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着孬子给我做的饭菜,我想到了柱子。柱子也为我做饭炒菜,柱子说我真好。我嘴里嚼着熟萝卜,甜甜的,我越吃越想吃。
我冷不丁问孬子,“我傻不傻?我疯不疯?我好看吗?”
妈妈惊得手里的碗筷掉在地上。妈妈愕然地看看我,又看看孬子。她热切期待孬子能回答我的问题。
孬子低着头,只顾着偷着乐。妈妈又帮我问孬子,“她好么?”
妈妈问孬子的时候,妈妈的眼睛明亮明亮的,我看见妈妈眼里幸福的期待。妈妈期待孬子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喜欢妈妈高兴的样子。
妈妈用筷子作势敲打孬子的头,孬子把头偏向一边。妈妈就开心地笑孬子,“都说你傻疯孬,妈妈就说了,我儿子哪里傻,哪里疯,哪里孬,我儿子也知道害羞得说不出话呢。”
妈妈问我,“姑娘,你看孬子咋样?”
我说,“他做的饭菜好吃。”
妈妈又问我,“你想不想留在我家,我们家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冷清呢。”
孬子拿眼偷看我,孬子没柱子长得高大,没柱子敦实。孬子话不多,他会一个人偷着乐。
我说我吃饱了,我想去睡了。
妈妈高兴坏了,妈妈高兴之余又问我,“你不走了吧?”
我说,“我不走了,我等柱子回来。”
我说完,妈妈就拉着我的手,送我进里屋睡觉。我躺在床上,我不是要睡觉,我只是喜欢温暖的被褥。
我听见妈妈问孬子,“你咋就不吭声呢?她说你饭菜做得好吃,你咋就不会说你天天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孬子说,我往后天天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妈妈又问孬子,“还有呢?你还有别的话问她么?”
孬子说,我没话问她啦!
“那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
“你喜欢她么?”
“喜欢!”
“你想要媳妇么?”
“想!”
“孬子,妈得告诉你,你想要媳妇,就得对她好,你得暖她的心。”
“妈,我去洗碗。”
“孬子,别急着洗碗,你知道咋暖她的心么?”
后面孬子说的话,我没听清楚。我特别的犯困,往后的日子,我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孬子忙前忙后给我变着花样做吃的。孬子逮一只老母鸡,老母鸡扑通扑通乱撞乱叫,叫得小屋顶的房梁都要塌下来,满屋子弥漫着飞扬的尘。我吓得只剩下半条命,我呼吸不畅,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得我喘不来气。
妈妈说,我吓得脸色煞白,说我没见过杀鸡,没听过鸡叫。妈妈拍着我的胸口说,“别怕,别怕,你怀着孩子,孬子想炖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孬子见我害怕,他把杀鸡的手藏在身后。他就像做了错事,低着头再也不敢看我。
妈妈说,“姑娘,孬子知道错啦,你就原谅他吧。”
我是个疯子,我是个傻子,我的确是不知道好歹。可是,孬子和妈妈对我的好,我眼里看得见。
我说,“以后孬子杀鸡,我就躲在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耳朵。”
妈妈笑得嘴巴合不拢,妈妈夸我聪明。妈妈又批评孬子,说孬子脑袋瓜子一根筋,说孬子杀鸡之前应该向我知会一声。妈妈说,怀孕的女人娇滴滴的,又说怀孩子的女人特别敏感。
孬子点头答应我,往后他再杀鸡给我吃,保证不让我看见。等我闭上眼睛,再一睁眼,我就能吃上香喷喷的鸡汤。
妈妈笑了,孬子笑了,我也笑了。
妈妈说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妈妈叮嘱我一个人不要出门。天气晴好的日子,我坐在院子里的太阳地下晒太阳。有时候,院子里过来几个隔壁邻居,陪我和妈妈坐在院子里说话。
隔壁的张婶问妈妈,“孬子啥时候娶回家这么个漂亮媳妇?”
妈妈就无比得意地说,“孬子媳妇快生啦,我估摸着八成生个小子。”
我看见太阳在笑,我看见院子里的桃树开满粉嫩嫩的花儿。我看见院子里几只鸡,“咯咯咯”地叫得欢畅。我看见两只鸭,一只大白鹅,慢腾腾地回家找吃食。我看见孬子挑着粪桶回家,孬子挑着的粪桶一摇一晃,吱吱呀呀唱着歌儿。
“新媳妇,瞧把你妈给高兴的。”
隔壁张婶喊我新媳妇,我看着孬子挑着粪桶去菜地。妈妈已经教会我坐在粪桶上撒尿,我坐在粪桶上撒尿,听“哗啦啦”撒尿声,就像是听一首好听的歌曲。我不再尿裤子了,因为我喜欢坐在粪桶上撒尿听歌曲。
妈妈问我,“隔壁张婶问你话呢?你咋不回答呀?”
我喜欢妈妈,我听妈妈的话来着。隔壁张婶也是个善良的人,她有事没事,总喜欢坐在太阳地下,陪我和妈妈说话。
我学着孬子的样子,低着头吃吃笑。张婶就说新媳妇害羞呢。
张婶新媳妇,新媳妇的叫我。新媳妇被张婶叫出名来,孬子越听越喜欢,干起活来,越干越有劲。孬子去田里干活,我挺着大肚子,妈妈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田里地里的活,只能孬子一个人干。
妈妈问我,“新媳妇,孬子累不?”
我回答妈妈,“孬子累不?”
妈妈说,“我问你呢?”
我说,“我问你呢?”
妈妈笑着说,我不问你了,等孬子干活回来,我问孬子。
等到天歇黑,孬子扛着锄头,从地里挑回家两筐大白菜。妈妈已经做好晚饭,等孬子吃饭。我坐在大木椅上,看孬子把菜筐里的菜洒上点水。
妈妈帮孬子盛满一大碗白米饭,妈妈说,“孬子,你得早点回家吃饭,庄稼地里的活,见天的有,今天干不完明天再干。”
孬子说,“嗯!明天再干。”
妈妈说,“孬子,你挑回家这么多菜,吃不完会坏。长在地里,又不用花钱。”
孬子只顾着低头吃饭,吃完饭用凉水擦洗擦洗,倒在竹榻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听见妈妈自言自语地说,说孬子肯定上集市卖菜去了。
我笨挫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来到堂屋。看见孬子昨天晚上挑回家的菜真的没啦,我又心慌了。
我问妈妈,“孬子会回家吗?”
妈妈说,“孬子不孬,孬子他去卖菜,给新媳妇买好吃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孬子出门回不来。我的脑子只要一想太多,我的头就会炸裂般疼痛。
我挺着个大肚子,站在家门口,紧盯着马路看。妈妈喊我吃早饭,我不想吃饭了。我的肚子里,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有条大鱼在我清澈的河流里,游来游去。
不一会,我汗流满面,我的肚子可真疼。疼得我用手抓,用手挠我的肚子。我大声呼喊,“柱子!孬子!”
妈妈在小锅灶屋,她听见我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急。妈妈从小锅灶屋跑出来,紧拉着我的手,叫我不要抓不要挠。
妈妈扯开嗓子喊隔壁的张婶,“她婶子,你赶快过来,我们家新媳妇怕是要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