干笋和香菇,你带回去,让保姆烧给晨晨吃,这是正宗的泽雅山货,是姑妈送的。”

老夫人说的姑妈是林海鹏的母亲潘金娣。林海鹏如今居住在市区,但她六十多岁的老妈依然居在泽雅山里老屋子里。

刘虹说:“谢谢!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刘虹提前来到女儿就读的学校——瓦市小学大门口,已经有部分大约是一年级学生家属在等待孩子们放学了。刘虹给班主任季亚琴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季亚琴穿着米色的长裙,蹬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一位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九零后女教师,既年轻又漂亮,身材又苗条。她礼貌地向刘虹来了个鞠躬,解释道:“潘晨妈妈,你好!马上就要放学了,今天好像是晨晨值日,可能要稍微迟一点,下午最一节课是美术课,正好也是我授课。要不今天她的值日就免了吧。”

刘虹这是第二次与季老师见面,第一次是开学报名的时候,平常只是打电话。

刘虹说:“孩子做值日是一项难得的锻炼,我等一下没事。给你打电话就是想了解一下,晨晨的学习最近有没有好一些?”

季亚琴矜持了片刻,委婉地说道:“晨晨妈妈,恕我直言,晨晨除了美术课比较有天赋以外,其它课程真的很糟糕。想必你也知道,她毕竟这么大了,想改变这种情况,仅仅换学校是不够的。在一定程度上,还需要你做母亲的做出一些牺牲,舍弃其他利益,你以前也是老师,这一点你是明白的……”

刘虹自责道:“谢谢季老师,接下去我会在女儿身上多花点心思的。这些年来,我这个做妈妈的确实太不称职了……”

季亚琴陪刘虹聊了一会儿,因为她手上还有工作没做完,就又回到教室去了。刘虹站在门口花坛边等,一直等到女儿最后一个从学校出来。她将女儿接上车,然后向龙泉巷方向驶去。

今天是重阳节,她要带女儿陪外公和舅舅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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