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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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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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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旁小村的故事》连载

第七十一章 六指姐姐

母亲住院了。

接到了姐姐的电话,我匆忙地从市里的小家赶回了在小乡镇上的老家。

在医院,一见面,姐姐便喋喋不休地说着:“幸亏我隔得近,经常地回来看一看,要不然,这回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听得出姐姐有责怪我回家来的趟数太少,对母亲有照顾不周之怨言。

我忙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这不是八月十五嘛,我给她拿了一些月饼,你也带回了一些,买的太多了。她又舍不得自个独自地享用,说是攒着,等我们回来了好一块儿吃。左等不见回,右等也不见回的,这不,后来就快放坏了,她又心痛舍不得扔掉,吃了,身体又受不了,上吐下泻的…你也得好好地说一说她,怕浪费,怕浪费的,住进了医院,人受罪的不说了,这不更浪费了!”

我忙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妈这一辈子,她都是这么样的过来的。你再三劝说她的,能有用吗?”

姐姐也笑了,她接着小声地和我商量道:“以后,八月十五的,咱们就别在给她买月饼了,免得又弄出点啥事。”

我忙附和道:“少买点,应个景,就买一两个好点的。”

“对,对,就这么着的好。”

医院的病房中,母亲一见到我,忙为自己辩解道:“从前,闹饥荒的年月,砖墙缝隙里掏出来的已经长满白毛的馒头,抠抠掐掐的以后,照样地全吃掉了,也不一点事儿都没有的。这一回,也不知道是咋的了?…”

我忙笑着说:“主要是都是些死面疙瘩做的,你肯定是一下子吃得太多了,肠胃富不住呀!”

我的母亲,人老了以后新添的毛病,凡是提起往事来,话匣子一打开了,往往地就关不住了。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闹饥荒那会呀,啥东西都吃,挖野菜、撸树叶、剥树皮…还有芝麻叶。这芝麻叶呀,一抄水后呀,可好吃了,但是你呀,可千万别贪吃多了。吃多了呀,你拉不出屎来的。哈哈…拉屎时还要用手指头,一点一点地往外抠嘞!哈哈哈……”

由于听的次数多了,我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好笑,只是敷衍地陪笑了一下。

突然,母亲探身起来,往前俯身地就拢靠近我来,满脸地堆满着笑模笑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瞧看,嘴角隆起皱纹的弧度与那怪异的眼神,显得整个人十分的诡异,连声音听来都略微显得有些奇奇怪怪的了,她神神秘秘的小声对我说道:“你姐,其实不是老大,是老二,你也不是老二,其实是老三,因为,你们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呢。”

我的心头一惊,忙抬起头来,寻找着去与母亲的目光对视。母亲说完刚刚的一番话,仿佛是一下子便卸下了肩头上的千斤重担似的,她满脸绽放的是那赛似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且不在面对着我了,身体向后靠向床头,扭脸望向窗外去了。

窗外正好长着一棵素有“活化石”之称的高大落叶乔木:银杏树。这是一棵两个人方能合抱的大树,树皮呈灰褐色,深纵裂,非常的粗糙。然而躯干挺拔,树形优美。其苍劲的体魄,独特的性格,清奇的风骨,正如宋代大诗词家苏东坡有一首诗赞曰:“四壁峰山,满目清秀如画。一树擎天,圈圈点点文章。”

恰好正逢“一夜寒霜降,满城银杏黄”的季节,满树金光闪闪的杏叶扇子,沐浴在阳光中,非常的养眼。这银杏扇子叶由于其叶子边缘分裂为二而叶柄处又合并为一的奇特形状,又被视作“调和的象征”,寓意着“一和二”,“阴和阳”,“生与死”,“春和秋”等等万事万物对立统一的和谐特质。还有一种说法,说银杏叶也可以看作心型。

由于是第一胎的孩子,父亲非常的重视,特意请来了专业的妇产科医生一一学校校长的夫人来给我的母亲接生。产下了一个漂亮健康的女孩,但是有一点小小的缺陷,右手竟然生长着六根手指。父亲沒说什么的,反而是一再地安慰着母亲好让她放宽心。等父亲出门离开了以后,母亲越想越不对劲,这不是生下了个“怪胎”嘛!传出去了,指不定小村的人们又会怎么样的胡讲瞎说的呢!最最可怜的还是担心六指姐姐,她的一生恐怕都要在人们居心叵测的嘲笑中痛苦地煎熬渡过,一辈子都有可能直不起腰来的…我的母亲思前想后的,犹豫了半天,最后,她还是拿来枕头焖蒙在我那六指姐姐的小脸蛋上…然后,我的母亲便出门去小沟渠边假装着洗东西……等我的父亲回家来,我那可怜的六指姐姐便已经沒有了呼吸。

六指姐姐的夭折被我的母亲巧妙并成功的掩盖成了“一场不幸的小意外。”

“六指命相!”六指姐姐是不是多余的一条生命呢?

相传人死后,过了鬼门关,便走上了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座奈何桥。有一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伴,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轮回之中,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所以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再相识了。

可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因为种种的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沒办法只好答应他们。但是会在这些人身上做了记号。这样的人,必须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六个手指头的杯具在世上生活着。

小村的人们还传说着往往这一类的人们一生都会不擅长学习数学与算数的。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地了,竟然莫名的联想到我父亲的初恋,那个曾经教过我几年小学数学的女老师来了。我还联想到书本上说过,请珍惜有六个手指头的人们,请不要再去伤害她们,因为不是谁都有勇气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煎熬之苦的。

按照中国古老的哲学思想,我们所有的人出生时并非只是赤条条的,我们都是带着“东西”而降生人世间来的,只是我们自己并不知道,而别人也看不出来罢了,不像“六指命相”的人们那般能让人一眼便能看清楚她(他)们来这世上做人的目的。但是,我个人却私下私自的认为,她(他)们实际上是一群特别固执的人,固执的去追求在这世上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一些东西。人生在世,其实有更多需要你我去追求的,而并非只是男女卿卿我我的小儿女情长!

窗外阳光明媚,灿烂的阳光将银杏树层层紧紧地包裹着,正对着窗台的树枝杈中央刚好座落有一窝巨大的鸟巢,偶尔的仿佛还能听见小鸟们的“啾啾”鸣叫声…

我的母亲缓慢地讲述着关于“六指姐姐”的故事,她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仿佛在讲述一段关于别家外人的故事或者是一段久远而古老的传说。这个故事让我不由得回忆想起小村庄的田小妞,那个“兔唇豁嘴”的田小妞,那个尚在襁褓中便随父亲田华侨漂洋过海去了海外的田小妞,那个因为她“兔唇豁嘴”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她的母亲张二芬便去投了那汉江水而死的田小妞。

某一年,下着大雪的冬季,一个大清早,我的母亲在自家的柴房里发现了一个浑身上下臭烘烘的蓬头垢面的衣裳褴褛邋遢死了的小乞丐,真个是人见人厌,换成别的人家,一定便会恶狠狠地将他轰起赶走的,然而,我的母亲偏偏赶忙地给他端去一大海碗的热饭菜。见那小乞丐狼吞虎咽地抢吃吞咽着,母亲还在一旁不停地劝说他慢一点,并且又转身回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汽腾腾的热汤出来。

这一幕刚好让那余有水路过瞧见了,他便调笑地说道:“哟!老师家的今捡了个大儿子呀!”把我气得可够呛,但是确实又在心底十分地担心着,我们家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富裕的,母亲对那小乞丐这般的善良,倘若他赖在我家的柴房里不走了,哪可是怎么办才好呢?

在我的心目中,我那一直如同神一般存在着的我那心地善良的母亲呀,我无法去揣度体会她当年悲苦的心态以及多年来长期地压抑在她的心底里的折磨,更加地无法揣度体会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努力地希望能通过观察她的面部表情来窥探出一二来,然而,不巧的是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透亮的玻璃照射了进来,刚好将母亲的面部全部淹没在明亮的光波光晕之中,我依稀地仅仅看清楚了一点点,我的母亲迎着灿烂的阳光远眺着窗外的天空,她的目光呆滞略显空洞,竟然不自觉地咧开着嘴巴在那傻傻地笑着…

母亲傻傻的笑模笑样,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迅速地在记忆的深处翻找着。

小时候,有一天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曾经看见过,就是这般傻傻的笑容。瞎明当时正坐在马路牙子边边上的草丛中,两条腿悬垂在小沟渠里,夕阳西下,洒满半空的晚霞好像似鲜血一般。瞎明仰脸望向半空,上翻着空洞的白眼珠子,如同我的母亲一般,咧开着嘴巴,傻傻地笑着…这笑容与那柳大傻子的笑容虽然略微有一点的不同,但是且又非常得相似!

柳大傻子是柳“杠杠”的独子,长的五大三粗,身体好,好象一年四季的都不爱穿鞋袜。即使下雪天,他也穿戴的很少,竟然也不生病感冒啥的。小村的老人们都这般地说道:“人的病,哪里是得出来的!往往都是因为思想想法太多了,想出来的呀!”

柳大傻子除了人傻外,别的危害一点也没有,唯一的爱好是他喜欢将别人家的新坟头上刚刚安放不久的新花圈,一个一个地都搬回自家的小院里,将花圈靠墙整齐地摆排放好,往往会对称地放在自己家大门的两侧,然后就傻傻地瞧看着这些“新鲜”的“刚刚出炉不久”的好看的花圈,拍打着巴掌,又蹦又跳的傻笑着…那傻笑着的模样以及空洞无物的眼神,与那瞎明,还有刚刚的我的母亲好像都有几分的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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