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各有各的梦想,各有各的遭遇,但伟岸、秀儿、燕儿都做梦都想离开家乡这片土地。
经历了高考败北的沉重打击后,伟岸通过报名参军,终于如愿以偿,要光明正大地离开家乡了,为三个人开了先河。
秀儿的离开也有了眉目。村民都在传说,秀儿可能步伟岸后尘,成为第二个离开家乡的年轻人,秀儿要跟着小黑,嫁到遥远的福建去。听小黑描述,那儿很美,就在大海边上,波涛汹涌,一眼望不到头,海天一色,都瓦蓝瓦蓝的,想吃海鲜,自己到海边捡,沙滩上多得很,不要钱。
乡亲们没有看过大海,只能凭小黑描述,一边羡慕一边嫉妒地臆想。不过,秀儿嫁过去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看海了。小黑买了十来斤喜糖,挨个给村民发放,小黑一边发糖一边说欢迎他们去看海,到福建了,他小黑管吃管住。
三人中,燕儿觉得自己最可怜,还要为离开家乡积极准备,小心潜伏。换句话说,燕儿的离开,八字还没一撇,她得继续呆在这片土地上,春天忍受着绵绵阴雨,夏天忍受着炎炎烈日,秋天忍受着冰冷霜降,冬天忍受着刀刮一样的冽冽寒风。
家乡就像一座围城,没离开前,都想尽一切办法要离开;一旦到要离开的时候,又有那么多的东西割舍不了。虽然家乡支离破碎,不如人意,可真要离开了,她总有一处让你心动,让你难过,让你不舍,让你泪流满面,让你心潮澎湃。
离开前那一夜,伟岸和燕儿都是彻夜难眠,天一亮,伟岸就要出发了。从吃完晚饭开始,他们隔着墙壁,聊到了东方泛白。
“伟岸哥,太不公平了,你走了,我却要继续留下来!”燕儿说。
“那你就替我把家乡守好,替我关心一下两边的父母。有父母在,家乡就在;有你在,感情就在,离开多久,我都有回来的一天。”伟岸说。
“对我可不是这样,你走了,这个地方就是一根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了,你在的地方,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太想跟你一块儿走了,因为我是女人,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燕儿说。
“我也想带你走呢。但是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我还只是一个新兵蛋子,还不是首长,还不能带家属,还带不走你。你就安安心心地读书,将来考上大学了,光明正大地离开。”伟岸说。
“万一我考不上呢?你成绩那么好,都没考上。我希望你早点做首长,回来带我走啊。”燕儿说。
“先不要管那么多,考不考得上,你高中三年都要集中精力,全力以赴。我希望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们都拼搏三年。三年后,你考上了,就离开了;没考上,我就回来接你。那时候,我可能真做首长了,可以带你走了。”伟岸说。
“那你给我兜底了啊,反正考不考得上,我都要离开家乡的,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家乡又穷又落后,物质上如此,精神上也是如此,我已经受不了了。你们当兵的也是人,也要成家立业,总不至于做一辈子和尚,打一辈子光棍吧!”燕儿说。
“你要有耐心,给我点时间。你要戒除浮躁,安下心来。将来一有机会,我就回来接你,我还要娶你;将来我走到哪,就把你带到哪。结婚后,我们同舟共济,夫唱妇随,同甘共苦!”伟岸说。
“伟岸哥,你的话,我都记下了,就像背李白的《静夜思》一样,一旦背下来,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的。你可要说话算数,不要把我忘了。对了,你当兵要去哪里?”燕儿说。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当兵的只服从命令。但无论到哪里,我都会第一时间给你写信。部队生活紧张,纪律严谨,训练多,比较忙,但我一闲下来就给你写信——我只给你写信,不给其他女孩写信。我还要给你作词,作很多词,我希望你将来像邓丽君那样,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大歌星。”伟岸说。
“你只给我写信,不给秀儿写信吗?这样不太好吧,你可以把秀儿当妹妹的,她对你那么好,我不吃醋,不瞎闹,你自己处理好就行了。”燕儿说。
“秀儿都要嫁人了,我就不给她写信了,只给你写!”伟岸说。
“那我得赶紧把谱曲学会了,你作词,我自己谱曲,自己演唱。如果将来真有机会走唱歌这条路,这样肯定事半功倍!”燕儿说。
“我给你作的那首歌词,你都还没有唱给我听呢。”伟岸说。
“我等会就给你唱歌,但不是那一首歌,那首歌,我隐约感觉结局不好,好像预示着我们将来要劳燕分飞似的,我接受不了这种结果。”燕儿说。
他们说着说着,都动了心,动了情,都感到特别难受,都想呆在一起。伟岸想从墙洞钻过去,燕儿想从墙洞钻过来,他们一个晚上都想在一起。
可是那个墙洞太小了,伟岸和燕儿都不是孙悟空,可以变成蜜蜂,或者苍蝇,通过墙洞钻到对面去,可这不妨碍伟岸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很想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或者我在你身边。”伟岸说。
“我也是。”燕儿说。
“那我现在过来,或者你现在过来。”伟岸说。
“不行的,伟岸哥,我父母和弟弟回来了;你们家也人多,他们知道了不好,我不敢过来。”燕儿说。
“我太想你了,很难受呢,燕儿!”伟岸说。
“我们就隔着墙,说说话,挺好的。”燕儿说。
“受不了了呢!”伟岸强调说。
“受不了,也要忍着,你当了兵,考验你的时候刚刚开始,见不到女人的日子多着呢!”燕儿说。
沉默了一会,燕儿继续说:“这样吧,我好好洗回澡,让你好好看看,加深印象,让你记住我的身子。你们部队里男多女少,你想女人了,就想我,不准想别人,就给我作词。”
这是伟岸期待的,他不再说话了。他已经趴在那个墙洞上,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
燕儿拎来一桶水,倒进大浴盆里,然后开始解衣扣脱衣服,然后抬起腿,跨进浴盆,坐下去,开始撩起水花冲洗身上的每寸肌肤。
一丝不挂的燕儿真是美丽,袅袅婷婷的,身上峰谷分明,凹凸有致,细皮嫩肉,光滑润泽。
燕儿的每个动作,都优雅极了,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充满了庄严的仪式感。
那一夜,是燕儿洗澡洗得最久的一次了,足足洗了两个钟头之久,这个时间,在燕儿一生洗过的无数个澡中,是空前绝后的。
那一次洗澡,燕儿也没有加热水。没有热水,就没有蒸气,可以让伟岸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晚上,燕儿也唱了歌。她一边擦洗身子,一边翻来覆去地唱《十送红军》。唱着唱着,燕儿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流了出来。
伟岸只听出来燕儿的声音有异样,却不知道燕儿哭了。因为燕儿脸上的泪水跟她撩起来的水花混在一起,隔着墙,用肉眼分辨不出来。等燕儿唱完歌,洗完澡,两个钟头过去了,燕儿哭够了,不再哭了。
那一夜,伟岸把眼睛都看痛了,看肿了,里面布满了血丝。第二天,团长接到他,以为他是舍不得离开家乡,舍不得离开家人,那眼里的血丝是哭出来的。
团长拍着伟岸的肩膀,安慰说:“小伙子,你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点娘们,感情过于细腻丰富,需要好好锻炼打磨,我们当兵的,流血不流泪,希望三年以后,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钢铁战士,不再像一个女人一样动不动就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