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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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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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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旁小村的故事》连载

第六十四章 参你一本!

一场秋雨一场寒。

那一年,至立秋过后,便阴雨绵绵不绝,一口气地下了将近两个多月,偶尔连着几天的好大日头的日子少之又少。还未曾临近寒冬腊月的,小村庄的人们早早已经嗅到了凛冬它浓浓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天,红红黄黄的大太阳懒洋洋地悬挂在半空中,显得沒精打彩的。已经都九、十点钟了,它就好像还沒有从昨夜宿醉中清醒过来似的,仍然睡眼惺忪的样子。

沈珮勇躲在自己家的南墙根下,独自靠墙坐在小木椅子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他早早地就已经“全副武装”上了。黑色的大棉鞋、黑色的大棉裤和黑色的大棉袄,为了更加地暖和,宽松的大棉袄腰间还随意地绑系着一条好像是撕扯下一缕段已沒有用处的白蚊帐布,搞的好象出殡时的孝子孝孙似的。瘦小的尖头顶上系着一条白毛巾包裹着。毛巾毁了毛边不说,还已经毁色成五颜六色的了,早已经看不出它的本色来了。

年老体衰,他渐渐地越来越怕冷怕风得厉害了。近年,好象又添加了怕见光的毛病。一见光两眼便针戳似的痛疼,干涩的眼眶中倘若还有一滴儿的泪水珠儿的话,一定会毫不吝啬地干挤着流淌出来。

他抬起右手臂来,摊开手掌搭起凉棚遮挡在眼帘前,眯缝着眼努力地向远处张望巡视着…

这高台子上的房屋全是当年自己家的祖宅,现如今已破败不堪,当年的威武风光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解放后,家里面的房屋分住进来了三十几户的小村的村民。为了搜查出更多的自己家藏匿起来的金银财宝,小村的村民们早已经将自己家的高台子都掘地三尺地翻挖找寻了好几遍,所有的房屋内隔间的夹层都被扒拉拆除掉了

自己家的祖上,好像是老太爷的老太爷的老太爷,好像是前朝的前朝的京城里的高官,有满腹经纶的大学问,好像曾经是金銮殿上那皇帝佬儿的恩师什么的。后来老了,蒙承圣恩,告老衣锦还乡。在小村庄里置办下良田几顷,还修建了这三进院的大宅子。老太爷经常自谦地与外人说道:“后辈子孙不肖,承荫祖上恩德,几顷之地,足以输税,五亩之宅,树之以桑。”

另外,祖上还在小村庄里修建了一座木制结构的土地庙,分大小上下两层,四角带有飞檐翘角,一共八个,像高昂着的八条龙头,精巧漂亮极了!

据说当年工程浩大,工匠、木材和玉石块等都是从北方帝都那边大老远的带运过来的,历时一年有余方才完工建成。

建成以后,据说当年当地的一名非常有文采天赋的乡绅当场为此洋洋洒洒地书写下了一篇名赋,满篇满章堆砌的全是些华丽的词藻,比如:飞檐反宇、丹楹刻桷、古香古色、勾心斗角、干云蔽日、金碧辉煌…

老太爷和父亲沈满堂一直秉持祖上提倡的“乡绅治理”的理念并践行着。儿时,经常听父亲与老太爷讲说道:“张X、卢X孚、梁X溟……百年乡建,多少仁人志士勇立潮头!”

自己家三百多亩的良田租给小村的佃户一直以来全部都是“下打租”,“分成租”和“实物租”。也就是说我们沈家的佃户先租种我们沈家的田地,等来年收成以后,在田间地头,根据当年的实际收获按比例分成分配。那孙家却不是这样的。孙家是“上打租”,“货币现金租”,“定额租”。种他家的地,得先交上定好的田租地钱,然后才让种他孙家的田地。好多穷困点的孙家佃户们得先上当铺里去借高利贷款出来,然后再去租种他孙家的田地。其实,那当铺就是他孙家暗地里开办的,那孙怀鼎个人独占了大头大股的。如果接连地遇上连年的“灾年”,他孙家的佃户便会有“破产”的,甚至于有的人家被逼无奈之下,咬牙切齿“背井离乡”的逃离小村庄的都大有人在。

老太爷和父亲沈满堂历来瞧不上那孙家的行径,私下地羞耻于与那孙怀鼎等类人们为伍的,只是碍于同为小村当地的大户乡绅,偶尔台面上敷衍应酬一下而已。

想当年,为了赵家的几亩薄地的地契之事端,白忠芳连夜地进府里求助于老太爷。老太爷便满口地应承下来,愿意帮忙着从中说合此事。一来,碍于素来与那赵家之间都有着往来的情义;二来,菩萨心肠的,痛惜她们孤儿寡母家的可怜;三来,做为小村当地的有头有脸的头号的大乡绅,就有义务维持地方的治安太平与和谐的乡村次序。

老太爷安排父亲沈满堂次日屈尊降贵宴请那孙怀鼎出来商谈此事。好言好语地相劝之下,未曾料想到,那孙怀鼎态度傲慢无礼,是咸淡不进,一点情面也不给我老沈家留。

结果,彻底地惹恼火了老太爷。

为那赵家出头与那孙家打的这场小“官事”,老太爷和父亲原本想着多花几个“冤枉”钱来吓唬吓唬孙家,逼迫着那孙怀鼎点头服一下软,退让一步便可见好收手。又未曾料想到,那孙怀鼎不愧是“绿林”出身,一贯也是使惯了大钱的主,搞的老太爷和父亲最后道是有点“骑虎难下”了。好在我沈家必竟在当地几代深耕,根基深厚,交际缘源甚广,近远处与上面都是有相当广的人脉存在着。私下请托人帮忙着翻找出那孙怀鼎多年前的一桩旧案底来。多年前,孙怀鼎他们在芦苇荡旁曾经打劫过一艘过往的商船,沒曾想那商人是上面某位官员家的亲戚。出事以后,那孙怀鼎花了大把的钱财方才摆平捂下了此事。如今旧事重提,上面一纸公文下来,直接定性为:劫的是那官家的官船,抢的便是那官家的官银。此罪当剐,定不可恕!

有一天深夜里,提前得到了消息的孙怀鼎闯入我沈家府邸里,便一直跪拜在老太爷的面前,痛哭流涕,央求老太爷能高抬贵手,自己伏法以后还望能放过自己家的妻儿老小一命。

老太爷和父亲也是大吃一惊,同为小村庄的乡绅,共同都为小村的百年乡建贡献过不菲的功绩,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闹到如此这般的地步。那孙怀鼎离去后,老太爷和父亲连夜商量着些解救的良策。更没有料想到,那夜里,孙怀鼎便投了那芦苇荡旁边的江水自尽了。自他死去后,那孙府里上上下下的便乱了套,下人们将他家的财产物品是偷的偷,抢的抢,拐的拐,搬的搬,拿的拿,各自散伙,自寻活路去了。

后来,孙家的大房太太忧愤而亡,孙家年幼的独子孙震天也不知所踪影了。这一切,都决非老太爷和父亲当年所愿呀!

一切都是命!

悬在天上的太阳好象缓过劲来了,比刚刚生猛得多了。照得地面上白花花的刺眼得明亮。

“一切都是命呀!”沈珮勇兀自嘟囔了一句,他缩了缩脖子,紧了紧系在腰间的蚊帐布条,身子往后靠了靠,后脑勺顶到南墙壁墙砖上,他微闭上干涩生痛的双目,脑瓜壳两侧的太阳穴也隐隐地痛疼得要命,这些都阻止不了他继续地胡思乱想着。

眼看着快解放了,父亲沈满堂整日地忧心忡忡着,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担心得很。老太爷却坦然自若,没事人似的,每日里戴着他那玳瑁的夹鼻老花眼镜,来来回回地翻阅瞅看着近期的新闻报纸。

他最后自信地对父亲说道:“沒事的!咱们家是革命的!有功的!无罪过的!沒事的!”

革命的一一因为已经得到了消息,姐姐和姐夫虽然曾经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差干过事,但是,早年早已经就偷偷地参加了地下革命活动了。

有功的一一听老太爷讲说,过老日那会,国民党的一个师部曾经在我们沈家大院吃住过一两个月;共产党八路军的一个团的部队从小村经过时,曾经在我们沈家借过粮草的,这个当年可是还打有借条的。可惜呀!借条现如今早已找不见了,要不然,我一定拿着它去政府问一问,这个,现如今还算数不算数的?这些都充分的说明我们老沈家在抗战时期对民族大业是出过力的!不过,话说回来,老太爷说的这些,自己确实不太清楚,因为一听说要“过老日”了,自己便会随着父母亲坐上带棚的大马车去“逃难”了。自己清楚的记得,当年,尚年少的自己每每还兴奋得很,早早地就蹦跳上那带棚的大马车上,高兴得手舞足蹈…脖子上总是早早就挂着两个小布口袋,一个袋装着盐巴,一个袋装着冰糖。

无罪过的一一就这一点,别说老太爷自信得很,自己也相当的自信。在小村庄里,我们沈家的佃户当年的谁不说我们老沈家好,全部都是人老几辈的死心塌地的一直做我们沈家的佃农。做不了我们家佃户的小村村民们都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我们沈家的佃农…

最后,还是为了保险起见,父亲和老太爷私下商议好,将部分财物,趁着夜黑,偷偷地运到母亲的娘家藏匿起来。自己清楚的记得,那晚上,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乌黑色的紫檀大木箱子里,大木箱子码放了整整三大马车呀!

母亲张美丽娘家真不亏是小户人家,也难怪姐姐沈珮英瞧不起她和她的那娘家,自己也一直瞧不起她和她的那娘家。以前,自己总是抱怨自己怎么就不是那大妈章柏智所生,偏偏是那小户人家的张美丽所养;自己的亲舅舅怎么不是那有着大学问大神通的章柏礼,而是这混帐的东西一一张天果。

现如今,舅舅张天果一家在本地的市里面买下了多半条街的。他家哪里偷来的这么多的钱两?还不是当年我们沈家偷偷摸摸拉运过去藏在他家的三大马车的财物。现如今,他竟然敢矢口否认这一切,反正老太爷、父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反正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一想起此事来,气得沈珮勇脑壳里炸裂般的痛疼。他虚攥紧两只瘦小的拳头死命地敲打着自己的脑瓜壳儿。

“一切都是命呀!半点不由人。”沈珮勇一边自言自语地反复嘟囔着,一边继续回忆。

解放后,孙家突然失踪的那小子竟然没死,他又回来了,人五人六的,还当上了本地的大官……老太爷曾经“沒事的”的自信便落空了。

后来,孙震天被撸了“官”,变回了平头百姓,灰溜溜地又回到小村庄了。

自己高兴的不得了,误认为肯定是在京城里做更大官的姐姐姐夫替老沈家出了头的。

真没想到呀,沒过几日的,姐姐姐夫也灰溜溜地回到了小村庄…

自己的处境无望得到改善,反而是更加的“雪上加霜”了,你说这气人不气人呀!

看来,我们老沈家翻身无望了呀!

后来,姐姐又回京城了,她官复原职,还升为参事。

参事,参事,你即然当了参事,就要为国为民的多参它几本。这些“穷棒子”们一直霸占住着我们老沈家的老宅子,你管不管?那“白眼狼”张天果一家黑了我们老沈家的财物,你管不管?那孙怀鼎的孙子一一孙老五赫然竟成了小村的混混老大,如同他爷爷当年一般的胡做非为,这个,你总可以“上朝”去参他一本吧!…

悬在半空中的大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悄地躲藏进云彩后面去了,四周围瞬间暗淡了许多。

沈珮勇想到自己近期的给姐姐沈珮英邮寄出了好几封的家信,竟然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全杳无音信了。他不由得愤愤地升腾起怨气来,恶狠狠地想到:“好你个沈珮英呀!看我将来去咱们家的祖宗那里,见了老太爷和父亲的面,看我不好好地参你一本!参你一本!”…

突然,一条土黄狗不知从哪一家的屋墙后面蹿了出来,一纵身便飞快地消身远去了。

随着土黄狗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踪迹,半空中的太阳又从云彩中露脸出来了,火辣辣的刺眼光芒四下散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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