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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元年旦前夕，鹿城公安刑侦大队几位穿制服的刑警，将正在办公室与客户喝茶聊天的牟昌雄带走。
牟昌雄一脸无辜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高个子刑警说：“少废话！你只需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调查就是了。”
牟昌雄乖乖地跟着刑警上了警车。
邱玉眉闻声从办公室跑出来，看到老公回头那黯然的眼神，知道一切都是报应，她转身跑回办公室，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牟昌雄出事的消息很快在东瓯市场传开，版本只有一个，就是与邱必胜的死亡有关。
两天前的深夜，瓯江口至青田方向的公路段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导致驾驶员连车带人意外坠入瓯江死亡。公安机关派有关人员将失事车辆和尸体打捞上岸，经过调查和尸体辨认，死者系邱某胜。公安机关人员经过事故现场分析，判断这是一起貌似意外事故、但也不排除死者生前遭受外界干扰因素，比如遭人追杀、车辆掉头时慌不择路而坠江的可能性。刑警调取了沿线各路段的监控设备，发现死者生前驾驶一辆别克君威于当日傍晚沿着104国道，从瑞安往温州市区方向驾驶，后发现有一辆丰田越野一直尾随自己，就从双屿往青田方向逃窜，快至温溪路段时，遭遇前方另一辆江淮皮卡车夹击，旁边正好有一个往桥头方向的岔路口，死者生前慌不择路，急转弯时来不及减速，结果连人带车坠入瓯江……
公安机关很快查明这起事故与一个叫徐剑飞的人员脱不了干系，徐犯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徐剑飞已经逃离温州，负责侦办这起案件的鹿城刑警大队第三支队兵分两路，一组人马去福建缉拿嫌疑犯徐剑飞，一组人马根据有关线索，将牟昌雄带走调查。
邱必胜死了，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还是另有隐情？迟早会有答案。牟昌雄到底与此案有没有关系？公安机关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留守在重庆的潘海波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中侨房开公司已经进入司法申请破产程序，固定资产与债务清算等问题，有待地方法院审理判决。
元旦这天，潘海波壮着胆子，在桃源社区小区附近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叫了两瓶红酒，请沈杏芝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晚餐。因为过了元旦，他将不再聘用她了，他要回温州，她从哪里来将要回到哪里去？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了。为了表示歉意，潘海波以私人的名义，从好友钱益荣副会长手上借了3万元现金。她的实际工资才18000元，余下12000元当做年终奖金。
中侨房开是沈杏芝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关键是她是从乡下进城的打工妹，年龄轻，人又单纯，在她眼里，潘总是一位好老板，对员工随和，只是她不明白，这么好的老板，公司怎么会倒闭呢？
沈杏芝眼泪汪汪地说：“潘总，我先回壁山老家过个年。过完年后，假如你那里需要人，再给我打电话好吗？”
潘海波怕姑娘失望，只好自欺欺人地说：“好的，过完年我可能回温州搞其它项目，到时候说不定叫你去温州帮我干。”
沈杏芝信以为真：“真的啊，那太好了！我就等潘总这句话，温州我还没有去过，很想去温州……”
潘海波一声长叹：“我潘海波在重庆投资虽然失败了，但认识你这位小妹也是值了，可惜，只怕我这辈子再也无法翻身了哦……”
沈杏芝睁着一双大大的困惑的眼睛，刹那间，她忽然感觉眼前的潘总是那么的苍老和可怜，先前的仰慕和敬佩之情突然间转换成同情和惋惜……
李云娜元旦期间向林海鹏请了3天假。她说自己要回青岛老家一趟，看望儿子和老母亲。林海鹏自然是满口答应。然而，李云娜没有说真话，实际情形是高雷带她到南麂岛玩了3天。由于头尾一来一去的时间都耗在堵车的公路上了，两个人在岛上只住了一夜……
由于宝石产品销售只是在秋季刮过一阵风，后来很快就被唯美皮行的女神皮料霸占了市场，所以涌金皮行全年整体销售不尽人意，那么，她李云娜的提成也就要打折扣了。即便如此，李云娜依然很满足，毕竟林老板信任自己，她每月都有几笔流动资金放在高雷那儿吃利息，钱生钱。她算了一笔账，从7月至9月，高雷前后总共为她创造了近3万元的收益，比她在涌金皮行的月薪还要高出两倍多！
李云娜赚了钱，一方面觉得自己有本事，另一方面又觉得遇到高雷才是遇到财神。她埋藏在内心深处隐密而又卑微的心理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对林老板心生不满和怨恨。后来，她弄明白了，自己曾经是真心爱着林老板的，原来她是由爱生恨。李云娜忘不了林老板儿子林雨过生日那天晚宴的情景，人家老丈人翁道旺，夫人翁雪梅，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别说人家瞧不起她是一个打工妹，而是人家眼里简直就是把她当做坏女人看待……
林太太翁雪梅虽说身体不大好，清瘦，脸颊颧骨鼓起，但人家穿着打扮得清清爽爽。席间，她那犀利的目光像一把箭穿透她的胸口……李云娜后悔莫及，真不该参加林家的什么生日晚宴。这本来就是林家的喜事，她去凑什么热闹？
从那以后，李云娜整个心态都变了。以前，她将皮行当作自己的皮店，现在她明白这是林老板的皮店，是林家的基业，她不可自作多情，她要分清利害关系和利益轻重，照照镜子，正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那次从南麂岛回来，李云娜闲着没事，忽然要把之前买套房子的想法落到实处。
她与高雷在岛上有了一夜情，浪漫刺激的性生活像浪潮般退却之后，心里却埋下了阴影。种种迹象表明，高雷是个伪君子。比如说，她故意试探他说，老板最近要用钱，她放在他那里倒数第二笔40万元承兑，下个星期一还给她好吗？高雷却支支吾吾，说最近银行内部正在查伪造的假承兑，要等一段时间，她那几张承兑汇票前天他一起送到市总行验核去了。李云娜又故意撒娇说，难得的元旦假期，高主任不需要在家陪夫人吗？高雷说，他和他爱人已经分居两年多了。而林老板前几天还跟她说，他要请高雷夫妇吃顿饭，并表示要送他一些礼物，希望高雷欠他一个人情，方便以后贷款。
李云娜便知道他这是在撒谎。
男女之间的交往，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哪怕是逢场作戏，但是，一旦发展到床上，意义就发生了质的变化，结局要么是喜，要么是悲。李云娜怀疑自己在犯贱，凭什么大老远跑到孤鸟上来陪一个老男人睡一觉？贪图他什么？她是他的客户啊！
当然，她也明白，男女之间那点破事，一旦与金钱利益扯上关系，说白了，都是相互利用罢了。有了清醒意识的李云娜，想趁早将存入在高雷那儿的承兑及30元现金收回来，她要投资房产。她忽然觉得投资房产才是最保险的理财，既可以自住，也可以出租，将来假如不在温州发展，大不了将房子出售。有了这样的理财计划，李云娜就急着要实现她的梦想。
那几天，李云娜很少待在档口，总是找借口出去溜达，其实是到处看房子，遇到合适的房源，在中介的带领下她就和房东碰面，讨价还价，最后，终于看中了西城路桂园小区一套75平米的房子，办理首付至少需要50万元。李云娜正经八百地向高雷提出，她要索回自己30万元的现金本金，还有涌金皮行总共150万元的承兑汇票。她打电话向高雷催讨，高雷说，最近几天，银行系统升级，需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办理，到时候，她存放他那儿的钱，包括他答应她的理财利息全部支付清零。
李云娜只好捺住性子耐心等。
元月8日，林海鹏出差回来了，邱玉眉打来电话，说瓯越皮革城商铺首批订金要交付了。林海鹏让李云娜准备100万元，承兑汇票也可以。李云娜依然和往常一样，轻松地回答道：“好的。”在她看来，这种游戏她已经玩了大半年了，早已驾轻就熟。但是，她哪里知道，前几次不是她运气好，而是高雷放长线钓大鱼，故意给她甜头尝罢了。
9日星期一，李云娜早晨一到公司，就拨通了高雷的电话。
李云娜说：“高主任，这次我们老板真的急需用钱，他在瓯越皮革城投资了商铺，这几天商铺要交纳首付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请你务必要将我存放你那儿所有的现金及承兑汇票，统统归还给我，真的不行，利息我也不要了。要不然，我麻烦可大了……”
高雷在电话那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放心好了！利息你不要，我也要给你，这是银行的钱，用不着我个人支付，你没必要这么大方！但是，你也知道，元月份是银行收贷期，一切相关业务都处在静止状态，不过，你的钱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你再等两三天好了。”
李云娜半信半疑，承兑汇票属于公对公业务，那么她私人现金30万元按理讲可以随时提现的啊？
李云娜说：“那高主任先将我那30万元打到我卡里吧？”
高雷说：“我的李总，你要明白是30万元，不是3万元，大额现金也必须要提前预约的啊！”
高雷说话慢条斯理，李云娜无奈之下只好再相信他一次，继续耐心地等待。
两天后，林海鹏焦急地又问起钱的事情，他问李云娜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云娜慌了，只好编了个故事说：“我不知道你这次突然要用钱，上次将几张大额承兑都给华谊皮厂了。我想反正我们还要和他们继续做生意的，所以……”
林海鹏不满地说：“小李，不是我说你，这样做你已经越权了，懂吗？你根本不把我这个老板放在眼里！不错，我们是要继续跟皮厂做生意，有闲钱放在皮厂我们也不怕。但是，闲钱也有闲钱的用处，我自有安排！这么大的事，你事先怎么都不跟我通个气？”
李云娜说：“对不起，林总，下不为例，我知道自己错了。”
林海鹏生气道：“对不起有什么用？瓯越皮革城商铺首付款，我一时半会从哪里去筹借？”
“林总不妨再等两天吧，我们还有200多万元货款在客户手里，我去向客户要一些过来给你。”李云娜想着高雷答应她三天时间就会有钱，便壮着胆子说。
林海鹏说：“也好，鞋厂开始放假了，那你最近两天啥事也别干，就专门向客户催款好了！”
终于熬到第三天，心情焦灼的李云娜改变了以前打电话催钱的方式习惯，而是悄悄直接来到市区国贸商业银行，向值班经理打探高雷主任在哪间办公室？
值班经理是个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子，她上下打量了李云娜一番，问道：“你找高主任有什么事？是不是你有存款或承兑汇票放在他那儿，委托他帮你理财？”
李云娜心想，你怎么知道的？她点点头：“是。”
美女值班经理将李云娜领到一间门口上面挂着“行长室”牌子的办公室，说：“余行长，这里又来一位客户找高主任的，你跟她谈……”
李云娜感觉哪儿不对劲，谨慎地走进办公室，被称作余行长的中年男子，指着沙发说：“你好，你请坐，你找高主任是要办理什么业务？或者说，你之前由他经手为你办理过哪些业务？你把票据回执给我看一下。”
李云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急切地说：“我有几笔业务是在你们银业柜台办理的，但那几笔钱，高主任都及时返还给我了。只是九月份之后，我有30万元现金是委托他帮我理财，我是转到他私人户头银行卡上的，另外9至11月前后共有150万的承兑汇票，他只是以个人的名义给我写了张收据。”
余行长听罢李云娜的口述，直摇头说：“这位女士，你太糊涂了！你这么大笔的资金为什么不到我们柜台窗口办理？”
李云娜解释说：“高主任他说到银行办理理财业务也是要经过他的手，反正有他的收据一样有效，况且他承诺说内部交易利率要比柜台常规交易高一倍多……”
“这位女士，我替你感到遗憾，你不幸上当受骗了！你现在手上连柜台办理业务票据都没有，你跟谁追讨你的钱款？”余行长见李云娜瞪着一双紧张而又疑惑的眼神，便进一步解释说：“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赶快报警，我们银行已经报警了。高主任他涉嫌利用职务便利，骗取或套现客户资金，用于个人炒股，血本无归后，已于两天前畏罪潜逃，现去向不明！”
余行长话音刚落，李云娜双腿发软，整个人像中风似的，从沙发上摊倒在地上……
这天是2012年1月13日，星期五，农历腊月二十，距离除夕还有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