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盘腿坐在床上,反复地端详着伟岸给自己送的发簪,秀儿甜甜地笑了,心里得意洋洋。
这是打记事起,伟岸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一件很讨女生喜欢,能够抵达女生心灵深处,并在那儿掀起巨大波澜的礼物。
虽然是自己开口要的,却不妨碍秀儿傻傻地想:我能把这件礼物当作定情信物么?天天晚上唱歌给伟岸听的燕儿都没有得到伟岸的礼物,哪怕是那根一分钱的红头绳!
也许能,也许不能;也许经过努力后,可以把不能转化为能。
既然伟岸愿意送她礼物了,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再有一个多月,暑假过完,伟岸就要上城市,读大学了,自己不能拖他后腿,更不能自暴自弃,让快要煮熟的鸭子飞了。伟岸是个追求上进的人,要套住他,光靠身体,光靠感情还不行,还得改变现状,从父母双亡的打击中走出来,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上来——虽然成了孤儿,辍了学,还是可以重返校园,将来争取考上大学,奔个好前程的。
父母在,有父母在的劣势;父母不在,有父母不在的优势,如果能够重返校园,秀儿可以无牵无挂,一心只读圣贤书了。父母在的时候,父亲在外面打工,只有春节才回来;母亲卧病在床,生活难以自理,让她牵肠挂肚,耽误时间,分散精力,影响学习。
当然,不得不说,重返校园,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需要有强大的决心,需要克服诸多困难,首当其冲的就是凑齐学费和生活费。
咚咚咚——
正当秀儿遐思迩想,越想越兴奋的时候,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看着手心的发簪,秀儿希望是伟岸;秀儿也惊喜地想,肯定是他,小说上形容这种情况是“说曹操,曹操到”!
如果是伟岸,那他们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来得正是时候。重返校园这样的人生大事,秀儿一个人拿不定主意,需要找人商量商量。现在秀儿最信任的就是伟岸了,她很想跟伟岸好好商量商量,一起谋划谋划。
已经夜深了,是睡觉的时候了,村里很多人都睡着了,这个时候伟岸来敲门,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下午,秀儿要伟岸给自己买发簪,已经向他传递了原谅、和解、求爱的明确信号,伟岸不是一个木头人,更不是一个大傻瓜,这个时候过来,是对秀儿最好的回应了。如此看来,伟岸也是一个正常男人,拒绝自己不到两天,就后悔了。
秀儿兴奋极了,手忙脚乱,拖鞋都没来得及趿,就跳下床,光着脚,跑去开门。
来人很急,很隐蔽,门刚刚打开一道缝,就迫不及待地侧身闪了进来,做贼一样。
借助微弱的月光,秀儿定睛一看,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来的人不是伟岸,而是货郎石头。
秀儿的兴奋劲一下子跑了,心直往下沉,她双手推着石头,就往外撵。
石头不让,伸出脚,抵住门,嬉皮笑脸地说:“秀儿,我只借宿一个晚上,天亮前就走。你父母在的时候,我在杳湖山落脚,都在你家借宿;现在他们虽然不在了,这个规矩不能毁了,我不能露宿街头,与蚊虫为伍。”
秀儿铁青着脸,很不高兴地说:“石头,你露宿街头,被蚊虫吃了都跟我没关系,请你尊重我,男女有别。我父母在的时候,你在我家借宿,我没意见;现在他们不在了,这个家我当家作主,由我说了算,你借宿已经不行了,孤男寡女的,不方便,我怕别人说闲话。”
石头不死心,坚持说:“秀儿,你多虑了。我天黑了来的,没有人看见;我天亮前就走,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人知道。”
秀儿还是不让,继续往外推石头,嗓门也大了起来:“谁说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村庄很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一亮,你拍拍屁股走了,我还要在这儿生活呢!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我帮你找。我带你去找伟岸,你跟他挤一个床上,将就一个晚上。”
大白天,石头亲眼看到伟岸帮秀儿在他这儿买了一个发簪,说明两个人关系非同寻常,现在秀儿动不动把伟岸搬出来,石头也急了,生怕让伟岸知道了,石头压低嗓门,轻声说:“秀儿,你小声点,小声点。我是有话要对你说,这话对你很重要,非要我们单独说不可。你了解小黑吗?你知道你爸的真正死因吗?我认为这里面有大名堂。”
提到小黑,提到父亲的死,秀儿不由怔住了,停止了推搡。
父亲的死是秀儿的一块心病,也是推倒这个家庭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父亲一死,祸事接踵而来,母亲死了,自己辍学了,失身了,这个家坍塌了,家破人亡,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自己连学都上不成了,连爱情都不敢追求了。
看到秀儿开始松动,石头乘胜追击:“依我看,你父亲的死没那么简单,一定跟小黑有关,说不定是他设计的阴谋。”
秀儿不由惊呆了,将信将疑地看着石头。
石头乘机把门掩上,拴上,整个人挤进了屋里。
“秀儿,我跟你好好聊聊小黑这个人,聊聊你父亲的死,”石头说,“我们进屋里说。”
石头已经反客为主了,秀儿不再作声,算是默认了。
屋内光线黯淡,石头轻车熟路,抓住秀儿的手,拉着她,进了秀儿房间。
秀儿心里燃起了一堆怒火,那怒火越烧越旺,不是对石头,而是对小黑,对远在天边的小黑。
这堆怒火渐渐吞噬了秀儿,对近在咫尺的石头,却放松了警惕。
跨过门槛,石头把秀儿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凑上来,嘬起嘴来就亲。
秀儿拼命地挣扎和躲闪,一脸的嫌弃。
石头也不强迫,不急不躁地说:“听小黑说,你们马上要结婚成家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小黑这个人?难道你不想弄清楚你父亲的死因?难道你想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
这些话,句句都是重锤,重重地锤在秀儿心坎上,震得她天旋地转。
秀儿的嘴唇咬出了血,在石头怀里一边挣扎,一边痛苦地说:“想——不想——!”
三个字表达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秀儿想知道小黑的为人和父亲的死因;不想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更不想被石头欺凌。
石头柔声说:“你想你就得乖点,听我的。我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东西,足以挽救你今后的人生,让你重新做人,你就得报答我,拿东西跟我交换!我是个小商人,我喜欢交换,喜欢占点儿小便宜!”
秀儿说:“石头,你要做个有良心的商人,不能昧着良心。这个家,我有的东西,你看上什么了,都可以拿走,除了我的身子。”
石头说:“秀儿,你这个家,我什么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你了。你这个家已经家徒四壁,什么都不值钱了,除了你的身子。我什么都不稀罕,除了你!你能把身子给小黑这个大坏蛋,这个大仇人,为什么不能给我呢?以前,我每次路过杳湖山,都是在你家借宿的。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睡在你床上,也算是跟你同过床,共过枕了。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父母都是知道的,也是默认的。他们亲口对我说过,如果将来你考不上大学,就把你嫁给我,跟我到福建去,给我生儿育女!”
秀儿不再反抗了,不是她相信了石头的话,也不是她同意了石头,而是她希望了解小黑,希望知道父亲的死因。
石头的话在秀儿脑海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父亲的死不是一次意外的工伤事故?
见秀儿屈服了,石头弯下身,一把抱起秀儿,把她放在床上,然后急不可耐地踢掉皮鞋,蹦上床,压在秀儿身上。
石头一边亲着秀儿的脖颈(秀儿死活不让石头亲她嘴),一边笨拙地扯着秀儿的衣服。
秀儿直直地躺在床上,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滴落在枕头上。
石头就像一个勤快的老农民,在秀儿身上辛勤地耕耘起来。
石头是秀儿经历的第二个男人。到目前为止,秀儿经历的男人,都是陌生的外乡人——外乡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让人看不透。
这是秀儿做梦都没想到的——秀儿偶尔也做过这方面的梦,可梦里的主角,既不是石头,也不是小黑,那个人跟这两个外乡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做完运动,石头翻身下来,躺在秀儿身边,很快就呼呼呼地睡着了,鼾声雷动。
看着身边这个陌生人,秀儿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想,自己的梦该醒了,或者说梦碎了,梦碎的地方,一地鸡毛,带着残碎的斑斑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