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草丛里,传来响亮的虫鸣声。繁星点缀的天空,预示着明天又是碧空如洗的好日子。老舅母会不会又说阳光刺痛了双眼呢?还是仍然选择躺在床上,整天不下来?
说不清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他们并没有在外面做过多停留的。可是黑夜似乎是瞬息之间来临的,在他们还没有抵达村子的时候,已然将它笼罩。没有一点儿嘈杂声。似乎这么早的时候,留守在家的那几个老头子老太太就已安然沉入了梦乡。陆长青和薛见兰没有选择从他们门前经过。他们已然望见了那几所房子里闪出的昏暗的灯光。是从窗口闪出来的。而家家户户的大门一律紧闭着。昏暗光芒闪闪烁烁,有时突然大放异彩。他们沿着河堤的边缘,绕到村子的那一面。有更为深邃的寂静,和更为纯粹的黑暗。他们从之出发的屋子,沉在这更为深邃的寂静和更为纯粹的黑暗的中央。
薛见兰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拉亮客厅电灯。他们还不能判断发生了什么。尽管如果说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一点儿预感也没有,也是不符合实际的。他们立即就走到老舅母床边。没有拉亮电灯,而是就着昏暗,俯身打量。
“她睡着了。”陆长青说。
“不,她已经死了。”薛见兰说。然后直起腰,悠悠叹了口气。“实际上也可以说,她彻底睡着了,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电灯亮了。灯光越过他们的头顶,射到床上。薛见兰往陆长青这边挪了挪,灯光便完全照到了老舅母脸上。她那样的举动似乎正是为了灯光完全铺洒到那张沉睡的脸上,好让陆长青仔细观看一样。老舅母整张脸孔沉浸于前所未有的安详宁静中,悲哀与怨恨已无影无踪。并非苍白一片的眉目间,倒是有着莫大的欣慰与感恩。那两条如蜗牛轨迹般的泪痕也不见了。是在临死之际,她自己认真擦去的吗?
他们并非没有见过死亡。与死神面对面站在一起,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不是第一次,显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可是他们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是死亡让他们手足无措,而是一个人死去以后,接下来必须要做的那些事情让他们慌张了。
陆长青曾想着去唤来那几个屋子里亮着灯光的人。想想又作罢了。他不愿意在老舅母死亡之际,意外地让自己与薛见兰的关系成为瞩目的焦点。薛见兰拿起老舅母的手机,拨通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的号码。可是对方的手机竟然是关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