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媒体记者问我:你写了这么多文章,灵感怎么来?
我的回答很有趣:几十年都在做写作这一件事,我已经成为一个熟练的码字工人,不需要灵感了。
不需要灵感的潜台词就是信手拈来,想写就能写,前提看自己愿不愿意——当然,灵感来了,文章更加漂亮生动。灵感之于我,就像爱情之于一个天生丽质的姑娘,爱情没来也好看,爱情来了更好看。
我是越来越有惰性,越来越被动,更多时候,是听从读者、粉丝、朋友、老乡、同学的召唤,他们命题,我来写作。随着交际圈越来越大,同频共振的读者越来越多,我经常接受命题作文的写作——他们喜欢给我出五花八门的作文题。
这部小说也算得上是一部命题作文了。主要推动者有两个:一个是从故乡湖南祁东走出去,在广西柳州落地生根,把企业做得风生水起的周成云先生;一个是知名词人,同在北京打拼的祁东老乡周卫平先生。
两年前,周成云先生来北京,一批老乡为他接风洗尘,席间,气氛热烈,谈笑风生。相同的环境和经历,催生的一个共同话题就是忆苦思甜,感慨当年从偏僻老家走出来的艰辛不易。当年,我们食不裹腹,衣不蔽体,懵懵懂懂,前途渺茫;但我们没有放弃,在困惑中挣扎,在摸索中前行,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这段经历让人情绪涌动,感慨万千,终生难忘。说到动情处,周成云先生提议,要我把当年的故事写成小说,以铭记时代,激励后人。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酒酣耳热之际,我心血来潮,冲动地答应了。
这就是这部小说创作的初心。其后,两位兄长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时间,询问小说写作的进展情况。当时我正在创作另一个长篇,一时没法分身。为应对他们,匆匆写作了一个叫《窥浴》的短篇小说,并在中国作家网上发表了出来,算是给他们暂时交差了。
可短篇《窥浴》让我内心彷徨,觉得一万多字的篇幅对不起我们那个年代,对不起我们的青春,对不起我们的努力,对不起为帮助我们走出那片贫瘠闭塞的土地做过贡献的亲人、朋友、恋人,于是越来越有把短篇小说拉成长篇小说的愿望。
2021年底,适逢中国友谊出版社编辑雷彬先生约稿。我把短篇《窥浴》链接发给他,并把准备将其拉成长篇的想法对他说了,他很认可,于是我们俩当即拍板,我写他编。
半个月后,趁在乡下老家陪父母过年,沉浸在熟悉的风土人情中,我开始了这部长篇小说的初稿写作。又是半个月后,我把长篇长说《窥浴》的人物关系、性格命运、故事脉络、谋篇布局等勾勒了出来,算是把初稿完成了。
过完年,回到北京,我开始了二稿创作,坚持一天两到三节,五六千字,又用了三周,终于把这部长篇小说的二稿写作完了。细读之下,感觉还是不错的,算是对朋友,对那个时代有了交代,同时也给自己的写作生涯添加了一个有份量的新筹码——《窥浴》是我创作的第七部长篇小说(含一部与人合著),也是我的第十七部作品。
这两年,尤其是从2019年下半年重返文坛以来,很多文章的写作,都来自读者、粉丝、老乡、朋友、同学的命题。他们读了我的文章,临时想到什么,喜欢通过微信、电话、甚至网络发帖留言,要求我写什么什么。他们的要求,也是读者的要求,我不敢怠慢,只要时间允许,题材熟悉,都有求必应。我的很多篇散文,就是这样问世的。
对命题作文,我们并不陌生,小学就开始接受系统训练了,可谓历史悠久。写命题作文,我是比较有把握的。记得上初三,一个叫曾豁然的语文老师,偏爱我的作文,每次都打出了95以上的高分,有时候甚至满分——可班上第二名往往只有七八十分。曾豁然老师这个作法,让我很忐忑,以为他偏心,对我的作文有强烈的个人情绪。
果然,上了高中,我的作文又回归正常了,虽然也常被作为范文读,也在年级、学校、市里获奖,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像曾豁然老师给予的那种超高分——这让我也看不到自己在写作上有特别的天赋,将来是不是走文学之路还琢磨不定。
刻骨铭心的转机出现在高中会考那次。高中会考是全省统考,我的作文居然得了满分,成为全地区作文状元——满分的作文,想必也是全省状元了。我这才找到自信,相信自己天赋不浅,相信曾豁然老师独具慧眼,于是又做起了作家梦,考大学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已经日渐萧条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我的大学,学习不一定努力,可码字确实努力了,因为没有其他能耐,只能寄望于写作,靠稿费养活自己一张嘴。大学毕业后,呆过很多单位,但一直从事与文字相关的工作,靠码字赏口饭吃,养家糊口,也被相关单位同事称为“才子”、“一枝笔”,哪怕在人才济济的权威中央媒体。二三十年下来,前前后后写了数千篇长短不一,题材各异的文章,其中很多都是命题作文——尤其是单位领导的命题作文,也渐渐地明白了:写作,不是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是为别人的喜怒哀乐。
在职场摸爬滚打,对命题作文,我是从内心抗拒到欣然接受了,现在认为把命题作文写好了,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的,因为命题作文同样代表了部分人的心声——每篇命题作文,都是命题者思考最深入,感触最深沉的,记忆最深刻的,是真正地触动了他们灵魂的素材了,自然也能触动以命题者为代表的那部分人的灵魂,激发他们的共鸣共情。
真正的朋友,是用来麻烦和解决麻烦的。朋友麻烦,可以促使自己进步,成长和成熟。真心感谢周成云和周卫平两位兄长的鞭策鼓励,没有他们的命题,就没有这部小说的横空出世。从这个角度上说,《窥浴》是我们兄弟仨的集体智慧的结晶,是我们仨共同创作的作品。如果这部小说将来能够流传下去,命题的他们比创作的我更加功不可没。
跟其他几部长篇小说相比,《窥浴》尺度大了点,风格也不一样,显得另类,我也做好了坦然面对质疑和批评的准备,无论前面是春光明媚,还是暴风骤雨,我都欣然接受——既然写了,就没什么后悔,也没什么后怕的。
我们仨算是同龄人,都是从那个艰难的年代走过来,都是从那个贫困的地方走出来,亲身经历的也好,耳闻目睹的也好,当年那些成长的挣扎、青春的困惑、命运的茫然,都历历在目,让人感到心痛和不堪回首——今天,我们都能事业小成,太不容易了,也知足感恩了。
现在的家乡,跟中国其他地方一样,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中国农村的伟大变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变化之初,各种冲撞在所难免,历史无法回避,作为亲历者,我们更无法忘却。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年代终于翻过去了,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已经有了更加优渥的生活、更加多样的选择,更加宽容的环境,不用再重复我们走过的路,不用再承受我们当年的痛,不用再担心成为被埋没的金子。
一切都过去了,对生活,我从来没有埋怨,只有感激和珍惜。这是我无论写多么悲苦的题材,都能做到行文时渗透点儿乐观精神的原因所在。用这部小说,真心感谢时代对我们的馈赠,感谢那些跟我们相关,为我们今天走在康庄大道上披荆斩棘,铺路搭桥,做出贡献的亲人、朋友、师长和已经远去,没有交集了的曾经的恋人。
2022年2月28日 北京右安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