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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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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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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旁小村的故事》连载

第六十八章 八角庙

芦苇荡旁的小村庄,它当然不会是就叫着“小村”,它有一个官名的,就是:八庙村。小村的人都习惯了,他们一直都简称地叫它:八角庙。

古代中国建筑屋脊上,置放瓦质或陶质的兽形装饰,叫脊兽。除宫殿庙宇外,民宅不得安兽。有功名的,由皇帝特批敕建。安兽之脊叫作“仪脊”,以示殊荣。最最高级的当然莫过于那“五脊六兽”了,一般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家财万贯的人家才用得起。这两点,小村的老沈家祖上恰恰都占全了,外加上工匠与材料全部都是从北方帝都打老远地带运过来的,所以跟当地的建筑风格大大的不相同,完全模仿的是中国古典的宫殿式建筑。

老沈家在小村的田地众多,所修建的土地神庙也算是他沈家的家庙、私庙,据说当年土地庙的修建老沈家真是下了“血本”呀!比那私宅庭院更上心思。

吴斌记得他小时候在春夏之季,经常手捏小细棍和洗净玻璃的墨水空瓶到土地庙的围墙那里去,鼓捣出并捕捉住许多的土黄蜂来玩。因为土地庙的围墙是夯土墙,土黄蜂的巢穴非常之多的,满墙面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窟窿洞眼。

夯土墙,小村的人俗称“打板墙”,以木板作模,内填黄泥巴粘土,外加秕谷子、麦杆或稻草的斩断小节,再混入米汤浆糊糊等,层层用杵夯实修筑成的。当年,老沈家还在中间水平方向的置埋入了木骨的“纴木”墙筋,至今都非常得牢固结实。向上一层压摞一层的“打”上去,足足有五层之高,大概二米五左右的高度。

两尊早已经被砸烂头部的巨大的石狮子和朱红漆色的两扇大门显得山门十分得巍然。大门两侧分挂两块红松木板,上雕黑漆字的刻着一副正楷字体的对联:庙小乾坤大,殿窄日月宽。

进得山门来便看见一堵大大的灰色影壁墙,正面刻写了一首漆墨绿色漆的仿宋字体的古逸诗篇:《击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影壁墙的背面同样也刻写有上中下三排的十二个字数的大字:

大国小农,男耕女织,晴耕雨读。

过影壁墙沿着两条汉白玉的长石条块铺就的石墁甬道便直达三大间的土地庙神殿。甬道两侧植有四棵参天的青松翠柏。庙宇的后面还卧躺着四株虬干曲枝的龙爪老柏树,个个树干如拧着的根根钢筋,盘旋扭曲,枯槁苍老,然身躯挺拔,生机盎然。庙宇的两侧各又种植了四株当地的桂花风景树,伞盖都非常的巨大,如同八株撑天的巨伞一般。

神殿前,据说还有一尊巨大的带两耳的铜炉香鼎,和山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命运一样,被砸破损坏,早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神殿门口的黑黢黢油腻腻的紫檀木板上也镀金纂刻了一副篆体字的对联:

人生土是根,命存地为本。

土地神庙纯木制结构搭建,据传说,有好几根的长原木是那当年金銮殿上皇帝佬儿赏赐给沈家祖上的,是那皇宫大内里修缮宫殿时用剩余的几根上好的原木。沈家建自己家的宅院时都一根也舍不得用上,却将它们全部用在了土地神庙的房脊上了。庙宇上下大小两层,大约有十来米高,房顶盖上铺着灰色的砖雕瓦,正脊两端有龙吻,又叫吞兽。关于这“龙吻吞兽”,小村的民间有传说的,龙王的二子争夺王位,约定先吞下屋脊者称王。龙弟乘兄吞脊,拔剑刺兄于脊上,剑柄尚露在外面嘞!

四条垂脊排列着五个蹲兽。五个蹲兽分别是:狻猊、斗牛、獬豸、凤、狎鱼。一个个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小村的人们分别给它们各起了绰号的,还戏称它们为“房顶上的五大号”,分别叫作:走投无路、赶尽杀绝、跟腚帮捣、顺风扯旗、坐山观火。这帮凶恶的家伙因为一个个的面貌狰狞、神头鬼脸的,所以才能镇脊,还能避火消灾。

在四角屋檐的下面由无数朵的,密麻麻的,重重叠叠的,看着就让人目眩头晕的斗拱撑起这些向外支出的悬挑,还微微地都向上斜跷着,都是些高规格的“昂”,象八条高昂的龙头。

这大概就是“八角庙”的由来。

庙里面供奉的泥塑的神像们,早已经被损坏拆除掉了。虽然有形的偶像不复存在了,但是无形的偶像却在人们的心中神一般的一直存在着。空荡荡的庙宇,一点也不妨碍人们继续在里面的烧香跪拜,而且祈求的东西还能更加宽广宽泛得多了…

吴斌还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翘角的尾端还悬挂着一只硕大的铃铛。无数个静好的岁月里,每一个清晨或傍晚时分,沐浴在满天的霞光之中,在微风轻轻地抚弄之下,八只硕大的铃铛便悠悠地悠悠地散发出悦耳动听的嗡鸣声,演奏着一首首的新颖的朝气蓬勃的乡村朝暮曲!

儿子“三六九”总是缠着吴斌,幼稚地问道:“爸爸,我们这为什么叫做八角庙呀?”

“因为呀,咱们这里有一座带八个飞翘角的土地庙呀。”

“那,土地庙在哪儿呢?我怎么沒有瞧见呀!”

吴斌只得老实地回答道:“拆掉了…”

“爸爸,那为什么要拆掉呢?害得我都沒有瞧见过呀!”

这个问题,吴斌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给儿子解释才好,更主要是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的?有一天,八角庙就突然地消失拆掉了…

当初,“土行孙”武见喜带着一大帮的人马,开着长臂的吊车、铲车和大卡车等等,浩浩荡荡地直奔土地庙而去…吴斌一时也无法理解,他一听到消息,便飞一般直奔土地庙的山门而去,想要阻止他们的胡干。

孙玉兰早早已经站立在土地庙的山门前了,她仍然一身的佛衣佛帽打扮,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看那架式已经拿出了大无畏不怕牺牲的精神,誓于土地神庙共存亡。

吴斌心里暗自苦笑,她若不是孙老五的二姐的话,恐怕早已经被打翻在地上了。

见吴斌与自己并肩站在了一起,孙玉兰不仅沒有更加得振奋,反而是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刚刚还昂首挺胸的身姿矮缩了一点点下来,还不自觉地退后了一小半步去,只是一个劲得更加快速地转动着捏在右手中的佛珠…

身材矮小墩实的武见喜挤过人群来到众人前头来,他满脸的笑容似那三月的山花烂漫。他笑容可掬地冲着吴斌说道:“吴秀才呀,这可是生产队的事,您当是我们哥几个一拍屁股就想一出是一出的胡来着的。就这逼大点的小破事,我还托了不小的关系,花了不少的钱嘞!”

吴斌也笑脸相迎的轻言细语道:“都是本乡本土的,这土地庙关乎咱们所有人的事。老武哥,就耽搁你们最多两个小时的功夫,我再去大队部里问一问清楚!”

“好呀!我虽说穷的叮当响了,但是嘞,工人们的半个工钱还是白白掏得起的!我给你吴秀才半天的功夫,你去问问清楚。八角庙,八角庙,拆了庙,还怎么好意思再叫八角庙呢?顺带问一问,干脆连名字也一道都给改了吧!”

“土行孙”身后的一个毛头小子大声说道:“就改叫一一莫名其庙(妙)吧!”

在一阵哄笑声中,吴斌回头对孙玉兰低语道:“您在这再盯一会,我去去就来!”

孙玉兰坚毅地点了点头。

吴斌刚要抽身离去,武见喜却又横拦在他的前面,他收敛回了笑模笑样,目露凶光,对着吴斌小声地说道:“吴秀才,我就等你到十二点…不,到下午一点钟。到时候你回来不回来的,我可就要开拆了。到时候呀,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的!”

吴斌去大队部里找到了顾建国,顾建国苦丧着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土地庙的名声在外,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来朝拜,难道任其发展吗?它就是老沈家的一座家庙私庙而已,也不算是啥文物建筑的,拆了的好,一了百了的,勉得尽出些妖娥子的事来…”

吴斌骑上摩托车风尘仆仆地又赶到乡政府里,找见到了刘禄贵。刘禄贵也是同样的苦丧着脸,可怜兮兮的,但是他沒有跟吴斌多说半句的废话,只说了一句:“这事不归我管!”,就将吴斌给打发出来了。

垂头丧气地从乡镇府里面走出来,白花花的大太阳烤炙的水泥地面上升腾起袅袅的青烟,望着街道两旁边的热闹喧哗的门市和大街上的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吴斌长叹一声,在心底说道:“都背井离乡的外出打工去了,听说好多地方有的田地都撂荒了,还要那土地庙干嘛呢?供奉着那土地佬儿还有个啥用处呢?拆就拆了吧!遥想当年,要不是孙老五的老父亲孙震天拼瞎了一只左眼,拼断身上的两根肋巴骨,那土地庙早已经让孙老五他们一把火给点着了,早就烧成灰烬了!…”

一大清早,人们大都还沉浸在昨夜香甜潮湿的睡梦中,霞光依旧沐浴笼罩着土地庙的土夯院墙,只是不见了那高高矗立着的八角神庙,也听不见了那熟悉的悦耳动听的乡村朝暮曲了。

吴斌迎着朝阳独立着,任凭红红的霞光象披风一般系在自己的肩头上,他默默地越过土夯院墙远眺着土地庙宇曾经存在着的地方,现如今,空旷、无声、寂落的让人难于忍受…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玉兰默默地站立在了他的右手边,令人吃惊的是,当天她竟然脱掉了已经穿了几十年的佛衣佛帽,只是右手里依然滚动着早已经包裹上色了一层厚厚的“包浆”的佛珠串…

只听她悠悠的轻声道,好像似在对吴斌讲说,且更像似她在自言自语着:“得不如失,得之一瞬,失之永恒。”

听得吴斌很是莫明奇妙,不知道她是在讲消失了的土地神庙呢?还是在说她已经死去多年的丈夫熊腾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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