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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尔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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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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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连载

第一十五章 萌生希望

“您哪里不舒服?”

刘副校长问我父亲。

我父亲撅着嘴,眼里只有渴望。父亲哆哆嗦嗦的说,说他好不容易等到做脑部CT,人家大夫说累啦,不给他做脑部检查。

我父亲可怜的眼神,让他的学生心酸。我父亲的学生,刘副校长,快六十的人,他也即将步入老年。

他安慰我的父亲,叫我的父亲不要急,说父亲来医院一趟,委实是不容易。我看着父亲的可怜,看见父亲年老的悲哀。我在那一刻,我为没出息的我,感到自责和懊恼。可我即便是自责和懊恼,又能怎样?我改变不了自己,当然改变不了现实。

“我去去就来,医院与我们清大,是有业务往来的。我恳请医院领导给我个薄面,能帮毛老师做脑部检查。”

刘副校长去找医院领导,叫我们就在医院大厅等他。

那天,也应了一句话,叫朝中有人好做官,衙门有人好办事。我们清大的刘副校长,的的确确是我父亲的骄傲,更是清大人的骄傲。

那天,父亲做完检查,大夫给拿了药,刘副校长开车送我们回家。一路上,小甜姐夸刘副校长是个好人,说要不是刘副校长,毛老师又得第二天再折腾一次来医院。

刘副校长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小甜姐。他说:“毛老师九十岁的高龄,跑趟医院不容易,我能理解。”

我父亲高兴得嘴巴合不上,父亲摸着他的胡子,一脸的满足,一脸的得意。只有我安静的坐在车子里,看沿路的风景,看急促而过的车流,看天空洁白的云朵,拥入我的眼帘,流进我的心里。

刘副校长生活在忙碌的人群中,小甜姐围着我们一家人,像个陀螺一样转动。我的父亲母亲,活在对往昔的灿烂回忆里。我姐呢?活得比谁都现实,车子、洋房、美钞、绿卡、男人、孩子,她哪样都不少。而我,是一片云,是一团雾,是片空气,我还是个疯子。

小甜姐说着感谢刘副校长之类的话。我的眼睛,望着窗外,看得太累,我闭上眼睛,窝在车里睡觉。

我说过,我只要一合上眼,就会做梦。那天,我梦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美好的小甜姐、美好的刘副校长、我父亲美好的回忆、美好的微笑,伴我美好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姐姐说,北京的烤鸭,她每每回国,必定是要吃的。也许,在北京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北京人,不一定稀罕吃烤鸭。

我很听话的做个安静的孩子,吃自己的饭。我母亲破天荒地嘱咐我,“毛毛呀,不要低着头,要多吃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我受宠若惊,拿筷子的手哆哆嗦嗦抖个不停。我没夹上一块烤鸭,吃进嘴里的是长长的筷子,筷子太硬,硌得我牙齿生生的疼。

“毛毛,你现在在哪高就?”

问我这话的,是我父亲早先年的同事,兼早先年的邻居。只不过,他比我父亲有远见,早早涉足商海,早就赚他个盆满钵满,住在郊外的洋房别墅,呼吸郊外的新鲜空气。他比我父亲小不了几岁,却比我父亲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对我的种种,他的确是不知情,他问我,也是自然。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哆哆嗦嗦的,浑身都在颤抖。我手里的筷子清脆的落地声,吓得我的大脑嗡嗡嗡乱闯乱叫。我的病又犯了,我的天!我的疯病早不犯晚不犯,却偏偏要犯在饭桌上。我让父母蒙羞,我让姐姐颜面扫地,我让自己难堪。

我母亲白了我一眼,她对我的失望,又多了一点。我姐姐赶紧替我打圆场,她说,“小Alice回国探亲,毛毛她是太激动了。”

我姐姐说完,又爱怜地帮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然后提醒服务生:

“你好!麻烦你再添一双筷子。”

我姐姐的文雅,文明礼貌,替我赢得我难堪的脸面。

我父亲一直在喝酒吃菜,父亲不顾九十岁的高龄,硬着头皮陪来客喝酒。我姐姐向在座的各位敬完酒,一顿饭也就大抵吃完了。

送走客人,小甜姐忙着把吃剩下的菜打包回家。我姐姐推着我父亲,我母亲跟在我姐姐身后。小Alice蹦蹦跳跳地唱着:

“Mary had a little lamb,little lamb,little lamb……”

我低着头,和小甜姐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上,我姐姐和小Alice睡在我的大床上,我和母亲躺在小钢丝床上。我不知道窄小的钢丝床,它该如何承受我笨挫的身子。我窝在小钢丝床上,一动不动。我不能将我瘦弱的母亲踹在地上,我不能成为我们全家的罪人。

我姐姐搂着小Alice,睡在大床上,睡得香甜。小Alice是睡着笑醒的,而我,睁着眼睛到天亮。

我母亲睡到凌晨两点,抖抖瑟瑟爬起床,摸黑摸到客厅。我猜想,她或许是被窄小的钢丝床咯得骨头疼。或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亦或是看电视看到天明。

我们家的窗帘,向来是拉得严严实实,白天看不见屋外的日光,晚上看不见月亮朦胧的白。我是个病人,我即便是个疯子,也不敢忤逆我母亲的意思。窗帘是一定要拉严实的了。

我想带小Alice到清大走走,我想让她记住清大的荷塘。我要对小Alice讲,我们清大的荷塘月色有多迷人。我还要对小Alice说,我有多爱清大的荷塘。我爱荷塘蛙鸣,我爱看荷塘岸边月色朦胧中的柔柳。我爱在有月亮的晚上,坐在长椅上,看自己的脚背。因为在柔柳的影子里,有一个叫雨树的地方。那个地方,雨树的枝叶浓密而厚实,雨树的枝冠宛如一条隧道。我喜欢和他,安静的坐在隧道的长椅上,我们闭上眼睛,拥抱彼此的孤寂和忧伤。

吃过晚饭,我推开防盗门。我想,我只要不邀请小Alice,小Alice她要是肯随我出门,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姐姐,他们就不会怪罪我的了。

我站在门口,听见我姐姐呵斥小Alice,“你想去哪里?你不要随便乱跑,这里太陌生。”

“妈妈,我要找小姨,小姨会陪我一起玩。”

“不行!”

“为什么不?”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原因。”

“Mom you're unreasonable.”

小Alice哭得气喘,她被我姐姐没理由的阻止,感到失望,感到难过,倍觉委屈。我隔着玻璃窗,看我的父亲母亲齐上阵,哄着小Alice不哭。我父亲竟然扮起鬼脸,装小可爱逗得小Alice破涕为笑。

我一个人离开家,走在清大,走在清大的池塘边,看柔柔的垂柳依依。我知道没有人会看我一眼,我的存在与这个热闹的世界无关。我得让小Alice能记起我,我是她的小姨。再等两天,小Alice回美国,我还是要回到病房,我想郝大夫了。我喜欢郝大夫问我:“你爱过吗?”

我是爱过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记得,不加冰的冰激凌,它是用一颗温暖的心来烘培。恨只恨,我这里没有雨树,没有雨树的“隧道”。我只能活在他的梦里。

我不敢在外面溜达太久,我得早点回家。我不能让自己犯病,叫小甜姐担心,让小Alice失望。我从长椅上站起来,我的腿麻木了,我捶打了几下。

郝大夫说,我要是再躺在床上,不加紧锻炼,我的健康肯定会很糟糕。

我回到家,躺在小床上,我萌生出一丝的希望。我进了小甜姐休息的小隔间,随手关上门。小甜姐打开床头上的小台灯,问我:“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我问小甜姐:“小甜姐,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没有,毛毛怎么会疯呢?毛毛,你不能胡思乱想。”

“小甜姐,大家都把我当成疯子。我姐姐也一样拿我当疯子,我因此怀疑,我真的疯了。”

“毛毛,哪有疯子说自己是个疯子。你会思考,会想问题,你没疯。”

“嗯!谢谢小甜姐,我明天上班去。”

“你要去上班?去哪里上班?”

“我以前做出国留学,现在还想做。”

我在此时此刻,想到的竟然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韩国男人。他儒雅斯文,我无比的渴望过,他能理解我多一点。我又问小甜姐:

“小甜姐,你爱人,说说你爱人,他对你好吗?”

小甜姐嘴角上扬,露出甜甜的微笑,我看见小甜姐害羞了。小甜姐不好意思看我,把头扭向一边。

“小甜姐,你害羞啦?”

“我没!我们俩是初中同学。他家兄弟姐妹多,家境不好。我看上他的稳重踏实,看上他的诚实善良。我们就这样好上了,他关心我,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要看看我,他才肯休息。”

“他做什么工作?”

“他没有固定工作,他在工地搬砖。工地搬砖很辛苦,可他说搬砖踏实。累了一天,到了晚上,他一头倒在铺盖上,就能安心的睡一夜黑。”

“他长得好看吗?长得高大吗?”

“他是个庄稼人,常年在太阳底下暴晒。皮肤晒黑了,晒脱一层皮,又长出一层新皮。我喜欢他那个样子。”

我仿佛明白,小甜姐是个幸福的女人。幸福的女人,为了照顾老弱病残的我们,小甜姐辛苦的付出她的热情和汗水。

我姐姐回国,送小甜姐一盒美国甜心巧克力。小甜姐说她春节带回家,带给她的俩个孩子吃。

我流泪了,我的泪水无足轻重。我不知道,我会飘向哪里?我的根不能置入大地。我渴望被人尊重和理解,我的忧伤孤寂,无人能诉,无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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