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醒来,伟岸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大清早,伟岸被窗外的鸟儿吵醒。
屋后枣树上栖着的两只喜鹊生育了,孵出了一窝小喜鹊,一家人高兴坏了,每天清早,太阳还没出来,它们就在树枝上蹦来跳去,叽叽喳喳,有谈不完的情,说不完的爱。
伟岸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下意识地趴在墙洞上,向对面看过去——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天睡觉前的最后一眼,每天醒来后的第一眼,都要通过那个墙洞看一看对面的燕儿。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了,里面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像那个墙洞不存在似的。
伟岸顿时慌了,意识到那个墙洞被堵上了,他感到脑袋大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一屁股瘫坐在床上。
冷静下来后,伟岸找出来那根铁丝,伸进墙洞,试探性地往里面捅了捅——他的猜测没错,果然洞内硬梆梆的,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伟岸又捅了捅,还是没有通;伟岸把眼睛贴上去看了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伟岸急了,又捅了捅,还是没通。
再捅的时候,伟岸还是不敢用大力,生怕把墙洞捅穿,被燕儿抓了现行,弄巧成拙,得不偿失了。
事情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在那儿,燕儿已经知道那个洞是他打的了,已经知道他通过那个洞偷看她洗澡了。
伟岸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昨晚上起来方便,大意地点了灯,他倍觉沮丧,不住地责怪自己不小心,让燕儿发现了这个墙洞。
自己本来完全可以不让燕儿发现墙洞,让偷窥神不知鬼不觉地持续的,只要自己在夜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点灯;或者,在每次偷看完以后,及时用纸条把墙洞堵上就行——看的时候,再把纸条抽出来。
偷看燕儿洗澡,让伟岸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好日子。现在这种好日子要结束了,以后是看不成了,对燕儿也该收心养性了——伟岸总不至于在燕儿把那个墙洞堵上之后,再在墙上打个洞吧!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燕儿狠心把墙洞堵住,向伟岸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燕儿是很不愿意让他偷看的,伟岸的这种行为让她很反感!
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邻居,关系弄太僵了不好,燕儿没有声张,就是给了自己面子了——如果燕儿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父母,那就闹大了,两家说不定要打起来,毕竟证据是明摆在那儿的,可燕儿没有这样做,伟岸心存感激,偷看的事情,不得不告一段落。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伟岸只能隔着厚厚的墙壁听燕儿洗澡的水声,边听边想象——看过了燕儿洗澡,成了男人之后的想象,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听着水声,伟岸眼前一直浮现着燕儿的胴体,依然是那样清楚,那修长白嫩的手臂和胳膊,那高高挺立的双峰,那白皙平滑的腹部,那圆圆的肚脐窝……
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没有偷看燕儿洗澡了,伟岸虽然还是有生理反应,也很冲动,但都能控制了,只要他努力,就能把欲望压下去,让自己冷静下来——秀儿那儿,伟岸也没心思去了,每天都清心寡欲的,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睡到太阳晒屁股,睡到叽叽喳喳的鸟叫把他吵醒。
墙洞被堵,就跟被燕儿抓了现行差不多了,伟岸感觉羞愧,尤其在燕儿面前抬不起头来,伟岸尽可能地躲着燕儿,生怕她来兴师问罪了——伟岸当然也躲着秀儿,生怕自己经不住诱惑,晚上跑到秀儿那儿纵情声色。
伟岸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因为这件事,他把家当牢房,给自己判了有期徒刑,把自己囚禁了起来。几天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了,伟岸准备到户外散散心,探探风向。吃午饭的时候,伟岸端着一碗饭,来到大门口,蹲下来,准备一边吃饭,一边亲近阳光。夏天的阳光虽然毒辣,可对于连续几天没有见到阳光的伟岸来说,却很可爱,因为这阳光意味着自由的呼吸。
让伟岸猝不及防的是,燕儿突然出现了,她双眼盯着伟岸,勇敢地走了过来——看燕儿那走路架势,伟岸就知道,她是冲自己来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完呢,伟岸心里后悔自己熬不住,他还应该把自己再关上一段时间。
伟岸很紧张,赶紧站起来,准备避其锋芒,退回屋里去,但被燕儿大声叫住了。
伟岸不得不站在原地,硬着头皮,低着头,跟燕儿打招呼,然后若无其事地对着她强颜欢笑。
燕儿也对伟岸笑了笑,算是回应。
两个人的笑都有些尴尬,又彼此心照不宣。
让伟岸感到庆幸和奇怪的是,他一直担心的燕儿兴师问罪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燕儿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这大大出乎伟岸意料,他一边思考对策,一边想,每个女人都是一本高深莫测的物理书,让人难以琢磨,哪怕是初出道的女孩。即使伟岸比燕儿大两三岁,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看的电影比她见过的世面还多,伟岸都看不透她。
燕儿是明明知道自己在偷看她的,燕儿也不戳穿,也不说透,也不生气,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或者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好涵养,忒成熟了,太沉得住气了。
“伟岸哥,你紧张啥呢,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燕儿笑嘻嘻地说。
“我以为你是来找我麻烦的。”伟岸松了口气,做贼心虚地说。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燕儿突然板起面孔,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伟岸的心直往下沉,心想,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你答应过给我作的词呢?都这么多天了,我连一个字儿都没看到,可秀儿姐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这样很不公平!”燕儿说。
原来这样,伟岸如释重负,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没有没有,作一首词比买一个发簪难多了。再说,给你作词,我得拿出看家本领,作一首质量最好的词,才能配得上你,不能像买一只发簪那样,随便敷衍了事。”伟岸说。
伟岸也觉得自己确实变得油腔滑调起来,看来燕儿曾经批评自己油腔滑调了是对的,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不要尽说那些没用的,结果是我还没有看到那首词呢!”燕儿说,“我都等得有些心灰意冷了。”
“不要着急,就快了。这些天,我正在找灵感,可我的灵感源泉突然戛然而止了。”伟岸大胆起来,盯着燕儿,灵机一动,狡黠地说,“作词是一件辛苦活,没有灵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李白作诗要喝酒,鲁迅作文要抽烟——”
“瞧你那点儿出息,”燕儿很不高兴地说,“要你作个词,你就要偷看?李白写了那么多诗,鲁迅作了那么多文章,可你偷看了那么多次,我还没有看到你弄出啥东西来!”
燕儿生气了,她不想跟伟岸罗索,转过身,回自己家去了。
看着燕儿离开的背影,伟岸后悔得直跺脚:自己太得寸进尺了,把燕儿给活生生地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