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的心情就像梅雨季节的天空,云幕低垂,触手可及,密不透风,看不到丁点阳光,让人喘不过气来。
秀儿看到一束耀眼的阳光穿过云翳照射进来,将自己暗无天日的生活撕开一道缝隙,是在伟岸结束高考,返回村庄以后。
他们在一个高中读书,秀儿低一个年级,伟岸高一个年级。又是邻居,又是校友,又年纪相当,两人天然亲,关系处得不错。
尽管高二紧张,高三更紧张,他们一周还是要见上三五回的,有时候是有事,有时候是没事,有时候是没事找事。
可就在高考前两个月,秀儿莫名其妙地失联了,在校园里,伟岸既邂逅不到她,又刻意找不到她。连续数日见不到秀儿,伟岸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跑去秀儿班上,向秀儿同学打听。
秀儿同学难掩悲伤和同情地告诉伟岸,秀儿父母不幸过世了,秀儿不得不辍学回家了。
遇到这种事情,伟岸一边为秀儿感到惋惜,一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高考在即,伟岸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想即使要对秀儿施以援手,也只能等到自己高考后再说,他不能因小失大。
伟岸心知肚明,现在困扰秀儿的,不是感情,而是经济原因,父母没有了,秀儿不得不自己养活自己。可读书只支出,不产出,只要还是个学生,秀儿就不可能一边读书,一边自己养活自己。
听说伟岸回来了,秀儿突然高兴起来,她太想去看望伟岸了,太想知道伟岸的高考情况了,太想问问伟岸考了些什么,难不难——尽管这些跟秀儿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知识改变命运,高考是很多人“知识改变命运”的必由之路。伟岸能否考上大学,是全村人密切关注的问题,当天向伟岸打听情况的人很多,伟岸被大伙围在中间,应接不暇。秀儿做过两次准备,但站在门槛上,又不得不缩了回去——秀儿看到伟岸正在跟别人热火朝天地闲聊。
秀儿很不希望成为围绕着伟岸的众多村民中的普通一员,她希望伟岸对自己要有所区别,他们得找个地方,选个时间,悠闲地坐下来,看着远方(也偶尔看着对方),斯条慢理,不急不忙地闲聊。他们聊天的时候,人越少越好,最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打扰。
参加高考的过来人都说,高三的最后冲刺阶段,是要做拼命三郎,要掉几斤肉的,秀儿已经两个月没有看到伟岸了,她很想看看伟岸到底瘦没瘦,如果瘦了,到底瘦了多少——秀儿觉得自己看伟岸,眼睛就像天平一样精准,误差可以忽略不计。
当天,秀儿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伟岸单独相处。上床后,秀儿一直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上半夜,秀儿动多了,累了,到了下半夜,动都懒得动了。可秀儿心里却是波涛起伏。胡思乱想到鸡叫,秀儿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秀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秀儿了,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那些静水潜流一样纯净的感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已经回不去了,不应该再去找伟岸了。
那个晚上,秀儿彻底失眠了,想着想着就哭了,泪水就像天上的雨水一样多,顺着脸颊滚滚奔流,把枕头打湿了,湿透了。
第二天,秀儿起不了床,她赖在床上,茫然地想着心事,觉得自己的生活空洞洞的,身子也空洞洞的,灵魂游离了身体,在村庄上空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无依无靠。
清晰的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很有节奏,先两下轻的,再三下重的。
这种敲门声是那样与众不同,透露着敲门者对屋内主人的尊重。
莫不是小黑回来了?
秀儿想,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遥远的村庄,除了小黑,对她关心和感兴趣的已经不多了,就连她曾经以为同频共振的伟岸哥都冷落她了!可秀儿马上又否决了,小黑对她只有粗暴,没有涵养,即使数十年后再见面还是这样,这是本性,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
“谁呀?”
等敲门声再次有节奏地响起,秀儿有气无力地问。
“我呢,秀儿!”
一个故意压低嗓子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对秀儿来说,这个声音是那样熟悉,是那样魂牵梦绕,是那样暗暗期盼!秀儿不禁激动了,也愣了!等秀儿确认是伟岸来了,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床,就往门口跑去。
来到门口,刚拔开门栓,开了一条缝,秀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胸衣、小裤衩,不由大吃一惊,不得不惊慌失措地把门重新拴上。
秀儿心急火燎,羞怯无比地退回了房间,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裤。
秀儿边穿衣服,边懊恼不已,她觉得自己被乡下流行的一句土话不幸说中了——麻雀子欢喜打烂蛋。
让秀儿稍感安慰的是,还好自己及时把门掩上了,亡羊补牢了,没有让伟岸进来,否则,就要在伟岸心中留下一个轻浮、轻佻的印象了——这是秀儿最不希望见到的。
其实,在伟岸回到村庄之前,已经有流言传开了,坊间说秀儿不自重不自爱,跟小黑有一腿了。当然,也有人同情秀儿,说秀儿跟小黑很正常,他们是父母之命,秀儿父母已经把秀儿托付给了小黑,他们俩在一起,是迟早的事儿,唯一让村民感到不舒服的,是两个年轻人还没有结婚领证,没有请他们喝喜酒,就睡到一个房间,睡到一个床上去了,这让他们难以接受。
秀儿拔下门栓,打开门,露出一条缝的那一瞬间,伟岸还是看到了——虽然是惊鸿一瞥,却刻骨铭心。
伟岸看到了秀儿的胳膊、手臂、胸衣、肚皮、肚脐、小腰、小裤衩、大腿……
除了黑色的胸衣,粉色的小裤衩,其他都白花花的,裸露在外,就像时尚杂志里穿着比基尼的女明星。
屋外光线明亮,屋内光线黯淡,看得不太清楚,可伟岸还是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伟岸感到血流加速,面红耳赤,浑身燥热。
在秀儿重新掩上门的那一刻,伟岸做贼一样逃离了现场,回到了自己家里。他把门反锁了,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伟岸心潮起伏,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可他眼前一直晃动着秀儿的胳膊、手臂、胸衣、肚皮、肚脐、小腰、小裤衩、大腿……。
躺在床上了,伟岸有时间细细回味:秀儿的胳膊很长,腿很匀称,胸前隆起来的两块肉很丰满,腰向中间凹进去,仅有盈盈一握,秀儿身上的肌肉很白很嫩,就像水豆腐一样……
这是伟岸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全方位地看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他心惊肉跳,又惊喜又恐惧。
等秀儿穿好衣服,重新来到门口,拔下门栓,打开门,准备把伟岸迎进屋来,两个人好好聊聊的时候,伟岸已经离开了,不在门口了。
秀儿希望跟伟岸好好聊聊,伟岸来找秀儿是最好的安排,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可以独处了,想聊什么就聊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打扰他们。
在门口没有看到伟岸,秀儿把身子探出一半,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伟岸,秀儿知道,伟岸已经离开了——也许是自己的冒失把伟岸给吓跑了。
跟伟岸好好聊聊的机会就这样让自己毁掉了,秀儿倍感失落,折回屋里,重新掩上门,返回自己房间,坐在梳妆台前,秀儿莫名其妙地对着镜子哭了。
秀儿一边哭,一边轻轻地扇着自己的嫩脸,自言自语地说:伟岸哥一定认为我是一个不自重,不自爱的女孩了,一个轻浮、轻佻的坏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