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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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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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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浴》连载

第十章 货郎石头来了,伟岸买了发簪送秀儿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挑着一担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从福建那边过来的年轻货郎路过村庄,扯开大嗓门,拖着悠长的腔调,抑扬顿挫,高声大气地招揽生意:梳子,篦子,发簪,红头绳,让女人更美丽;针线,剪刀,锤子,磨刀砂,让生活更便利——

这个中等身材的货郎姓石,石头的石,杳湖山的人习惯叫他“石头”。石头的真名倒是被大家忘记了,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并不妨碍石头跟村民们做生意。石头也算是小镇常客,村里的半个熟人。石头就像杳湖山上的一只候鸟,一个季度过来转一次,一次大概一个礼拜。

交通不发达,村民很少出远门,平时买卖都在集市上。小镇上有供销社,但货物不全,尤其是小东小西,石头的货物填补了这个空白。有点见识的村民到过县城,到县城叫上城,上过城的还算有那么一批人,教师、医生、干部、或多或少,因这因那,都上过城。到更远的市里,就寥寥无几了;去过省城的,更加凤毛麟角——一般都是从山里走出去,或当兵提拔,或读书考学,在城里生根落户了。他们过年过节的时候,偶尔回来一下,记起他们的根,尤其是清明祭祖的时候——村民比较迷信,坚定地认为没有祖宗保佑,他们出不去,出去了,也不安生,所以,再怎样都不能数典忘祖。至于上北京,就只能想想,听听,说说,做做梦。据说镇上有人到过北京,那是解放前的事情了。衡宝战役,有个人跟着部队走了,至今没有回来,他们家人说,那人上北京了,在北京做了大官呢——可这只是传说,真假没有人去考证。

至于不沾亲、不带故的外乡人,像石头这样,更难出现在这个小地方——石头的出现是当地的新鲜事,石头来去,就像大雁小燕秋去春来一样,提醒人们季节变了,得添减衣服了。所以,作为当地生态的一部分,村民对石头很友善,他的到来,就像他喊叫的广告词一样,给女性带来了美丽,给生活带来了便利。村民都记着石头的好,感谢他,尤其是家庭主妇,年轻小媳妇,待字闺中的姑娘,甚至正在发育的芳龄女生——这些人都爱美,都需要梳子,篦子,红头绳,也做针线活,是石头顾客的主要组成部分。

石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察言观色,能说会道,不仅给村里的女人带来美丽,给村民的生活带来便利,还带来了外面世界的见闻,给大家涨见识。后面这点使石头更受村民欢迎,尤其在夏天的夜里,村民都爱围着石头,问长问短,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外面的世界。石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当地播撒鼓动村民“走出去,看世界”的种子。从镇上走出去的人,要么见识有限,要么放不下身段,不愿意跟村民沟通交流,即使回到家乡,都高高在上,斜着眼睛看人,对人爱理不理的,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石头没有架子,爱唠嗑,爱说笑,接地气。只要石头来了,村民都一窝蜂地围上去,一边挑东西,讨价还价,一边跟石头唠叨,打听外面世界的新鲜事儿。在村民眼里,石头是个能人,跟诸葛亮一样,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还谦虚,说话海风一样软绵绵的,听起来舒服。

听到石头叫卖声,秀儿和燕儿跟其他女性一样,第一时间,不约而同地走了出来。伟岸也出来了,他比两个女孩后出来。两个女孩是买东西,心急;伟岸是凑热闹,不急。村里还没有电视,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爱看热闹,凑热闹。石头的到来给了村民一个围观的理由,跟看男人打架,女人骂街一样有趣极了。

燕儿第一眼就瞅上了一根漂亮的红头绳。她眼疾手快,把红头绳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放在眼前端详,有点儿爱不释手。

“真是有苗不愁长,女大十八变。”石头一半恭维,一半怂恿,“一个学期不见,燕儿是越长越漂亮了,就像一朵要开放的花儿一样。好女嫁好男,好鞍配好马,这根红头绳跟燕儿半斤八两,正好适配。用这根红头绳扎头发,肯定锦上添花,整个祁东县都找不出来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

“多少钱?”燕儿听得心花怒放,却又底气不足地问。

燕儿自己没有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要买,得向妈妈要;可燕儿妈很小气,总认为石头的东西司空见惯,很贵,根本不值那个钱——送除外。

“别人买,给我一毛钱,我还要考虑考虑;燕儿要买,我半卖半送啦,你给我五分钱得了——谁叫你那么美丽呢,我走遍了大半个南中国,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我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认栽了,不得不忍痛割爱。你看,就这一根红头绳了,是我特意给你留着的,很多女孩想买,我见她们比法跟你比,没有卖呢!”石头说。

“天杀的石头,你抢钱啊!一根线,要五分钱!这么贵?五分钱都快能买一斤盐了。一斤盐,才七分钱,够一家人吃上一个月了!”燕儿妈尖声锐气地叫起来。

“阿姨,这个你就不懂了,红头绳有价,美丽无价,爱美是要付出代价的。燕儿在红头绳映衬下,更加美不胜收,魅力挡都挡不住。燕儿在十里八乡美出名堂来了,长得帅的,有出息的年轻人都要到你家来提亲,将来把你家门槛都要踩破。这些公子哥提的礼物,哪件不值十块钱八块钱,你还在乎这五分钱么?”石头油腔滑调地说。

燕儿妈很心动,仿佛看到了门槛被踏破,厚礼填满屋的盛世景象——石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可她还是在口袋里摸摸索索,迟迟不愿掏出钱来。

“罢了,罢了,阿姨,你把钱省下来,留作他用吧。”石头说,“燕儿妹下学期要读高中了吧,这个红头绳就送给你了,当你读高中,哥送给你的贺礼,将来有出息了,不要忘记了哥!”

“石头,你太小气了!别人读书都送钢笔,派克钢笔呢!燕儿上高中,你送红头绳?只有相亲才送姑娘红头绳!”村民起哄说。

燕儿羞红了脸,就像天上被落阳映红的晚霞。燕儿说:“石头哥,我也不要你送,免得别人胡思乱想,乱嚼舌根,这个钱我出,就一分钱吧!”

“燕儿真会利用自己优势,讨价还价做生意!”有人说。

一分钱确实不贵,在人民币里,无论纸币,硬币,都没有比这更小的货币单位了。

燕儿妈一边掏钱,一边看着石头和燕儿,期期艾艾地说:“燕儿,你看你,石头要送你,你还不要,白白糟蹋了钱!”

其实,秀儿也看中了那根红头绳,却被燕儿抢了先,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一个崭新的发簪。可是一问价格,要两毛钱呢,是燕儿那根红头绳的二十倍,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胆子大一点,裤带松一点,石头会送呢,要不,也一分钱吧!”有人开着荤玩笑,帮秀儿砍价。

石头察言观色,也准备说半卖半送。可秀儿没有看他,把脸转向伟岸,看着他,挑衅地说:“伟岸哥,你看年轻小伙子都送漂亮姑娘东西了,石头给燕儿送了红头绳,你不给我也意思意思一下?”

“意思一下,意思一下,伟岸,机会难得,机会难得,你不出钱我来出钱——”有人挤眉弄眼地说。

伟岸脸也红了,不敢看秀儿,他想起掴了秀儿一巴掌的事,觉得愧欠了秀儿的,希望做出补偿,没想到秀儿不仅没生气,还给了自己台阶下,于是心里一横,朗声说道:“秀儿,好的,是我欠你的,我是该送你一样东西了。”

伟岸也不讨价还价,从裤兜里摸出一叠纸钞,抽出其中两毛钱来,递给了石头,帮秀儿把发簪买了。

“真是有钱的主儿!”燕儿妈羡慕地惊叫起来,盯着伟岸手上的钱,眼睛眨都不眨。

其实,伟岸也没钱。那些钱,是高考结束后,学校算账,生活费没用完,退给他的,伟岸还没来得及充公。

伟岸给秀儿买发簪,也被燕儿看在眼里,她恼火了,生气了,把手上的红头绳往箩筐里一扔,狠狠地说:“算了,我不买了,一分钱的红头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两毛钱的差多了!”

话没说完,燕儿挤出人群,转身跑了。

燕儿跑回自己房间,把门反锁了,晚上饭都没有出来吃。

燕儿妈拿着一分钱纸币,站在石头面前,很是尴尬,红头绳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那分钱纸币,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这样的买卖太难为燕儿妈了,活了四十多岁,她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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