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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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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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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连载

第十章

激动人心的日子就要到来了,惊心动魄的时刻就要到来了。迎接高考吧,刻苦奋进的人儿。

忙碌的时光总是给人感觉过得太快,随着节气“大雪”的到来,夏桂英严肃而紧张的复习结束了——她迎来了渴盼已久的恢复高考时间。

在去县城参加考试之前呢,夏桂英和丈夫商量决定,把他的大姐海香请来照顾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在这之前呢,婷婷和狗子一直住在夏家圪崂,他们的外婆家里。这样,他们就暂时不要着急家里的大小事宜了,夏桂英就可以安心参加考试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夏桂英在12月7日(农历十月二十七)吃过早饭,叮嘱了公婆后就坐着丈夫的自行车沿沈家河村子,经石家铺公社沿官道一路南行,向二水县县城赶去。

“海山,你慢点儿骑别太累了。”一路上,见丈夫似乎在拼命地登着车子,夏桂英暗暗觉得心疼,她要是考不上的话那就太对不起亲爱的丈夫了。一路上,她总是如此这般地劝说丈夫别太累着:“你别太着急,我们赶晚上能到县城就好了!”

这是时隔十年后第一次恢复高考,那能像夏桂英想得那么简单呢。沈海山担心这几天县城里的招待所,旅社什么的早就挤满了人,要是一旦住不了店的话那将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想到这些,一想到城里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的样子,沈海山回头看一眼对妻子,不无担忧地说道:“这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们还是赶早不赶晚的好!”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海山?”

“你是我的婆姨啊!你千万不要有太多的忧虑!”

冬天的日头呢的确太短暂了。

夏桂英坐着丈夫的“飞鸽”翻过两座大山,在二水县城北下了车子,走上一道横石片插起的石坡,再走进县城时,太阳就快要落山了。这时候,街上的行人倒不是太多,问题是他们举目无亲,他们该去哪里住宿呢?

“同志,招待所住一晚多少钱?还有房子吗?”沈海山把车子推进县招待所的大门,让夏桂英看着就急匆匆去登记室窗口询问。

“一晚每人三块。有村里开的介绍信吗?”服务员看他们像是农村来的,倒也热情,“带结婚证了吗?”

“有,有都带来了。我婆姨还是村里的老师。”沈海山一面说着,一面把书包里的证件拿给服务员看,“介绍信,结婚证都带来了。”

“好!我给你们查查——”很快,服务员就把证件从窗口递了出来,笑着说,“你们是来参加高考的吧?不好意思,招待所早在三天前就登记满了。你们最好到个人招待所,或小旅社看看。那些地方虽然卫生差了一点,但毕竟还是可以将就两个晚上的。”

沈海山对服务员表示感谢以后,推着车子带着妻子在城里找了一圈儿,结果还是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就连平常没几个人住的“骡马巷子”——小旅社,竟然也住得边边沿沿的。

“海山,我们怎么办啊?”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是啊,他们这该怎么办呢?

“哎,对啊——找昌生去!”这时,沈海山一拍脑门儿想起了他的同学赵昌生:他是沈海山在城里上初中时关系最好的同学。他们虽然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一想到这位平常总是笑脸相迎的老同学,沈海山眼前一亮,推着车子笑着对妻子说:“桂英走,我们到城北去找昌生去。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昌生,我是海山啊!你在家吗?”

“在家啊!谁找我?”

城北一里路的地方,县石油公司旁,沈海山夫妻找到赵昌生,简短地说明来意后,这位老同学真的没有为难他们:“哎呀海山啊!是你们两口子来了啊!赶快进来,桂英快进来!”显然,赵昌生是一个念旧情的人。他实诚地笑着,把沈海山夫妇迎进门,又是递烟抽,又是倒茶喝。

“桂英能参加恢复后的高考,真是了不起啊!”赵昌生,把他们请到沙发上坐下后,略作思考就作出了决定,“海山、桂英,是这样。城里地方紧缺,我们家就一眼石窑,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院子的厨房里凑合几个晚上。厨房里有一张单人床,怎样?”

别说什么厨房、单人床了,哪怕是一间草房他们也愿意住。住的问题解决了,赵昌生又叫妻子给沈海山夫妇做面条吃,而且还嘱咐一定要给夏桂英的碗里加两个荷包蛋。以此,祝愿她能考个最理想的成绩。

12月9日(农历十月二十九),天还不亮,夏桂英和丈夫早早就起来了。他们没去打扰赵昌生,直接就去了二水县中学。七点多的样子,夏桂英挎着一个印有“红军不怕远征难”字样的书包,和出身不同、年龄悬殊、身份迥异的来自全县各地的考生涌进了考场。

夏桂英,至今记得12月9日上午考的是语文,作文题目是《难忘的一天》。她以这次参加高考为切入点,叙述考前经过,抒发对这次机遇来之不易的切身感受,和对国家的感恩之心、抒发对祖国美好明天的向往之情。

12月10日下午,结束了两天紧张而严肃的考试,五点左右,一直等在二水县中学大门外的沈海山在涌动的人群中,看见亲爱的妻子正缓缓地朝自己走来:“海山,海山——我在这里啊——”

出了考场,走出大门的夏桂英瘦了,很瘦的样子。沈海山迎上去,看着她心疼地说:“不管考得是好是坏,考完了就好。”

“我觉得还行吧!”走在街上,走在依旧涌动的人流里,不等沈海山问起,夏桂英便笑着对丈夫说,“我觉得这次考试整体不是太难,数学解答题应该都对着哩。作文也应该差不多吧,就是政治和史地有几个填空题不会作,空下了。”

“只要你觉得差不多就好,真希望你能被录取啊!”沈海山不无感慨地看着妻子又说,“桂英啊,考这场试真是太不容易了!”

二水县城里亮起灯火的时候,他们在一家小饭馆里吃一顿饭,然后去了城外赵昌生家。两天后,沈海山夫妻在县城买了一点糕点,对赵昌生夫妻表达了感激之情,然后骑着车子,满心欢喜地回到了沈家河村。

回家之前,夏桂英不忘给她的婆婆白春梅也买一些糕点带上。

县城高考往返五天,家里由沈海山的姐姐海香料理,夏桂英和丈夫回家后发现家里也没什么不对劲。难能可贵的是,白春梅竟然会主动站在门前迎接她的回来,而且会笑着问一句:“带回什么稀罕物没有?桂英,你的大学考得怎样啊?”

“妈,你老人家还好?”这时候,夏桂英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从县城买的糕点,递到婆婆的手里,笑着说,“妈,这是我们从城里给你买的蛋糕,可好吃了。”

“蛋糕好啊,我就喜欢吃蛋糕。”白春梅手里拿着一块儿蛋糕走进门,咬一口,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容,“蛋糕蛋糕,吃了蛋糕考得高!”

看婆婆开心得像一个孩子,夏桂英的镜片儿里面就泛起了一圈,又一圈儿涟漪。

夏桂英听老人们说起,在毛主席老人家的画像前点香、磕头、祷告是特别灵验的——能算卦。这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虔诚地在炕下面窑壁上贴的毛主席画前,摆放一张小方桌,在瓷碗里盛满小米,然后点了三炷香,磕了头,口里轻轻念叨:“毛主席老人家,您老是有神气儿的,求您老人家保佑我这次高考一定考中!”

夏桂英诚心诚意念叨停当以后,又在小方桌上摊了一层小米,把夹着发夹的罗子扣在上面,开始问卦:她两手扶着罗子,眼睛微微闭着,祷告着:“毛主席老人家,你看我夏桂英这次高考能考上吗?”

只见那罗子来回慢慢摆动了好一阵子后,在摊开的黄米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能”字。夏桂英很快又磕了三头,眼里满是欢喜与激动的泪水:“毛主席老人家都发话了,夏桂英一定能考上大学!”

1977年高考是赶时间赶出来的,高考的组织工作也不是那么完善,考分没有通知考生本人,分数线也没有公布,全县上线名单张榜公布。夏桂英说,她始终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沈海山通过多方打听,得到的小道儿消息说,一个多月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一日县城正式张榜公布录取学生名单。得到这个消息,沈海山骑着车子,载着夏桂英,一早就去县城看榜了:《二水县一九七七年高考录取学生名单公布》前挤满了人,夏桂英根本没办法挤到前面,是沈海山拉着她的手从前面墙根儿底下溜进去的。

“看到了,看到了!海山你快看啊——”夏桂英的双眼一动不动地透过镜片死盯着榜上的每一个字看,在“名单公布”中间右面看到了“夏桂英”三个字,她激动的眼泪盈眶,用手一指喊出声来,“夏桂英,夏桂英考上了啊!海山你快看啊!”

“桂英你先别激动,别激动,让我再看看有没有重名儿——”沈海山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夏桂英”三个字,他一面拉着妻子的手说着,一面仔细地在上面盯着,直到看完最后一行落款年月日,他这才放心地说了一声,“桂英,没有重名儿,你终于考上了大学啊!”

金榜题名时,激动啊激动!激动的夏桂英当时就抱着丈夫幸福地哭了一鼻子:“海山啊,老天不负有心人,我考上了大学啊……”

金榜题名时,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如此。

沈海山夫妻,在县城一个叫“红巷子”的墙壁上看完了录取公布名单,看看时间还早,他们决定准备去赵昌生家里时,转身却发现他正挤在人群外面指指点点围观着:“昌生,昌生——”沈海山紧走几步抓住了赵昌生的双手,“桂英考上了大学,我们两口子请你到食堂里吃饭去!”

“走,你们两口子是该好好庆贺一下!”赵昌生爽快地笑着应道,“海山、桂英,恭喜你们啊!恭喜!”

由于时间关系,在城里的国营食堂吃了一顿饭,表达了夫妻二人对赵昌生的感激之情,沈海山和赵昌生握手道别后,他骑着车子,载着妻子出了县城北门,满心欢喜地一路北上向沈家河走去。

二十六岁的夏桂英考上了大学,意味着她当了八年的民办教师生涯就要结束了,八年的艰辛,八年的酸楚她总算熬到了头儿。

“鸡蛋,鸡蛋,卖鸡蛋啦!”

“让一让,戳哩,戳哩——让一让!”

腊月二十五,是前川永宁镇的五天一集,沈海山、夏桂英夫妻带着八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赶了今年的最后一回集。集市上很是热闹,牵羊的赶猪的,背粮口袋的,提鸡蛋竹篮的,拉架子车的,骑自行车的拥拥挤挤五花八门:公路边,铁匠铺里,大锤小锤“叮当——叮当——”丝毫不乱章法。

“叮铃铃,叮铃铃!”

沈海山夫妻这回各骑着一辆亮光闪闪,花花绿绿(大架、后衣架和网丝缠绕着彩色塑料带子)的自行车,沈海山车子前面大杆上坐着狗子。夏桂英车子前面大杆上坐着婷婷,一家人满心欢喜地来到后街里:水壕畔一排柳树下的自行车市场。

“啊呀海山大哥、夏老师,你们怎么才来?”他们的车子刚撑起,一个全脸胡、身体结实的男人就站到沈海山和夏桂英中间,一面哈哈大笑,“哈呀,你们两口子可是有几天没来赶集了啊!”

“海山大哥,我跟张高才早就听说了夏老师的厉害……”沈海山夫妻还没有说话,又一个长脸瘦男人挤在一旁,打量着夏桂英,抢着说,“夏老师,你厉害啊!总算考上了大学。”

全脸胡常有贵、长脸张高才,是沈海山在永宁镇自行车市场上结拜的朋友,他们对沈海山夫妻很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凡有自行车买卖,也总是要沈海山断量后才肯定夺。

“‘飞鸽’快,‘永久’耐,‘红旗’车子也不赖!看车子啦——八成儿新的‘红旗’——”在有贵的能说会道一阵后,嘻嘻哈哈捏码子、抽纸烟,夏桂英骑来的“红旗”车子很快出手了。

“妈妈,给我买烟花,买鞭炮啊!”

“买,妈妈给你们买烟花鞭炮,还买好吃的。”

夏桂英从丈夫的手里接过一卷卷钱,看看四周,揣在棉袄里面的暗兜里,再压一压,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小心地朝对面不远处的百货商店里走去:“狗子,别跑啊!”

永宁镇百货商店里,夏桂英给自己买了那块儿看了几回的红纱巾,给丈夫买了一瓶“竹叶青”烧酒和两盒“大前门”纸烟,再买上一盏马灯,才挤出商店的门。然后,她又挤在肉铺前割了几斤猪肉,挤在一个摊摊前置办了零零八八的年货儿,又给婷婷买了一件漂亮的红上衣和一个大红的气球儿,给狗子买一些花炮小玩意儿。

从永宁镇回来,在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夏桂英和丈夫就开始忙忙碌碌准备年茶饭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夏桂英说,这是她和沈海山结婚以来,过的最快乐最幸福的一个年。

大年三十儿,扫院子,贴对子,挂灯笼,煮肉,做丸子,虽忙忙乱乱但倒也红火热闹。期间,总有零散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在人们的耳畔。年夜饭备好了,沈海山点着了一支“大前门”抽了两口,在院子里点燃了一串鞭炮走进窑里后,当沈振国和白春梅坐在炕上正中央的洋灯的亮光里,给了婷婷和狗子每人两块的压岁钱时,当沈海山和他的父亲端着“美人杯”碰了满满一杯“竹叶青”时,他的眼里早已满含着泪水:

“结婚九年,有了今天的收获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沈海山的这种似乎从来不曾有过的表现、这种感情,全然被还在锅灶前忙碌的夏桂英看在了眼里,她的近视镜片儿渐渐地模糊了。

半瓶“竹叶青”喝过,等大小不等的碟子、盆子基本被吃空的当儿,当沈家河的村子里又一次响起了鞭炮声和燃放烟花声时,当各家各户窗户上的灯笼先后亮起来的时候,沈海山家窗户上的灯笼也亮了,而且是特别的亮。这时候,沈海山抱着狗子,在院子里“嗤——”点燃了一个“阖家欢乐”的烟花。

“哦哦,爷爷看烟花喽……很漂亮啊!”

“哦哦,奶奶烟花真漂亮呀!”

婷婷和狗子又是欢呼,又是跳跃,仿佛就是两只快乐而幸福的小鸟儿。

大年三十儿,壮观的景致,也给白春梅带来了无尽的喜悦和幸福。只见她站在门前,笑得特别开心,就听得她在念叨着新近常说的言语:“考大学,新年到,考大学,吃公饭……”

夏桂英说,一九七七年的冬天并不觉得怎么冷,是一个春天一般的冬天,也正是那个春天一般的冬天改变了她的人生,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年三十的夜晚呢,因为各家院子里的烟花,更加热闹了,更加多彩了,似乎总是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和幸福。

一圈一圈灯笼的亮光里,站在一旁扶着婆婆的夏桂英,脸上是欢喜的、幸福的笑容。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眼睛,就分明觉得,那窗户上贴着的花花绿绿的人人马马,鸡呀兔的窗花儿,在灯笼的亮光里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好看,仿佛一个个活了一般儿。

大年初三,夏桂英把家里的年茶饭各样挑一些,装在一个褪了色的黄提包里,把自己打扮得齐齐整整,漂漂亮亮带着婷婷、狗子回了一回娘家:她要亲口把自己考上大学的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的母亲和父亲。

“去外婆家,好呀好呀!”夏家圪崂外婆家,对于婷婷和狗子是熟悉而难忘的。夏桂英一提起要去夏家圪崂,两个小家伙就高兴地跳开了,“要去外婆家喽……”

“外爷、外婆,过年好!”

“外爷、外婆拿毛钱来呀——”

来到夏家圪崂,等婷婷和狗子给他们的外婆、外爷磕头拜年,每人拿到两块压岁钱以后,夏桂英把行李搁在窑后的锅台上,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是怎么复习,怎么参加高考,又怎么到县城看榜的所有事儿,如数家珍一般全都告诉给冯如萍和夏虎成。

“桂英,其实我和你妈早就听庄里的人传说了,说我们家的桂英考上了大学,可把我们高兴坏了啊!”夏虎成一边逗两个小家伙高兴,一边又高兴地问女儿,“桂英啊,什么时候来通知书呢?”

“爸爸,通知书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不过听说好像快了啊!”夏桂英一面回答着父亲的话,一面把年茶饭一样一样从提包里掏出来放在锅台上,回头问冯如萍,“妈,这是我们今年做的吃食,放在哪里?”

“你先放锅台上,等一会儿妈再收拾。”这时候,冯如萍就在案板前忙开了,她要捏饺子给女儿他们吃。冯如萍举着一双面手,看着夏桂英又说:“桂英,你能考上大学是你的功夫下到了啊!不过妈怎么看你瘦了很多啊,今后可千万要注意身体。还有,灯光暗的时候也不要看书了,不然眼睛会越来越近视,越来越难受的。”

“妈,你们近来身体怎样?”夏桂英和她的母亲说着话,看看炕上婷婷、狗子和他们的外爷正开心着呢,然后就开始帮冯如萍剥葱、捣蒜、剁饺子馅儿——她仿佛就像闻到了喷儿香的饺子的味道儿。

在夏家圪崂过了初六小年,夏桂英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沈家河。

正月十五、十六是一个正月最热闹的日子。原因是,十五、十六晚上不仅要放鞭炮、放烟花、挂灯笼,而且还要在院子里打火啊。

十五晚上的火是给太上老君打的,一般柴火不多,燃烧前要往柴火上洒些米面、食盐,还要放上香表,燃放鞭炮。点燃后火焰升腾,人只能观看不能燎烤、跳跃。十六晚上的火属于 “燎百病”、“跳火堆儿”,放柴火多,火焰也高,专供人们燎烤、跳跃。燃烧后的灰烬可烤米糕、白馍吃,是谓“咬百病”,食后不生疮痈。灰烬完全熄灭后,送到河滩冰床上,所谓“送百病”,或“ 消百病”。

对孩子们和夏桂英来讲,正月十六“人的火”最有意思,才叫一个热闹、喜庆,可以跳火堆儿,也可以吃烧烤的面花儿。

为了这堆儿红红火火的火堆儿,夏桂英早在几天前就让丈夫开始准备了。沈海山,往往会把在腊月里砍的那风干了的酸枣树——圪针,柠条或者树根准备在院子里:这些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家伙的火头儿硬,耐烧。往往能烧一两个钟头儿,甚至小半夜。

到了十六晚上,窗上挂上灯笼,点燃一串儿鞭炮后,等夏桂英把一家人的铺盖、枕头儿和衣服、鞋帽一样一样抱在院子里的石床上,沈海山会走近那早就准备好的一堆柴堆前,弯下腰,蹲下身划着了火柴,点燃放在柠条、圪针或者树根底下容易点燃的类似于蒿草、麦秸一类的柴禾。

“着了,着了呀!”在两个孩子的欢笑声里,渐渐地那火就越来越旺,直至照亮了整个儿院子。

“燎铺盖,燎衣服……”这时候,不等火势太猛,夏桂英和婆婆白春梅就抱着被褥、枕头儿,还有衣服、鞋帽念叨着,在火头儿上燎过来,燎过去,“燎百病了,燎百病了,一燎燎得满年四季不害病呀,不害病!”

等夏桂英再把这些铺盖、枕头儿,衣服鞋帽一样一样抱回窑里,来不及收拾,就又站在火堆儿前,抱着婷婷开始跳火堆儿:“跳吧,跳了火堆儿一年四季不害病!”接着,沈海山抱着狗子跳火堆儿,“嘿——”一下就跳过去了:“狗子满年四季不生病啊!”

那人影影儿,就在窗户上或者院墙上晃来晃去,大大的,怪怪的。

沈振国没有跳火堆儿,他扶着白春梅象征性地跨过了火焰,说一声:“病去!”

病去!沈振国盼望妻子的病真能一天一天好起来。病去!也正是夏桂英一直埋在心里的疾病。这时候,她就想:要是可能的话,她会带着白春梅去大城市看病。

正月十六跳了火堆儿,意味着新年即将结束。渐渐地,学生娃娃们又开始上学了,农民又开始了翻土、春种。二三月间,春暖花开,一天下午,在沈家河学校夏桂英收到了期盼已久的“高等学校学生录取通知书”:

夏桂英同学:

鉴于你在本次考试中各科学习成绩突出,被我校择优录取,望接到通知后于1978年5月30日前持本通知书到我校报名入学。

平西省师范大学漠北专修科

1978年4月10日

夏桂英被“平西省师范大学漠北专修科”录取了,她专注地看着录取通知书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每一个标点符号,激动地流下来辛酸而幸福的眼泪:“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终于盼来了!”

“夏老师,祝贺你!”

“夏老师,祝贺你被漠北师专录取啊!”

……

夏桂英被漠北地区漠北师专中文系录取了,她的一副近视镜后面全是眼泪:“谢谢!谢谢你们的祝贺!谢谢张老师,谢谢徐老师!谢谢你们啊!谢谢……”

看着夏桂英流着欢喜而幸福的眼泪,有几位女老师也跟着流下了激动的眼泪:“我们的夏老师是……是好样的,是我们的楷模啊!”

“夏老师考上大学啦——夏老被漠北师专录取啦……”

不晓得什么时候,夏桂英的办公窑外,门上、窗上就趴满了初三的学生,他们以另一种方式在向他们尊敬的夏老师祝福,他们欢呼雀跃,他们兴高采烈,“夏老师大学,大学夏老师!哦哦哦,哦哦哦……”

“当当——当当——”下课铃声一敲响,放学铃声再一次敲响后,夏桂英只带了装有“录取通知书”的牛皮信封,一手拉着婷婷,一手抱着狗子就急匆匆走出校门,并快步向家里走去: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个最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给他亲爱的丈夫沈海山,告诉给她尊敬的公公沈振国和婆婆白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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