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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辰年正月十三，立春。
上午九点十八分，唯美皮行在一串爆竹声中开业了。
老员工游子杰、曹国梁、章雯、刘超都到齐了，新上任的总经理潘凯也早早到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立春，我们唯美皮行将迎来一个美好的春天。”爆竹声过后，刘虹将游子杰和潘凯两个人喊到楼上谈话：“今年的人事安排，我想游子杰将主要精力放在销售上，提成这一块在去年的基础上，每尺皮的销售再加5分钱。潘凯刚入门，虽然不懂皮革业务，但是可以慢慢学。从今往后，采购、与上家皮厂打交道，就由潘凯负责。我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唯美皮行需要接班人，我毕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我希望两三年后，潘凯能够挑起唯美的担子，那样我就可以彻底放手了。皮革这一行，我做销售10多年了，感觉越来越疲惫，我渴望提前退休……”
潘凯没有作声，但他明白阿姨在说什么。他沉着、冷静的表现，处事不慌乱，也是刘虹比较欣赏的。
游子杰感到一阵欣喜。对他而言，岗位分工并不重要，重要是刘虹答应他在去年的基础上，每销售一尺皮多提成5分钱，那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
规章制度给了他信心的保证！
游子杰激动地说：“老板娘放心，我会努力的，毕竟我是在为自己打工！”
一星期后，刘虹亲自带班，领着潘凯北至南洋皮厂，南至华谊皮厂走了一圈，隆重将潘凯推到前台。南洋皮厂的杨总、业务部经理苏志勇和华谊皮厂总经理鲁雁霞、销售部经理陆斌，见唯美皮行新增了一位高富帅总经理，他们一个个向刘虹表示祝贺的同时，也增加了一份长期合作的信心。
回到温州，刘虹领着潘凯拜见大客户黄乐天。夫人周秀敏正忙着招聘工人，黄乐天忙着筹备品牌宣传事宜。黄乐天告诉刘虹说：年前，由李立群担任主演的电视剧《创业年代》剧组在他老厂拍摄时，他嗅到了商机，事后将剧组挂在他老厂门口的“温州万顺丰鞋厂”中的“万顺丰”成功申请注册成男鞋品牌商标；之前打造的女鞋品牌“瓯派·雅如”也已在淘宝网上线……
刘虹敬佩地说：“黄总厉害，潘凯的专业就是网络营销，以后，让年轻人跟着你一起干。”
“不是问题。”黄乐天看了潘凯一眼，接着说：“市场任何一个有价值的品牌，背后都必须有一个成功的企业支撑着。品牌只是一个符号，如果创业者缺乏工匠精神，没有货真价实的产品，没有别具特色的时尚元素和超前的营销理念，市场完全靠炒作的话，再好的品牌也会被淘汰。反之，企业若想健康持续发展，品牌是不可或缺的。品牌与企业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如鱼和水的关系……”
潘凯作洗耳恭听状，不时地点点头。
离开塘河屿工业区后，刘虹又带潘凯来到瞿溪信德皮革公司，拜见董事长郭岩松。
郭董对刘虹的到访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两人相谈甚欢。
郭岩松透露说，他已经着手成立了德瓯国际皮革有限公司，目前正在工商部门注册登记审核阶段。等批复通过以后，他就联合几位股东开展前期工作，正式计划筹备组建德瓯国际皮革城项目，相信要不了几年，一座集信息网络化、管理现代化的皮革城将在千年古镇崛起！
刘虹有些激动，她鼓励潘凯说：“阿凯，郭董的话你听见了没？你还年轻，只要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皮革行业还是有希望的……”
郭岩松笑了笑，对年轻人直言不讳地说：“你们潘家与皮革业有缘，想当年你爷爷是瞿溪镇上的皮革专家，名扬四方。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要努力，争取比你爷爷那一代更出色！”
潘凯脸上一阵发热，内敛而又害臊，感觉郭董的一番话对自己既是动力也是压力！
……
元宵节之夜，细雨蒙蒙，气温寒冷。位于马鞍池公园旁边的水心书屋，灯光柔和，四周幽静，刘虹与闺蜜夏冰如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喝茶聊天。
今晚，刘虹穿着一件深蓝色尼子大衣，颈脖上围着一款“中国红”围巾，显得休闲而又严谨，既新潮有韵味，又不失职场的干练。但是，坐在对面的夏冰如却前卫多了，她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羊皮夹克衫，拉链只拉到一半，紫色的文胸假以内衣，丰满的乳房若隐若现；尤其是下半身，虽说天气依然寒冷，但她只穿着黑色羊皮高跟靴和黑色羊皮短裤，将性感的大腿肌肤裸在春寒料峭中。倘若是大白天在都市里穿行，夏冰如这身着装加上她那魔鬼般的身材和气质，极大限度地挑逗着行色匆匆的人们的眼球，容易使人忽略她的真实年龄与所从事的职业。
说来两个人差不多有大半年没有碰面了。在过去的一年里，刘虹总是有着忙不完的生意，开发、下单；推销、接单，再开发……她就像一枚自动化机械陀螺，一年四季都在不停地运转着；而夏冰如却好像是一匹马，安静的时候，宅在家里看书码字，任窗外雨打芭蕉。而心情一旦有了飞翔的欲望，她会不顾一切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动静相宜，在繁华的都市里游刃有余，既活得潇洒自如，又能坚守对摄影、写作文化艺术的初心。刘虹每每见到她，总是自叹不如，甚至连穿衣打扮，都觉得自己远远落在闺蜜的身后。
“姐，你又换发型了？”夏冰如坐下来第一句话便“从头”说起。
刘虹扯下脖子上的红围巾，手指将前额几根发丝稍微往后梳理了一下，微笑着说：“是啊，除夕那天晚上，在一剪梅发廊将头发重新做了一下。不做不行，冬天发现头发掉得利害，不再适合燕尾型短发了……”
好姐妹许久不见，新春第一次碰面少了红酒是一种遗憾。夏冰如向服务员叫了两杯咖啡。
在过去的一年，经历了那么的磨难，终于已经成为过去，刘虹今晚不想旧事重提。
夏冰如却一边总结过去，一边畅想未来。她说，2011年，旅行、摄影、写作、出书，想去地方几乎也都去了，想疯的时候也疯了；2012年，计划扎扎实实地做点学问。她准备写一本有关温州本土的即将失传的手艺人方面的传记。比如，从前乡村七十二行里面的剃头匠、打铁匠、木匠和篾匠等，就是她要书写的对象。夏冰如信心满满地说，她要为民间老艺人著书立传。
刘虹听了，羡慕不已地说：“冰如，你太有才了，越来越厉害。说来惭愧，我以前当代课老师的时候，美术和音乐本是我的强项，这些年我将自身的这些特长都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夏冰如说：“姐，那就等将来退休了，再将这些爱好捡回来。”
刘虹没有作声，她又想到女儿。女儿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找到她的童年和欢乐；女儿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个儿童应有的智商和情感。两天前，许哲航从杭州给她打来电话，大意是说，他在杭州为晨晨联系到了一所智障儿童学校，希望她安排时间去杭州参观考察一下。
刘虹喝了一口咖啡，神情淡定地说：“冰如，我已经想好了，计划两年内全身心退出皮革行业圈。”
夏冰如说：“你要退出生意圈，我理解。其实，为了你女儿，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但是，你辛辛苦苦创办的唯美皮行怎么办？”
“潘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我已经向他老人家做出过承诺，将唯美皮行给潘凯百分之五十干股，放手让年轻人去打拼。”刘虹若无其事地说。
夏冰如一头雾水：“姐，你这么做我就不大理解了。潘凯将占唯美皮行百分之五十干股，凭什么呀？”
“冰如，你不懂姐的心。我这样决定并非自己多么高尚，而是潘凯凭他是潘家的大公子，凭他自己的工作能力，我认为他应该拿这么多的股份。唯美皮行的前身是涌金皮行，是他父亲和我一起打拼的，我不能独吞他们潘家的劳动成果。再说了，唯美要生存，要发展，必须得后继有人。所以，这也是我唯一的无怨无悔的选择……”刘虹看好姐妹在为自己抱不平，便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
夏冰如摇了摇头说：“姐，我真是服了你了，我感觉你怎么越来越像是一位女神了呢？”
刘虹一本正经道：“冰如，你不可以这样调侃你姐，什么女神不女神的。姐只是觉得做人还是简单一点好，于人于己都问心无愧罢了。我承认，这些年我好像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着，我之所以选择退出皮革界，身心疲惫只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想下半辈子好好为自己而活。姐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选择离开，只是为了弥补一个女人曾经的失去，努力做一个称职的母亲。你姐希望在女儿未来成长的路上，有一段母亲目送她人生背影远去的印记……”
夏冰如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怀着敬意的心情说：“谢谢姐掏出一番心窝子话来，妹妹又有写作素材了……”
过完年，丁菊香终究没来上班了，刘虹感到有些遗憾。
她打了几次电话，丁姨开始说家里忙，老公也想出去打工，意思是刘虹能不能帮她老公找一份工作？后来，丁菊香又说他们两夫妻考虑清楚了，外出打工不是长久之计，她今年不打算外出打工，准备和老公在家里养猪。
刘虹表示理解。她跟丁姨说，一个人有想法总归是好事，打工确实也不是长久之计。假如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又想来温州打工的话，不妨再跟她联系，也许她还能帮上一点忙。
放下电话后，刘虹深感失落。她觉得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虚伪起来了？坦率说，她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行走，还好意思叫人家到温州跟她联系？
刘虹无奈之下，决定女儿自己带。但每周早送晚接，对于像她这样一个生意人来说，不大现实。虽说唯美皮行新增了人手，但真正叫她立马全部放手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个一年半载的过渡期。刘虹思来想去，找到了女儿的班主任季亚琴。季老师平常在家中有办补习班，刘虹是知道一些的。但这次找季老师，她是希望将女儿除了节假日以外，能否在季老师家中全托？
季亚琴暂时还没有找对象，妈妈是村中村失地农民，无业，偶尔在小区门口摆个水果摊什么的。季老师开办补习班后，她妈妈就成了孩子们的煮饭婆。季老师说，个把学生在我家全托是没有问题的，我妈妈也愿意照顾，但问题是潘晨的情况比较特殊，有时候课堂上还尿裤子。所以，我怕这事比较麻烦……
提及女儿尿裤子的事，刘虹心里又开始难过起来。这个不是病的病，缠着女儿好多年了，有时好，有时坏，但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她又不可能让女儿放弃上学的权利，即便她每次考试都是零分，女儿也应该像其他学龄儿童一样，在学校和孩子们一起快乐成长。
刘虹请季老师在月亮湾茶馆喝茶，作为皮革界老板，女儿的全托费用自然不是问题，她只是希望周一至周五，女儿在季老师家全托，周五晚上，她去季老师家接女儿回家。
季亚琴表示可以先试带几天，具体要看潘晨能不能适应不同的住宿环境，比如半夜会不会哭闹什么的。
刘虹说，她相信女儿能够适应的，也是她期望的，小鸟总要学会自己飞翔！
自从女儿在季亚琴家全托后，刘虹晚上又开始失眠了，她总是担心半夜三更季老师有可能突然打电话来。第一周，平安无事。周五傍晚，刘虹接女儿回家，然后带她到天长岭牛排馆，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周六和周日，她不上班，一心陪女儿逛街或画画，到了周一早上，她将女儿送到学校门口托付给季老师，从而解决了女儿上学和托管的问题，刘虹才感觉轻松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很快适应了季老师家的生活环境，她就像一只小鸟，在新巢里同样感受着温暖。刘虹一个人反而觉得自己无所适从了。她白天到档口转一圈，与潘凯和游子杰交流一下业务上的事情，有时候有新样品皮到，游子杰一时无法把握皮料的开发前景，这时就需要她把关一下。傍晚回到家，一个人吃饭又成了问题，外面的饭摊终究不及自家烧的可口、卫生；但一个人的家，这饭又怎么做好呢？偶尔与闺蜜喝茶聊天，看似洒脱、惬意，但晚上一个人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寂寞和空虚又将她心灵与肉体紧紧包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