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阿鲁Y的头像

阿鲁Y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9/23
分享
《芦苇荡旁小村的故事》连载

第五十七章 守夜人

我童年的第二位朋友姓陈,排行老六,大家伙都叫他:老陈家的小六子。

他家原来是坝区移民,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离开小村搬到大山里面去了,再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又迁回小村庄来了。

刚开始先在亲友家暂住(坝区移民在小村庄有好几十户人家),然后呢,在我家的斜对面盖了新居,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了两条小沟渠和一条宽宽的大马路,其实我们俩家也算是对门的邻居。

小村庄里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守夜人,比如菜园守夜人、瓜棚守夜人、果园守夜人…而他的爸爸老陈是个小村稻田夜间放水灌溉时放水守夜人。

月亮夜往稻田里放水灌溉,那大河里游进来的大鱼儿们便经常地唾手可得。这可是个“肥差事”呀!要说起小村的守夜人中最最可怜的一个,那就是豌豆荚角田地的守护人一一徐拐子!

布谷鸟婉转动听的叫声,书本上一般“翻译”成:“割一一麦一一插一一禾一一”在我们小村庄,我们小娃娃家们往往“翻译”成:“豌一一豆一一荚一一角一一”这两种“翻译”都一点毛病沒有,当布谷鸟们带着它们那悦耳的叫声从小村庄高高的树梢尖上飞掠过时,正时割完小麦就稻田地里放水插水稻秧苗的季节,当然也是豌豆荚角最最鲜嫩肥美多汁亲甜的季节。

“割麦插禾”往往是大人们才关心的事,而“豌豆荚角”才是我们小娃娃家们最最关注的东西。每年这时节当小村的小娃娃们都蜂拥而至时,徐拐子只能是“听天命尽人事”了,只见他拖着一条瘸腿在田间地头无功徒劳地疲于奔命地折返跑着,无助嘶喊着的嗓音往往都沙哑地破了音。

老陈家捞着了个放水守夜人的“肥差”,当然要意思意思了,借着乔迁新居便请村干部们来家吃一顿丰盛的晚饭,所以晚饭我便胡乱地扒拉了两口,扔下碗筷就一溜烟地跑去对门老陈家。结果,还是来迟了,老陈家的大门口早已经挤满了小娃娃家们,还有两个大人,一个中年妇女“幺奶奶”和一个缺牙瘪嘴的老太婆“蝴蝶迷”史大花。

说起来现在的孩子或城里的孩子们都无法理解,那时候呢在小村无论谁家请了客人来吃饭,都会有不少的孩子和大人们前去围观,就如同看一台舞台大戏的演出,主家的男女老少和主宾、副宾,还有主陪、副陪就是舞台上表演的演员,主家的堂屋正中间的大方桌子周围一圈就是表演的大舞台,而拥挤在门口外围观的大人小孩就是舞台下热心的观众。台上的“演员”大多本色“出演”,所以演技要比现如今那些片酬动辄上亿的流量明星们强多了!

只听见屋里面传出如炸雷般声响的划拳猜枚声声,这个往往我不太感兴趣,我最喜欢看的是宴席尾声,往往也是压轴的重头戏一一扣饭:主家的主妇或者儿女们蹑手蹑脚地偷摸地来到客人的身后,趁着客人没有防备,猛地将一满碗的大米白饭扣进客人的饭碗里。

那些年月在小村庄,你上别人家做客,你不能紧着自己的量喝酒,得紧着主人备的酒水的数量来喝;你也不能放开了肚皮地敞开怀地吃大米干饭,也得紧着主家锅里的大米饭来吃。那会的人呀,一般都特能干饭,就好像没有饱度似的,遇上好的下饭菜,往死地来吃,干下的碗数,说出来现在的人们一定会瞪大双眼,吓一大跳的。

一般主家只有男主人一个人才能上桌陪客人吃饭,妇女老人和孩子们一般不允许先上桌吃饭,要等客人吃完了有点剩余的才在厨房吃点。也许就有人会跳出来批评说这是落后的农耕文化下的“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硬要牵强附会的话也许能扯上一点点的,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些年月里社会上物质的匮乏,所以,这“扣饭”往往就成了宴席的压轴大戏码,往往需要“演员们”配合默契,表演的十分到位,就像似现在的电视台上选秀节目中“导师们”和“学员们”的表演一样,我固执地个人私下私自地认为我们小村的村民们往往在演技上更胜一筹。

以前,在我们小村庄里,落入客人碗中的大米白饭是不能剩下的必须吃干净,不然就是对主人家的不敬,如果客人吃饱了的话,当他的碗里沒剩下多少时,他就会叉开五指来半虚半罩在自己的饭碗上,主人家一看便知道了,门清得很。倘若还没有吃饱或者还想再来上一点,刚开始就扒拉地飞快,等碗里没剩下多少时,便放缓速度,甚至于最后一粒一粒地拾捡着。倘若都扒拉光了,自己是否要开口添饭呢?一般都不太好意思,更主要还是怕主人家的米饭锅见底了,冒实地就开了口,会让主人家的“尴尬癌”都犯上了,双方面子上都下不来的。这时候,主人家的主妇或儿女就会准点“登场”了,一碗碗大米白饭精准无误地扣在客人们的饭碗里。

于是乎,客人便假装着十分可怜的样,满脸地堆满苦笑容,口里忙不喋地连声说道“这,这,这……”潜台词就是:“你看,我本来吃饱了,已经吃不下了,结果被偷偷地扣了一满碗,没办法呀,只好勉强硬撑地再吃下这一碗了,恐怕都要撑死我了。”

那伪装的十分委屈模样往往惹得满场的大笑不已,在场的人人都各自获得各自需求上的满足感了。

由于我对划拳喝酒不太感兴趣,所以便沒有往门口人堆里扎挤,抬眼就瞧见了屋外墙角根下独立一位和我年龄相仿高矮个子相当的陌生的小男孩,他一声不吭,害羞地也如同我一般地满怀期待地直勾勾地盯着我瞧看,我们俩都腼腆地磨磨蹭蹭地向对方靠拢去。当俩人几乎快靠在一块时,我看见他满眼闪烁着的全是兴奋的光芒。突然,他伸出一直藏在身背后的右手臂,伸手到我的眼面前,摊开手掌来,一枚硕大的碧绿碧绿的奇异的果实露了出来,吓我一大跳,他竟然坏坏地笑了。当我十分好奇地仔细地端详着那碧绿碧绿的颜色有些瘆人的不知名的果实时,心底却在揣度着这玩意儿是否可口能吃。当我刚想伸手去抓时,他却突然警觉地收回手臂又藏回身背后去了。我一度十分失落,刚想转身离去,他又突然伸手到我眼前,当我还想伸手去抓时,他又忽地缩回藏于身背后。他竟然又露出狡黠地坏笑模样来,我生气地一扭头离他而去…

他,就是老陈家的小六子,那是我俩的第一次见面。

刚好那时候,屋里屋外传来一阵阵的哄堂大笑声。

屋门外,“幺奶奶”的哈哈大笑声就象是“主唱”,好象机关枪的扫射声,密集,清脆,响亮。与之匹配合弦的音响是“蝴蝶迷”咧着无牙的瘪嘴发出的间断性的恐怖的“呵呵”声,无数个高低音阶尽不相同的童音发出的“嘻嘻”声,就好似合声伴唱一般。

这“音乐”声一响起,我就知道今天晚宴的大戏即将落下帷幕了,赶紧地钻进人堆中来挤到门口处,伸长了脖子向屋里面探头瞧去。只见老陈家的俩个乖巧听话的闺女正躲在厨房藏身于母亲的身后,一脸的激动兴奋和得意自豪,由此两张好看的小脸蛋涨得粉红粉红的,更加得鲜艳夺目了。坐在酒席桌上的刘禄贵和余条四的爹一一余有水,他俩挂在脸上的尴尬苦笑模样还沒有完全地消散开去。

突然,我猛地一抬眼,看见老陈家的房梁上挂满一溜排的大河里的野生大鱼儿,好象一排正列队行走着的士兵。那大鱼儿都好大条哟!一条条的好像都比我高冒出一二个头去。

说出来,你们可别不相信,儿时的我就算是在营养不良,在矮小瘦弱,最起码也有一米多高吧!可见那些大河的野生大鱼儿一条条的有多长哟!这个沒说瞎话的,儿时在小村庄,你随便找一个巴掌大的水坑来,弄干水后便会有数不尽的鱼虾。涨大水后,随着洪水退却去,困在稻田水沟里的鱼儿大得往往吓死个人。有一年,生产队出早工时,行走在队伍中间的麻三便发现了稻田水沟里困住了一条大鱼,他抡起扛在肩头上的铁锹向鱼头上猛力劈砍去,结果,铁锹嵌入鱼头里拔不出来了,大鱼儿带着麻三的铁锹便向那大河深沟里奔腾而去。这鱼儿,你跑就跑了好了呗,但是你竟然还想“偷”走麻三的一把好铁锹。情急之下,麻三翻身便骑在大鱼儿的脊背上,双手攀扶着铁锹木把,大鱼儿竟然一点都没有减速,反而因为受惊吓更加地加速了,箭一般向大河沟深处奔驰而去,惊吓地麻三一翻身滚落下来,眼睁睁地瞅着大鱼儿带着他的宝贝铁锹一骑绝尘而去。村民们都嘲笑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从那以后,我们小娃娃家遇上麻三便会大声地说唱道:“哈哈哈,周郎妙计安天下呀,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有一天,老陈家的小六子来邀我去偷吴斌家院落里的大枣,我害怕不敢前往,他说不用我爬树摘枣,只需我蹲在大院门口外边放哨便可,因为怕伤了唯一的朋友的心,我只好陪他去了。

夏季的午后,吴斌家的院门大开着,房门半掩着,屋里传来吴老屁如雷的鼾声。只见老陈家的小六子蹑手蹑脚地来到吴家的房门前,伸手将半掩的两扇门轻轻地关上,将裤子的裤带抽出来,从两扇门的门铁环中穿过,从外面打上活扣系紧了。我们儿时的裤带全是大人用剩余的毛线针织成的二三指宽细长条的抛带,这个玩意儿,你用时可得当心了,千万别一不小心地系成了个死扣,否则的话,遇上你跑肚拉稀的,那你可就要倒大霉了。我儿时碰上过一两回,可是吃过亏,有过深深的经验教训的。

只见小六子飞快地脱下长裤,两支裤角系结,长裤立马变成了一个布口袋,“布口袋”肩上一搭,光着屁股,猴一般窜上大枣树。

我记得我们儿时都不穿内裤的,仿佛好象也沒有穿内裤这种穷讲究!

没过几日,我的这位朋友又来邀我晚上去沙滩上瓜棚里偷摘西瓜。

我当然吓一大跳,瓜棚里的守夜人是谁?他不知道,我是知道的,我得告诉他知道。

瓜棚里的守夜人叫柳大志,他有猎枪的。前几年,小村有人也是在夜间去瓜棚里偷瓜,结果让柳大志发现了。那人便向柳大志认错求饶,并保证下回不再犯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放一马便是,结果,柳大志依然抬手向那人放了一枪。小村的人都说他是个“杠杠”,都一致改口叫他:柳“杠杠”。

没想到小六子听后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他让我只是陪他一同前往,一路上好做个伴,到地方后让我远远地找个好地方躲藏起来,他一人前往瓜棚地里去偷摘瓜。

那晚上的月亮亮光光的,我俩趴伏在一片小杨树林边的沙滩上,远远地便能清晰地观察到瓜棚里的一切动静:绿茵茵的瓜藤中间高高的瓜棚架上,鼾声四起的柳大志光着膀子横卧在上面,他的那杆猎枪赫然地就枕在他的那个大号光头之下。

看得我心底只打退堂小鼓,沒想到小六子仅仅沉思了片刻,便行动了。只见他伸手扯上一根马尾巴草叼在嘴角上,跃身而起,如同一只小兔兔般,几蹦几跳的便消身远去了。

小六子简直黄桶大的胆!远见他象只小猴子般敏捷地攀爬上了瓜棚架上,就跪在柳大志虚胖的身躯干旁边,小手抽出叼在嘴角上的那根马尾巴草,轻轻地抚弄柳大志的朝天大鼻孔。马尾巴草一触碰柳大志的大鼻孔,柳大志睡梦中便下意识地侧身抬胳膊去擦拭自己的大鼻孔,如此这般,三下五弄的,枕在他大光头下的猎枪便外露了出来。

小六子又象一只小兔兔般,几蹦几跳地便又回到了我的眼跟前,手里赫然拖着那把猎枪。我们俩人飞速地在沙滩上手刨了一个沙坑,将猎枪掩埋了进去。

那晚上,在小杨树林里,我们两人西瓜吃撑得站都快站不起来了,还剩余下了一个大个的,可不敢带回村里家里去的,就地也刨了个深沙坑掩埋了起来,还在那上面插了些杨树枝叶做了标记的。

沒过几日的,小六子又来邀我当晚跑远点去汉江大河中央沙洲丘坝上的大果园里偷摘青苹果,我欣然接受了邀请。

余条四,朱山药,陆阿田他们早就已经去偷摘过,第二天竟然还敢带上一两个到学校去,当面地馋我,完全地早忘记了当年我还花钱请他们上吴老屁菜园子里畅吃西红柿的恩情。

我和小六子俩摸黑走了好长时间的一段夜路,当我俩刚刚跳下大果园子外围的深沟里,也就脚尖刚刚一落地,便好象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就听到远远的大果园子深处传来声声狗吠声,夹杂着人的怒吼声和人狗急匆匆奔跑而来的纷沓脚步声,果木林的上空还间歇地晃动闪烁着手电筒射出的斑斓的光柱圈圈。

从深沟里攀爬出来后,我俩便撒丫地沒命地奔逃着,但是,后面追逐的人们跟得紧,沿着大道奔跑肯定不行,一会儿便会被追赶上的,于是,我俩便脱掉了脚上的鞋子,拎在两手中,光着脚指头丫子沿着稻田的秧田埂七拐八拐地拐着弯的曲线飞奔着。

我从来未曾想到过,我的潜能竟然如此之巨大,跟在小六子屁股后面玩命地奔跑起来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如同闪电一般,就只听见风声在耳后“呼呼”地直响着。

眼看着就要进村了,后面沿着大道追逐上来的人们依然地“阴魂不散”,逼迫得沒有了退路,我们俩一闪身躲进了村口外的乱坟岗中,胡乱地趴伏在一个坟头上隐藏起了身影。

这村口处的乱坟岗,大白天的,我远远的从它边上路过都怕的要命,可是那晚上,我脸贴脸地趴在坟头上,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恐惧和害怕,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嘭嘭嘭”的跳动得十分厉害,几乎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哒出来了,就这,我还在那紧闭着双目在心底暗自祷告着:“希望这回可千万别让果园守夜人给逮着了。”

我们学校里就有两名同学被捉住过,第二天学校便开了大会,两名同学当着全校的师生面,被罚站在用水泥板做成的高高的乒乓球台面上“亮洋相”,用铁丝串上一长串的青苹果分别挂在两人的脖子上。

你不知道,那让人多出丑呀!

后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小六子一家又离开小村庄搬迁走了。所以,我始终不知道老陈家的小六子大名叫个啥,只知道大家伙都叫他一一老陈家的小六子。

长大成人以后,我听熟悉的小村人告诉我说:原来,小六子一家又搬回原来的老家去了,他们那儿现在成了好几个“A”的旅游风景景区,小六子在景区附近开了一家饭店,做起了生意,成了大老板,总之混得挺好的。

我想起儿时在小村庄里,老人们常常说:但凡是小时候非常得调皮捣蛋的小娃娃家,长大以后一定非常得有出息的!那么反之,是不是象我这样,打小就老实听话的,长大以后就……哎!不解释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