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曾高飞的头像

曾高飞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6/26
分享
《窥浴》连载

第四十一章 三年后伟岸才知道两个邻家女孩情况

燕儿只收到伟岸给她写的三封信,是伟岸在新兵训练的时候写的,告诉她军营里的喜怒哀乐,鼓励她认真学习。那三封信,是前三个月写的,一个月一封。之后,燕儿就没有收到伟岸的信了——他音信杳无,突然间人间蒸发了一样。

原因是新兵训练结束,部队开拔了,伟岸和战友坐上了开往遥远的西北边陲的绿皮火车。下火车后,他们又坐了几天几夜的汽车,徒步走了几天几夜的路,终于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伟岸班被分派到青藏高原某边陲高地驻守。

哨所海拔很高,条件很苦,交通不便,与世隔绝,就像一座孤岛。孤岛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即使外出巡逻,路上都看不到一个行人,更不用说看到女人了,哪怕一只土拨鼠,都让那班大兵激动半天,脸红脖子粗地争论那只土拨鼠是男是女。

伟岸百无聊赖,唯一让他快乐的、幸福的,就是躺在那张窄窄的军床上,闭上眼睛,回忆偷看燕儿洗澡的情景以及跟燕儿共度良宵的那个晚上。燕儿的秀发、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脖子、胳膊、胸部、肚皮、小腰、腹部、肚脐、大腿……都浮现在伟岸眼前,清晰生动,让他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有时候,伟岸也偶尔想想秀儿。想秀儿的时候,伟岸单纯多了,只看到那一张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的精致的俏脸。秀儿是一个性格温婉的人,就像故乡初夏的那阵暖风。也不知道秀儿嫁到福建,看到大海没有,生活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小黑是不是兑现了自己诺言,没有让燕儿干什么脏重累活?

一年后,老班长风雪夜外出巡逻,一脚踏空,掉下悬崖,牺牲了,伟岸做了班长。伟岸爱跟战士们一起分享两个邻家女孩的故事。在伟岸的描述里,秀儿和燕儿比现实生活中还要好,两个都十全十美了,他当时选谁都太难了,不选谁都是遗憾。

伟岸专心致志地讲,战友们聚精会神地听。讲的唾沫横飞,听的津津有味,口水都流出来了——他们都羡慕伟岸在离家当兵之前能有此艳遇。听伟岸讲两个邻家女孩的故事,成为战友们最美味的精神和情感食粮,他们缠着伟岸,每天都要他讲一两回,尤其是躺到床上,进入睡梦之前,那帮新兵蛋子几乎百听不厌,越听越有味儿。

在那个鸟飞过都不愿意停留的地方,伟岸一呆就是三年时光。这三年,伟岸给燕儿作了很多词,也写了很多信,但都没有发出去,在伟岸的枕头底下压着。这些词和信,把伟岸的枕头塞得老高,高到可以当靠背了。有时候,伟岸也把信念给战友们听,就像念给燕儿听一样。那个地方,信寄不出来——当然,伟岸也没闲着,他一边思念燕儿,一边复习功课,准备报考军校。

上帝青睐有准备的人。三年很快过去了,伟岸因为驻守边防立功,争取到了一个报考军校的指标。功夫不负有心人,伟岸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北京那所全国著名的军事院校,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那是一张姗姗来迟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迟到了整整三年。考上军校那一年,伟岸都二十三岁了。拿到录取通知书,伟岸甭提有多高兴了,他最想的就是回老家看看——他可以扬眉吐气,衣锦荣归了。伟岸清楚地记得,如果一切顺利,燕儿也是在这一年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了。伟岸猜想燕儿报考的肯定是音乐专业,音乐专业最好的大学,当然也是在北京——说不定他们俩同时读大学,同时在北京呢,一切都是那样美好,那样让人期待!

伟岸归心似箭,到大学报到前,他请了半个月假,准备回一趟老家,跟燕儿分享喜悦,一起憧憬未来。如果燕儿也考上大学了,也考在北京了,伟岸就接上燕儿,他们一起北上。

整整三年了,伟岸一直驻守在边疆,没有时间回家。这三年,伟岸都是在思念中度过的。那思念,就像一杯酱香型白酒,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甘醇。思念到最后一年,秀儿已经渐渐模糊,燕儿却是越来越清晰。伟岸一直没有告诉那帮战友,其实,燕儿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已经是燕儿的男人了。可在心里面,这个事实根深蒂固,盘踞在伟岸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从青藏高原到家乡,道阻且长,伟岸在路上奔波和辗转了一周,天黑的时候才赶到镇上。天阴沉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可伟岸没有在镇上停留,他从武装部长那儿借了一只手电筒,马不停蹄地赶路——伟岸只想早点回到家,早点见到燕儿。

终于到村庄了,伟岸激动起来,他想,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见到燕儿,哪怕她已经睡下了,都要把她从睡梦中叫起来,他要第一个告诉燕儿,自己回来了,考上大学了。

伟岸没有先进自己家,而是先到了燕儿家。燕儿家的门关着,伟岸伸出手来,激动地敲了一阵,没听到有什么反应。他用手电筒往门上晃了晃,这一晃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看到燕儿家门上落着一把大锁,大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蜘蛛网——看样子,这套房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伟岸以为走错了,走到秀儿家门口了,可定睛一看,没错,是燕儿家,他没有弄错。

燕儿家没人住了?他们搬走了?

伟岸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呼吸变得急促了,站在那儿,坐立不安,身子有点儿摇晃。

“谁呀?隔壁家搬走很久了,不用敲了,他们不在了。”伟岸没有敲开燕儿家的门,倒把自己家的门敲开了,来开门的人是母亲。母亲提着马灯,从自己家门口探出头来问。

三年不见,母亲已经满头白发,就像落了一场雪在头上。

“妈,我呢,您儿子伟岸!”看到母亲,伟岸激动起来,一边跟母亲打招呼,一边走上前去,把母亲揽在怀里。

“我崽回来了!”母亲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兴奋地说,“出去才三年时间,回来了,就连自己家的门都找不到了!你敲错门了,那是燕儿家!”

“妈,我没敲错,我惦记您,也惦记燕儿呢!”伟岸说。

“唉,你就别提燕儿了。”母亲叹了口气,说,“我都快三年没见到她了,燕儿离开三年了,他们家搬走两年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听母亲这么说,伟岸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那颗心不断往下沉。

全家听到动静,都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们把伟岸围在中间,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就像欢迎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大英雄。

自己家没什么变化,只有母亲变老了,白头发多了,皱纹深了;弟妹长高了,妹妹身材窈窕了,弟弟嘴角长出胡子了。

一家人都很高兴,弟妹围着伟岸问这问那,要缠着他讲军营里的故事。伟岸没心思,从军用书包里抓出来一把纸包糖,哄着他们上床睡觉去了,只有母亲陪着他秉烛夜谈。

“妈,燕儿和燕儿一家怎么搬走了?”伟岸问。

“你还记着她?那个老爱唱歌唱到深更半夜的邻家小女孩?”母亲问。

“是的,妈,她的歌是唱给您儿子听的!”伟岸说,“那个暑假是你儿子一生中最痛苦难熬的时候,没有燕儿的歌,你儿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呢。”

“怪不得呢,那么小就开始勾引你了!还好她们一家搬走了,燕儿那个孩子可不正经了,她配不上你。在你当兵后不久,不知道她怀上了谁的孩子,又死都不肯把孩子打掉,就跟着那个经常来我们这儿的货郎石头跑了。听说,石头答应她,不计较她的过去,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他们家跟着受牵连,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不得不搬走了。他们是在燕儿跟石头私奔一年后搬走的,至今没有回来。不知道燕儿怀的是谁的孩子,作孽呢!”

“那是我的孩子,你的孙子!”伟岸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伟岸感到很冷,冷得发抖,比他在青藏高原驻守时碰到的风雪夜还冷。在青藏高原驻守的风雨夜,伟岸的心是热的,血是快乐奔流的;回到家,听到燕儿的消息,伟岸的心被冻僵了,血液凝固了。

“你的孩子,我的孙子?什么时候的事?”母亲怔住了,喃喃自语,半天回不过神来。

“就在我当兵离开家乡的前两天,她家人去外婆家,我偷偷过去跟她睡了。”伟岸问。

“我还以为你晚上去了秀儿家!”母亲说。

“秀儿家我也去了!”伟岸说。

母亲大吃一惊,怔怔地望着伟岸,她没想到在那个时间段,儿子把两个邻家女孩都睡了,她弄不懂年轻人,哪怕这个年轻人是她的儿子。

“你知道燕儿家去哪里了吗?”伟岸问。

母亲沉默了很久,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我估计他们一家去了福建,去了石头那儿——石头已经有两年多时间没到我们村上来了。”

“以后有他们消息了,不要忘了告诉我!”伟岸吩咐说。

“嗯,你知道秀儿的事么?”母亲问。

“不知道,我正要问你呢,她不是嫁到福建去了么?”伟岸说。

“她是要嫁到福建去的,可还没嫁过去,就出事了。”母亲黯然地说,“在你走后第二天晚上,秀儿家发生了一场大火,秀儿和小黑都被烧死了。”

可怜的秀儿死了?

伟岸又是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巨石撞击了一下,他踉跄着,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你怎么啦?”母亲扶住他,紧张地问。

“不是火灾,是秀儿自己放的火,把自己和小黑烧死了,秀儿要为父亲报仇,是小黑把她父亲从高层建筑上推下去,摔死了。”伟岸说,“妈,我有点儿累了,想睡觉了。”

“那你睡觉吧,赶了这么远的路,是够辛苦的,你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母亲说。

母子俩有很多话,第二天了也没有说。那次回家省亲,伟岸只在老家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清早,他就离开了家乡。

伟岸离开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大家都还没有起床,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伟岸回来过。

一家人要伟岸多留几天,伟岸撒谎说,部队有事,没有假,他得马上赶回去。一家人不好强留,他们都知道,军令如山呢!

母亲把伟岸送到了镇上。路过秀儿坟地的时候,伟岸在坟前停留了片刻,看着那座微微隆起,长满萋萋芳草的坟堆出神。

离开秀儿坟堆的时候,伟岸掏出来五百块钱,递给了母亲。

母亲把钱推开,说:“你已经给过家里钱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上大学要用呢。”

伟岸说:“妈,这钱我不是给你的。你无论如何要收下,我有事要你帮我办一下!”

母亲疑惑地说:“你要我帮你干吗?”

“妈,你帮我给秀儿錾块墓碑吧,她怪可怜的,她对儿子恩重如山,没有她,我就当不成兵,当不了兵就考不上大学,也就没有今天了。”伟岸说。

“嗯,再过两天就是秀儿的三周年忌日,我这两天就把这件事情办了。碑文上写啥?”母亲说。

“就写‘恩人秀儿之墓,伟岸立’。”伟岸说,“每年清明节和秀儿忌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要弟妹来帮我给秀儿上上坟,多给她烧些纸钱。”

赶往镇政府的路上,母亲还告诉伟岸一个惊人的消息:其实,伟岸当年考上了大学,邮递员老黄把录取通知书交给了上县城开会的村长,要他带回来,可是村长不小心在路上把录取通知书弄丢了。

“不是不小心弄丢的,是村长故意毁掉了。”伟岸说。

“你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母亲惊讶地问。

“现在我跟他是无冤无仇了。那时候,我们的仇深着呢,他打秀儿的主意,我打了他,他怀恨在心,我离开村庄前他都不愿意原谅我!”伟岸说。

“难怪村长还不愿给你开政审证明!”母亲恍然大悟地补充说。

其实,在老家那一夜,伟岸没有睡,也睡不着。一整夜,伟岸都是半跪在床上,趴在墙洞上,望向对面。可墙洞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伟岸听到了,他的耳边响着了水声和歌声,跟当年没什么两样。

伟岸找来那根铁丝,铁丝已经锈迹斑斑了。

伟岸拿起铁丝往墙洞里捅了捅,没有捅通——那个洞,已经被燕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就像一段打不开的心事,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伟岸猜得出来,三年前,就在他离开家乡的那个晚上,燕儿把墙洞堵上了,严严实实地堵上了。

在漆黑无边的夜里,伟岸无声地哭了,只有他明白燕儿堵死墙洞的用意:燕儿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墙洞的存在,更不允许别人看她洗澡,除了她的伟岸。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