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刘虹破例起了个大早,给丁姨放了一天假,自己则驾车带着女儿来到泽雅庙后游玩。
上午,车过瞿溪镇时,刘虹本想从潘家老宅兜一圈,探望一下晨晨她爷爷、奶奶。但一想金瓯厂房的纠纷暂时还没有得到有妥善解决,老公的案子也还没有了结,刘虹又迟疑了。他怕老爷子潘金彪唠唠叨叨,坏了她带女儿游玩的心情。
庙后村坐落在泽雅大山深处,从市区出发,至少要60多分钟车程,沿途经过泽雅水库,青山倒影,碧波荡漾。抵达庙后时才九点一刻。
刘虹将车子停在村口大榕树下。
外公、外婆早已不在人世了,坐落在小溪北岸山坡上的三间老屋因无人居住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今天是母亲节。刘虹身为人母,但她的母亲现在可好?刘虹不愿去多想。那年从温州扒货车去宁波寻找妈妈的经历,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心头之痛……
刘虹没有告诉女儿那屋子与自己童年的诸多故事。她只是想让女儿置身于这深山老林里,聆听溪水潺潺,静观白云悠悠,闲步山村人家,真正体会一下大自然的静态美。
刘虹牵着女儿的手,沿着小溪南岸山坡往上爬,路边草丛中东一块西一块地露出一簇簇鲜红透亮的野草莓,吸引了晨晨驻足观望。
刘虹弯腰摘了两颗大莓子放在女儿的手心里说:“晨晨,这个叫梦子,很好吃,妈妈小时候最爱吃梦子。”
晨晨睁着乌亮的眼睛望着她妈妈,好像在说:妈妈,你吃一颗给我看看。刘虹弯腰又摘了一颗草莓放到自己嘴里,用夸张的表情道:“嗯,真的好吃,是小时候的味道!”
女儿见妈妈开心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将一颗梦子塞进小嘴里。或许是第一次品尝,小丫头还适应不了野草莓的酸味,只见她眉毛一皱,又将莓子吐了出来。
母女俩不知不觉来到半山坡上,这儿有一块平整的约两亩地的“帽子墩”,庙后小学就坐落在帽子墩中间。据说庙后小学的创始人,是台湾已故作家琦君女士的将军父亲。如今校舍早已不再承担教学功能,而是经当地有关部门出资修缮一新,成立了琦君文化博物馆。西门上方有一块当年蒋中正亲自题写的致敬作家将军父亲的扁额:我思故人。故而,每逢节假日各地游客络绎不绝,慕名前来这里参观游览,拍照留念。
早晨出门的时候,刘虹就为女儿准备好了画夹,以及画画用的水彩笔。刘虹本身是音乐和美术教师出身,但这些年天天与牛皮打交道,艺术细胞及灵感早已蜕化了,但指导女儿的基本功练习还是够水平的。之前,她一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生意上,自从昨天早晨发现女儿画她的肖像画是那么的逼真后,她惊讶之余,才忽然意识到女儿原来也是有艺术天赋的,只要加以悉心辅导和培养,完全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虹由此深感懊悔和自责,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太不称职了。
博物馆西首昔日是学校草坪操场,如今变成了四季花香的林园,边沿建造了亭台楼阁和走廊,供游人观景歇脚。游客站在帽子墩边沿可以极目远眺,将庙后山村美景、四周青山风光尽收眼底;近处又有大片茂密的竹林,此时春笋早已长成新竹,阳光射进竹林,雾气腾腾斑驳陆离美不胜收。
刘虹选择了一个观景点,然后支起事先准备好的三角架,摊开画夹,将水彩笔墨一一摆弄整齐。接下去,刘虹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女儿慢慢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她不着急,今天她是有备而来,连中餐都准备好了。车里有开水、饮料、方便面,还有卤鸭、白斩鸡和坚果等。
晨晨这丫头尽管不爱说话,但每每和妈妈在一起,她似乎是心有灵犀,妈妈的一举一动,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多时候,不等妈妈开口,她就已经知道妈妈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了。所以,当刘虹摊开画夹的时候,她开心极了,画画是她的最爱,也是她向外界传递内心情感的最佳表达方式,这种方式对于一个九岁的患有轻微自闭的小女孩而言,甚至超越了语言表达本身。
晨晨站在那儿对着一株竹子,出神地一笔一笔地画,刘虹时而在亭子坐着,时而到博物馆里逛一圈。博物馆里摆放着文学家琦君的作品集子,以及琦君生前在大陆与台湾之间往返的诸多生活足迹的图片文字。虽说文学与写作是刘虹的短板,当年上学的时候她最怕写作文,但艺术有很多相通之处,对于琦君这位民国时期出生在庙后的才女作家,敬佩之情,此刻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晨晨完全沉浸在她的童话世界里,她先是一枝一叶地画了一株竹子,然后又一枝一叶再画一株竹子,慢慢地数株高的矮的粗的细的歪着的斜着的竹子出现在画稿上。刘虹走过来,见女儿意犹未尽,才知一丛竹子只不过是画面的一个点缀而已。刘虹没有作声,她担心自己不够谨慎的指点,会伤害小丫头创作情绪。她要做的就是服务工作,她悄悄溜到村口,将车内事先准备好的食品,拎到女儿跟前,为女儿打开饮料,拆开坚果外包装,拿一粒放进女儿嘴里。
母亲节,一个朴素的节日,也是一个伟大的节日。为了享受母亲和女儿相处在一起的美好光景,刘虹破例关机大半天,强制自己不接任何电话。
到了下午两点来钟,女儿平生第一次野外写生作品完成了。尽管,画作没有标题,但一眼便知这是一幅山村美景全图。左边一丛竹子是点睛之笔,右边是隐隐约约的村庄;远处是朦朦胧胧的青山,近处有蜿蜒流淌的小溪;盯睛一看,竹子下面有几束不知名的花朵,两只蝴蝶在那儿扑腾着翅膀;溪边有几簇小草,还生长着几颗晶莹通红的草莓……
刘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女儿真是美术天才?
难道不是吗?画作摆在那儿,个别地方油墨还没有干呢!
刘虹弯腰在女儿那纯洁无瑕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这一刻,刘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这个世界是最幸福的妈咪,生意场上所有的苦,家庭夫妻之间难发言状的隐痛,都被女儿的画作给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