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虽然拆了,但是,小村的老汉们却习惯了,依然会躲在土地庙的围院墙的南墙根下,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东扯西拉的,少盐缺油的,有一句沒一句的唠着闲嗑。
他们惊奇地看见一身正常村妇打扮的孙玉兰从庙里走了出来,熟视无睹地默不作声地从他们的面前走了过去。她面庞富态圆润,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白晰,无一丝丝的皱纹。出家了几十年,一点也不像一个农村人的模样了,并且一点也不显老,仿佛偷吃了那“返老还童”的仙丹一般,可比那吹嘘吹捧之下的艺人中“冻龄颜”的佼佼者们强多了。
有一老汉忍不住问道:“玉兰呀,你,干啥去了呢?”
孙玉兰沒有答话,也没有停下行走着的脚步,只听道她口中自言自语地说着:“世界很大,人心很杂;红尘很深,人世浮华;风雨沧桑过后,未必云淡风轻。…”
声音虽小,随风飘扬过来,却是字字清晰入耳,听得老汉们又全糊涂了,都不知所云。
一老汉便说道:“八成又魔症了?回头又想去出家了吧?”
“我听她儿媳妇说,正常多了,还将老缝纫机又鼓捣起来了,还给她的孙子缝制了两身新衣裳呢!”
正说着,只见一老汉拎着个马扎,自远处快步地奔走过来,气喘吁吁地来到大家伙的面前,脚根尚未立稳,便急声说道:“听说没有?赵麻雀被抓起来了!”
老汉们一听,便都惊声问道:“怎么回事?别急,别急,快坐下,慢慢地说。”
人群中间,马上就自觉地腾空出一大块空间来,那老汉便自豪地靠墙根坐了下来,面上的表情,十分得骄傲又神气十足。
急得老汉们又都齐声催促道:“你到是快些说呀!到底怎么回事呢?”
那老汉这才左右顾盼着,挤眉弄眼地说道:“就在刚刚,我就在眼跟前,亲眼所见的。一辆警车开进了咱们的村,乖乖,下来了两名警察,将那赵麻雀抓了起来,立马关入警车中,带走了…”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呢?知道不?”
…
老汉们都七嘴八舌地着急地追问着。
“前一段时日,你们都是知道的,他不是往家里头捡了个精神有毛病的姑娘吧。后来,他不是好心地出去四处张帖广告的。再后来,不是找到了那姑娘的家里人了。刚开始来接姑娘时,对赵麻雀那是感恩戴德的。回家以后,立马就反目成仇了,反口便去法院将赵麻雀给告了…八成是听到了一些外人的风言风语了。”
“哦一一哦一一”
老汉们都连声哦道。
只听人群中,余有水插嘴高声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看那姑娘,长得有模有样的,确实是漂亮,就是两颗獠牙长的吓死个人,都戳露出嘴唇外面来了,这是要吃人呀!我老早就说过了,这是个不祥之人,妨人害人之物呀!…”
周强的老爹反嘴呛怼他道:“尽放些马后炮,出事以前怎么沒听见你这样说过呢?”
便有人插嘴说道:“以前,赵麻雀又不是沒有少往家里头捡女人的,怎么都沒有一点事呀!偏偏这回的就出了事呢?”
余有水又高声说道:“那以前沒出事,还不是因为仗着有刘禄贵在上面给他罩着嘞!”
见余有水又冒头出来说话,周强的爹又怼他说道:“镇长的官大呀?还是生产大队书记的官大呀?尽说一些瞎话,以前刘禄贵能罩着,现在反到是罩不住了吗?”
余有水急眼了,涨红着脖子和脸,高声地反呛道:“就你能!那你到是说说看呀!以前赵麻雀捡了多年的老婆了,怎么一个都没有出事呀?”
周强的老爹冷哼哼一声,高傲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还真知道个一二嘞!”
老汉们都焦急地伸长着脖子齐声催促着:“快说,快说呀!”
“如今的社会,是法制社会,依法治国。刚刚不久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举手表决通过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七次会议《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的决定》修正。妇女、儿童和老人的权益受保护的地位是大大的提高了呀!只要是有人告,立马立案,还要重判哟!拐卖妇女儿童的最高可以直接判死刑的哦,…”
周老汉滔滔不绝的讲说,别的老汉在心底都是佩服得很,误认为全是因为他有那在法院工作的二儿子的原故。殊不知,周老汉却是因为刚刚打赢的一场官司,才略知了一二的。
老话说的好:“一母养十儿,十儿却难养一母。”因为赡养老大难的问题,周老汉一气之下,将五个一个比个有能耐,一个比一个有大神通的儿子们全部告上了法院。法庭的一纸传票将周强的姐姐也传唤上了法庭。周强的姐姐一走出法庭的大门来,便委屈的嚎啕大哭道:“呜呜…关我啥事呀!我都是快出嫁了四十年的老姑娘了!呜呜…关我啥事呀!…”
周老汉说的一番话,如同热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珠一般,老汉们立马炸开了锅,都纷纷议论开来了。
“我家的一远房亲戚家的儿子,985、211大学毕业的,在大城市里上班,年薪过十万的。谈了个当地的姑娘,好了三年,最近吹了。结果女方上法院一告,因为强奸罪被判了一年半。我那远房亲戚家的老母亲眼都快哭瞎了…”
“你们听说沒有?小蛮河北边,村里面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精神有毛病的小姑娘最近怀孕了,结果公安一查,方圆十几里的十几个老不正经的全部被抓了起来,判了重刑的。最小的也有六七十岁了…”
“咱们可得小心点哟!可千万别去干那些傻事呀!…”
于是,便有人调侃起朱“大炮”来了:“嘿!朱大炮,你以后可不敢再去调戏你那寡堂嫂子了。小心抓你去吃牢饭哟。哈哈哈…”
老汉们都哄笑了一通,陆“行长”坐过一回牢有经验的,他便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要小心点!你那寡堂嫂子肯定没啥意见的。万一,她的儿媳妇或者是儿子看不惯的,上那法院一告。你那寡堂嫂子万一的一不小心在那法庭上这么一点头,你就是那黄泥巴沾裤裆上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
吓得朱“大炮”脸都白了,兀自嘴硬地说道:“我,正经人…”
“哈哈哈…”
老汉们又都哄笑了一通。刚刚跑来告诉大家伙消息的老汉见自己带来的话题让大伙给带跑偏了,便不甘心地又大声说道:“被关入警车里的那赵麻雀还努力探头出来,直朝吴斌叫嚷着: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那吴斌也朝他喊道: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解救你…”
余有水便高声说道:“他们俩个人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说二哥的,一路子的货色。还记得当年,他表妹香香未出阁时,他干过的那档子的事…”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的了,周强的老爹又插嘴呛怼他道:“当年那桩旧事,还没有个定论呢!指不定是谁鬼鬼祟祟地偷摸地进了人家香香和翠翠的闺房里面的呢?…”
老汉们又都哄笑了一通,大家伙都明白,周老汉暗指的是余条四死皮赖脸地追求人家翠翠那挡子的旧事。
余有水这下子可给气得够呛,他暗自想到:“遥想当年,自己的大儿子余爱民还活在世时,在自己的面前哪有他周老汉插嘴说话的份…”
我家的邻居大哥哥余爱民参军复原回来以后,他的姨夫托人找关系,安排他去乡镇政府里当了小车司机,给从市里“空降”下来的一名乡镇领导开小车。几年以后,那名领导调升市里工作,并且一路坐火箭般直直地上升了上去,余爱民大哥哥也跟着“沾光”了,调入市交警大队,还升任成小分队的小队长。某一天晚上,凌晨二三点,余爱民大哥哥带队上国道执行任务时,见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停靠在国道的道边,感觉有些怪怪的,他便亲自上前去查看。没想到是一伙子毒贩子,他们见是穿警服的向他们走来,便心虚地惶恐不安起来,只见一人摇下车窗,掏出手枪来,向余爱民连开二三枪,然后开车夺路而逃…
余有水一想起来就生气,自己的儿子余爱民因公殉职,得到了政府地肯定的,被评为了烈士,儿媳妇还被调入市交警队工作了,然而,小村里却是到处都是流言蜚语,造谣污蔑自己家的爱民深更半夜的上国道上面去,实际上是为了去“捞外快”的。你说这气人不气人的!余有水估计,八八成就是那周老汉造的谣言,他记恨自己家的爱民多年来一直都压着他们家的五个儿子一头的。更可气的是自家的幺儿条四刚刚被逮捕,小村里又传出风言风语来,说什么这次的“扫黑除恶”行动是省公安厅督办的大案要案,所有的人犯都要异地羁押和审讯。但是,他们又传说自己家的条四被动用了“大刑”的,脚后跟都被打烂打没了…你说好笑不?且不说,建国以后国家早已经废出了刑讯逼供的,既然是异地羁押和审讯,那么自己家的条四被打烂了脚后跟,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更可气的是那周老汉当着众人的面,竟然假惺惺地还安慰自己要早早地想开一点,说既然动了大刑,八八成是出不来了…
余有水越想越气,他红脸红脖子的冲着周强的爹大声嚷嚷着:“我看全村的就你家能得很!就你能得很嘞!”
周强的爹当然也不相让,也提高了调门嚷嚷道:“我家哪有你家能哟!你多有水呀!”
“就你家能!”
“就你有水!”
“你家能!”
“你有水!”
…
俩个老头子就像小娃娃家似的拌起了嘴来,老汉们都笑呵呵地看起了热闹来。
当余有水愤怒地站起身来,操起屁股下坐着的马扎,恶狠狠地砸向周强的老爹时,惊得老汉们都跳身起来…
一个快九十岁的老汉,一马扎下去,便失手砸死了一个快八十岁的老汉。小村的人们都笑着说道:“没有想到呀,躲在南墙根下晒太阳,这么悠闲的一个事,这么安全的一个地方,却成了一个最危险的事,最最不安全的一个地方了!”
于是,余有水便有了他的第三个绰号了:一(余)大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