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子是在吃过午饭后,才回家的。孬子一脚踏进门槛,就听见婴儿清脆的哭声。妈妈说,“新媳妇呀,宝儿哭啦!快给宝儿喂奶。”
我没有给孩子喂过奶,我一脸懵懂。妈妈替我解开上衣衣扣,妈妈说,“以后你给宝儿喂奶,要把上衣扣子解开……”
妈妈说些我压根就听不懂的话,妈妈就让我看她怎么做。妈妈说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妈妈撩起上衣,露出她干瘪的乳房。妈妈的乳头缩成一团,耷拉在胸脯上。妈妈把孩子抱在怀里,让孩子吃她干瘪的乳头。
妈妈问我,你学会了吗?你得学会给宝儿喂奶。你知道吗?你可是宝儿的妈妈。妈妈又说,孬子回家,让孬子去镇上买几条鲫鱼,再买点猪蹄,炖汤叫我喝,说是帮我下奶。
妈妈说着说着,把孩子放在我怀里,孩子饿得哇哇哭闹。孩子在我的怀里拱来拱去,我母爱的天性霎那间荡漾开来。
我像妈妈一样,撩起上衣,露出饱满的乳房。我的乳房充盈盈的,里面畜满甘甜的乳汁。孩子的小嘴拱在我的乳房上,孩子的小嘴吮吸我的乳头。我的乳房起先是胀痛,紧接着是一阵比一阵舒心的暖。我的脑袋晕乎乎的,我就像飘在云端。我穿过颐和园,穿过故宫,穿过护城河,穿过万万里长城。我在美丽的草原上,喝着醇香的酥油茶。尔后,我在克拉玛依,我在绝情谷,我说我不吃绝情丹。我有孩子了,我有妈妈,我有柱子,我有孬子。我不是疯子,我是个女人,我是孩子的妈妈。
孬子站在房门口,他傻愣在哪儿。妈妈没发现他,我也没发现他回家。他一屁股坐在房门槛上,呜咽呜咽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妈妈,也惊醒了我,惊得我的孩子不吃我的奶水。我的孩子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看着孩子,问孬子,“孬子,孩子好看么?”
孬子只顾着低头哭,不敢看我,更不敢回答我的话。
妈妈说,“孬子,新媳妇问你话,你得回新媳妇的话。”
妈妈见孬子还低着头哭,妈妈走近孬子,拧着孬子的耳朵。妈妈把孬子拽到我跟前,问孬子,“新媳妇好看不?孩子好看不?你是高兴糊涂啦!”
孬子点点头,我伸手想替孬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孬子却害羞地把头扭向一边,身子仍在我的面前颤抖。
妈妈说,“孬子,快抱抱宝儿,他是你儿子。”
“我儿子?我的儿子!”
孬子说他有儿子了,我说我也有儿子啦。孬子从我的怀里想抱过孩子,我死活不丢手。是我的孩子,孬子别想和我抢孩子。
妈妈问我,“新媳妇呀!你想让孩子有个爹么?”
“爹?”
我不懂妈妈说的话。
妈妈说,“新媳妇呀,孩子有娘,还得有爹。孩子有妈疼,也得有爹来爱。有妈有爸的孩子,才会幸福。”
“孩子有妈疼有爸爱,孩子才会幸福!”我似乎听不懂,但是,我愿意听妈妈的话。
妈妈从我怀里抱过孩子,又把孩子递给孬子。妈妈说:
“孬子,你亲亲宝儿。宝儿抱在你怀里不哭,你就是宝儿的亲爸,宝儿认你这个爸。”
孬子用一双颤抖的手抱过孩子,孩子睡得香甜。孩子在孬子的怀里不哭不闹,安静得很。屋子里静了下来,我也累了,躺在床上安静的睡了。
孬子更加忙碌了,忙完田间地头的活,回家又忙我和孩子。他怕累坏妈妈,抢着给孩子洗尿布,忙着煮饭给我吃。妈妈说,邻居小媳妇羡慕我。说小媳妇结婚也有小三年,肚子还是干瘪的。怪不得呢,白天孬子忙着在田间拔草,呵护秧苗。小媳妇跑到我家,抱着我的宝儿,坐在屋外的那棵老桦树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妈妈一天比一天苍老,妈妈说我,新媳妇呀!你要学会洗衣煮饭。往后,孬子在田间地头种庄稼,你在家带孩子,妈妈总有老的那一天。
妈妈一边说话,一边气喘吁吁的。还是大热天,妈妈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夜里妈妈咳得喉咙痒睡不着,白天咳喘就像拉风箱。宝儿不要妈妈抱,妈妈一抱,宝儿就哇啦哇啦哭闹。
孬子说,“妈,去医院看看。”
妈妈说不花那个冤枉钱。妈妈总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她让隔壁的小媳妇帮忙照看宝儿,妈妈手把手地教我洗衣煮饭炒菜。
我煮的饭下焦上烂,我炒的菜不是没放盐,就是没放油。该炒的菜,该熟的菜,总是半生不熟。我咽不下嗓子,急得直跺脚。
妈妈说,别急,我们慢慢来,慢慢学。今天不会明天再学,总有一天你能学会。
妈妈不叫我新媳妇,妈妈改口叫我孩子妈。孬子说叫孩子妈好听,我也喜欢妈妈和孬子叫我孩子妈。
孬子有时候天不亮出门,他从不空着手回家。有时候带回家点小鱼小虾。有时候扛回家竹簸箕或是竹扫帚。有时候担回家粪桶或是粪瓢。有时候还带回家一些时令水果和蔬菜。孬子怀里抱着孩子,笑得嘴巴合不上。说小鱼小虾我吃,水果和时令蔬菜孩子吃。
我问孬子,妈妈吃什么。孬子挠挠后脑勺,想想说,“妈妈吃我种的菜。”
妈妈说:孬子呀!你心里想着孩子,想着孩他妈,妈不怪你。可你不能犯孬犯傻,你得说清楚,你挑回家的粪桶,你拿回家的小鱼小虾,新鲜水果蔬菜,打哪儿来的?
孬子拿眼偷看我,我抱过孩子,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这时节,天气慢慢转冷,太阳刚照在屋前面的那棵小树梢,一转眼功夫,太阳就躲在黄昏后的云层里。
妈妈说:孬子,你能瞒着孩他妈,你瞒不了我。别人说你孬,说你傻,说你是疯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疯子、傻子、孬子。妈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在外面胡来,在外面仗着孬劲耍赖,又偷又抢,妈指定打断你的腿。
妈妈说:孬子呀!你好歹也是宝儿爸爸,你日后咋叫宝儿做人呢?咋叫宝儿出门子呢?宝儿出门子,别人在宝儿面前指指点点,说他孬子爸又偷又抢。你听听,宝儿委屈不?
孬子低下头,再也不敢说小鱼小虾让我吃,时令水果和蔬菜叫孩子吃。孬子挑着偷回家的粪桶粪瓢,连夜还到别人家。孬子还在粪桶里,放进一些自己种的山芋或南瓜。
妈妈的咳喘病,也被孬子气得越来越严重。有好几次,妈妈喘得出不来气。妈妈捂着胸口,妈妈捶打着胸口,妈妈又用手抠嘴巴。孬子急得拍着妈妈的背,急着喊着问妈妈:
“妈妈你难受不?”
妈妈问孬子还气她不?孬子说不气不气了。妈妈见我和孬子急得不行, 她老人家反过来宽我们的心。妈妈说她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等过了年,天气暖和点,她就不咳不喘了。
我抱着孩子,傻站在一边。我也想帮帮妈妈,让妈妈的咳喘病早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