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子花苑,刘虹将车在地下车库停好,然后给丁姨打了个电话,问她晚饭吃过了没有?要不要下楼一起吃点?此时丁菊香到家才一会儿,她说自己在老乡家里吃过了。丁菊香说的老乡,其实是她的表妹,名叫余香桃,在雪花巷开了一间洗衣店。作为保姆,她难得获准一天假,自然要放松一下。于是,她上午一个人逛了火车站服装市场,给自己买了两件夏天的衬衫和文胸什么的,下午便到雪巷看望她表妹。
刘虹问女儿想吃什么?是牛排还是肯德基?
晨晨不作声。
刘虹说:“那就吃牛排吧!”
小丫头依然不作声,脸蛋儿呈现一丝倦意。
刘虹知道女儿一天玩累了,就近带她来到府前街天长岭牛排馆,叫了两份加鸡蛋牛排,另外帮女儿要了一份沙拉和果汁饮料,好让女儿吃饱了回家休息。
母女正在享受鸡蛋牛排美味的时候,撂在椅子上的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刘虹掏出手机一看,原来又是许哲航打过来的。刘虹想起下午他的两个未接电话,赶紧按下了绿色键。
“刘总,你好!你现在在哪里?说话方便吗?”许哲航在电话那头说。
“方便。我本想晚上打给你的,谁知你这就打过来了。”刘虹说。
“晚上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碰一下。”许哲航压低嗓门说:“重庆的事情有眉目了……”
刘虹心底泛起一阵波澜,原本所有的焦虑和不安早已在期盼与守候中一点点淡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不知所措。虽说她不知道许律师说的“眉目”具体指向什么,但,她相信那一定是一个好的兆头。
刘虹说:“我和女儿在外面用餐,稍微迟一会儿,大约8点来钟,我们百里坊月亮湾茶楼见怎样?”
许哲航说:“好,我们待会见。”
“待会见!”刘虹说完,朝一位小伙子招了招手:“服务员,我这里买单。”
月亮湾茶楼坐落在百里坊海坛山东首的大榕树北侧,周遭环境优美,闹中取静。茶楼装饰古色古香,青砖地面,仿古木走廊。尤其是晚上,客人坐在茶楼临窗的包厢里,可以欣赏江心屿的夜景。大红灯笼在夜色中撩拨着匆匆过往的行人驻足观望,也为约会中的情人送上一份别致的浪漫。
刘虹携女儿从天长岭牛排馆出来,先回了一趟家,将晨晨托付给丁姨,自己则手忙脚乱地先冲了个澡,脱下汗津津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换了件淡青色半透明的连衣裙,简单地将脸部收拾美容一下。等她赶到月亮湾时已经是8点40分,许哲航已经在一间包厢里等候她近一个小时了。
许哲航要了一壶菊花茶,点了一盘烤鲫鱼,和一份炒田螺,以及鸭掌、豆腐干和腰果三碟零食。
刘虹不经意间瞥了许哲航一眼,不禁莞尔。前几次碰面,许哲航都是西装革履,好像一副堂堂正正的公务员模样,而今晚只见他贴身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圆领汗衫,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休闲外套,好像是一位刚从体育场运动归来的篮球运动员。这个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人席面而坐时,他的大红色圆领汗衫与她的淡青色半透明连裙一柔一刚相互映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有种情侣约会的浪漫味道。
两人相互寒暄一番之后,许哲航将话语切入正题:“刘总,两天前,一个叫邱玉眉和一个叫何素平的女人一起去了华泰大厦正大律师事务所,他们找我的原因也是与重庆中侨房开有关。据邱玉眉说,中侨房开董事长邱世浩是她的弟弟,是何素平的老公。她们也是焦头烂额不知所措才找到我的,可是,根据我上次去重庆的摸底调查,邱世浩的案子背后的谜团深不可测,我感觉无能为力。”
刘虹说:“邱玉眉说得没错。她们两个人前几天去了我的档口,是我向她们介绍了你。至于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助到她们,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何素平和我一样,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我现在只关心我老公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够了结。”
许哲航说:“据邱玉眉介绍,她和你是同行,她也在东瓯皮革城开店,是吗?”
刘虹说:“是的,她老公牟昌雄还是皮革商会的会长呢!牟会长还开了一家担保公司,我老公好像还欠他一笔巨额高利贷,因为这笔钱款不是我经手,我只是听牟会长单方面这么说……”
许哲航说:“担保公司往往是一把双刃剑,操作不当,债主和当事人两败俱伤。这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中午收到重庆江城区人民法院关于你老公案件的开庭审理通知书,通知书上说是16号,也就是下下个星期一,法院将对‘潘海波犯涉嫌交通故意伤害罪’一案进行开庭审理。今晚约你,我有两个问题想和你当面说清楚。第一就是16号你能不能随同我一起去重庆?第二个问题就是,虽说你已经花了20多万元,钱副会长背地里也打通了相关人际关系,但我仍然不敢保证,这次辩护能有十分的把握,只能说我会尽力。换句话说,作为辩护律师,如果我的辩护没有起到关键性作用,还请多加原谅。在我国,尤其是当下,面对许多案子,我们律师很多时候也很无奈……”
刘虹喝了一口茶,神情专注地看着许哲航,看得他有些难为情、不自在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虹说:“对不起,许律师,请不要有什么误会!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可是我的脑子忽然好像断了片似的,一下子理不出个头绪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许哲航说:“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造成的神经衰弱现象,你先喝点茶,这烤鲫鱼味道还不错,你尝尝,慢慢思考。我再说一遍,关键就是两点,一是16号开庭,你不要跟我一起去重庆?第二是如果我的辩护没有达到我们预期有目的,请不要怪罪于我……”
刘虹拍了拍脑门,一下子精神起来:“许律师,我明白你的意思,按理说,我应该要和你一起去重庆,老公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对吧?可是16号,我真的不能与你一起同行了,我要出差广州。刚才我脑子断片,就是在考虑广州之行和重庆之行哪个更重要。其次,至于你刚才说什么原谅的话,我认为为时过早,换句话说,你必须无条件地认真履行你的律师职责,我要的是结果,现在你跟我说这些,太让我失望!”
许哲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刘虹说得没错,他这样说,有失一位律师工作者的自信和职责。
刘虹情绪有些激动,忽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许律师,时候不早了,我该先告辞了。16号重庆之行,我就不奉陪了,但我希望能够听到关于我老公的好消息,希望下次见面喝茶的时候,彼此都有一份好心情……”
许哲航见刘虹要走,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连忙起身做了个挡住刘虹离开的手势道:“刘总,请息怒,请听我解释,我还有话跟你说……”
刘虹看许哲航一脸的歉意和真诚,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刘虹整了一下裙摆,自言自语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许哲航这才放心地坐下,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喝茶。
过了一会儿,刘虹回到座位,打了一个哈欠。虽说是给心情放个假,但从早上带女儿到泽雅游玩,到晚上与许哲航喝茶,这一天她也确实累得够呛。
许哲航见状忙说:“刘总,今晚累了吧,要不早点回家休息?”
刘虹看了一下手机说:“还早呢,我本来就是个夜猫子,早睡与晚睡本没有什么区别。”
许哲航说:“你们生意人都希望有回头客。但有两种人都不希望再回头,一种是医院里的病人,一种就是打官司的人。对我个人来讲,我自然希望自己办理的每一起案件都能迎刃而解,给当事人一个满意的结果。然而,事实上很难做到这一点。”
刘虹说:“我理解,许律师不必多虑,刚才是我不好,太冲动。古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尽力了就好。”
许哲航终于放松下来,语气中也夹着一些暧昧:“我希望这次重庆之行,能有一个好的结局,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同时也希望你一直把我当朋友……”
刘虹总算明白了些什么,但她不明白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律师,说话也这么吞吞吐吐转弯抹角?她喜欢那种说话直来直去具有大男子主义气概的男人。
刘虹带着几分羞涩微笑着说:“许律师,你别忘了,夏冰如是我闺蜜哦,我们自然也是好朋友啦。”
许哲航说:“刘总说得对,我们早就已经是朋友。外国有个大作家说的好,‘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爱人她确实很好,挑不出什么毛病,我们在一起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相反,我们在一起就像陌生人一样彬彬有礼而又各自为阵……”
刘虹是生意人,在生意场上她斗志昂扬意气奋发,从不轻易言败。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许哲航跟她说这些,她会逆向思维,站在他爱人汤楚君的立场考虑问题,她不会轻信一位外貌堂堂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絮絮叨叨,纵然他有一万个理由说出家中女人的不好,她也不会同情他,她也要找出一个理由为他的爱人辩护!
刘虹那纤柔的手指顺着前额往耳后捋了捋了散落的头发,说:“许律师,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但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婚姻不是鞋子,想换就可以换,是吧?换句话,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将会后悔莫及。”
许哲航发现自己在理念上输给了刘虹,便不再辩驳:“刘总说得对,拥有的时候要珍惜,我是心里憋屈有话无处说,找一个人说出来心里就舒坦多了……”
刘虹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时候不早了,我们下次再会。”
许哲航伸出一只手:“好的,谢谢刘总赏脸!”
刘虹将手越过玻璃桌面,任对方死劲地握了一下。
……
告别月亮湾茶馆,刘虹回到家已近11点了,丁姨和女儿晨晨各自的房门都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间,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分明看见女儿酣睡的姿势,她想上前亲吻一下宝贝,又怕惊醒她,只好悄悄退出房间。
刘虹冲完澡,裹着浴巾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晚上许哲航的一言一行又在她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她觉得男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令人捉摸不透。她由此联想到丈夫潘海波,想到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沈小姐,忽地一股莫名的凄凉袭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每天奔波劳碌究竟意义何在?她真的很迷茫。但是,她又必须要去做,而且容不得半点敷衍,作为潘家的儿媳妇,她深知自己早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