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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岸的脑海里成了一锅正在熬制的浆糊，他就像被浆糊粘住了的苍蝇，左冲右突，既理不清头绪，也挣脱不了束缚。
伟岸躺在床上，白天足不出户，饭菜都是弟弟妹妹送进来的。
这么一折腾，伟岸和秀儿成了全村的风云人物，他们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伟岸出现在哪，就有异样的目光跟到哪——当然，除了目光，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肆无忌惮地说三道四。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伟岸跑出去，透了一会儿气，然后又回来躺下了。
秀儿怎样了，燕儿怎样了？
这是他最关心的两个小女人，伟岸想，可他只是想想，懒得去打听了，更不用说去看看了。燕儿那边，是没多大问题的，毕竟她不是当事人；秀儿那边，也应该没多大问题，从秀儿当着围观群众发表的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来看，秀儿并不觉得没脸见人，也没有要寻死觅活的意思，父母去世后，她已经把什么都看开了，看淡了。
这个时候，水声响了起来——是燕儿往大浴盆里倒水的声音，她准备洗澡了，但没有歌声。燕儿特别喜欢唱歌，尤其是在洗澡的时候。如果只有水声，没有歌声，那就说明燕儿心里有事，心情很糟糕，难受着呢。
伟岸豁地坐起来，趴在墙洞上，向对面望过去。墙洞里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看来燕儿对伟岸，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了。这样下去，对这份感情发展形势不利，得想办法破局。
伟岸对着洞口大声说：“燕儿，我明天去揍那狗日的，替你讨回公道！”
燕儿没有理，更没有把墙洞里的纸条抽出来——那纸条是燕儿揉成条，塞进去的，伟岸没有权利取出来，他也取不出来，只有燕儿自己才能取出来，因为纸条是从燕儿那边塞进去的，墙很厚，纸条只塞到中间，就堵牢了，伟岸够不着。
做错事了，就得承担后果。看来，要燕儿把气消了，原谅自己，伟岸得付出更大努力。
见燕儿没理，伟岸沉默了一会，声音更大了：“你说那狗日的怎么你了，我明天去找他算账！”
“深更半夜的，你吼什么吼，难道要让全村都听到，让我成为第二个秀儿，被千夫所指啊？”燕儿终于说话了。
伟岸高兴极了，虽然燕儿说的话很呛，不中听，但伟岸要的就是燕儿理他，只要理他，哪怕是骂都没关系。燕儿一理他，他就感到自己的天空云开了，雾散了，淤积了一天的郁闷一泻千里了。
看来，这个话题还是有用，伟岸又对着墙洞强调了一遍：“我明天去打那个狗日的！”
伟岸知道，燕儿心里有两道坎，这两道坎都跟自己有关系，如果燕儿跨不过这两道坎，他们的关系就难有进展。自己跟秀儿的事给燕儿造成的那道坎，跨过去需要时间，风头之上，再努力都白搭了。何老师给燕儿心里制造的那道坎，伟岸可以帮燕儿将其消弭了——看来，何老师是非打不可的了，伟岸对他也充满怨气，如果不是何老师非礼燕儿，燕儿就不会生气，自己也会拒绝秀儿诱惑，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何老师是罪魁祸首。
“他的事，先不着急，以后再说。你先给自己打两耳光吧，”燕儿说，“一个耳光是你那天说好了过来接我，结果没来；如果你来接我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耳光是你经不住诱惑，管不住自己，辜负了我；你想过没有，我也是个女人，秀儿姐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这个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你那么急不可耐！”
“我管不住自己，我经不起诱惑，我是该打！”伟岸说，“可你想过没有，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对我不理不睬，让我很受伤，很难过，免疫力一下子降到了零下，这才答应秀儿的。”伟岸说。
燕儿愿意跟自己说话，说明燕儿准备原谅他了，燕儿对自己背叛的惩罚已经很轻了，他得听燕儿的，燕儿要他打自己两耳光，他就得给自己打两耳光，只要这两耳光可以让燕儿放下心结，回心转意，原谅自己。
“你听着——最好能看着，我打啦！”伟岸高高地扬起左手，对着自己左脸颊，狠狠地扇了下来，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为让燕儿听到耳光声，消除心头之恨，这一耳光，伟岸还是很用力，把自己打痛了，半边脸红了，肿了，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火烧火燎的。
“没想到你还真打呀！”燕儿说，她本来只是气话，只想开一个玩笑，她没想到伟岸来真的了——燕儿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耳光响，燕儿既开心，又不相信，还有些心疼。
“你说打，我当然就要打！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说啥就啥，你要我干啥我就干啥！”伟岸说。
“我才不信呢，”燕儿说，“我没有看到，算不了数的！”
“墙上有洞，你不信可以眼见为实啊。你现在看，我现在打，还有一个耳光呢！”伟岸狡黠地说，他希望借第二耳光，让燕儿把堵在墙洞里的纸条扯了。
前天晚上，如果燕儿不把墙洞堵上，不生他的气，说不定帮秀儿赶跑撬门的坏人后，自己就回来了，不在秀儿那儿过夜了——燕儿不理他，他很难受，比知道高考没考好还难受，他不是圣人，也需要别人安慰。
生理冲动是魔鬼，很多人都拿这个魔鬼没有办法，自觉不自觉地做恶人，做坏人去了。
对付这只魔鬼，只有理智的爱情才能克制住它，降服它，让它乖乖地听话，不作恶。
一束明亮的光线射进来，照在伟岸身上——燕儿果然上当了，把墙洞里的纸条扯了出来。
伟岸心里一阵窃喜，赶紧坐起来，把眼睛凑近墙洞，向对面望过去。
伟岸看到燕儿正把头往墙洞边凑过来——她真要看他打自己耳光呢！
伟岸赶紧把头从墙洞上移开，正襟危坐，准备打自己耳光。
看见墙洞透过来的光线暗了，伟岸知道燕儿已经趴在墙洞上看自己了，他高高地扬起右手，狠狠地扇在自己右脸颊上，发出“啪”的一声，这声音比刚才那记耳光还响亮。
燕儿是看了个清清楚楚，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失声叫起来：“你傻呢，还真打呀！我还以为第一耳光，你是敷衍我，在拍墙呢！”
“拍墙的声音和打耳光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拍墙声厚实沉闷，耳光声响亮清脆，你一个对音乐敏感的歌手，难道听不出来？如果你不信，我再打！”伟岸一边说，一边又扬起了手掌。
“够了，够了。我信了，我信了！”燕儿说，“我怎么能不相信呢？刚才这两耳光，打得疼么？”
“我说不疼吧，你信么？”伟岸说，“我打我自己，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都是受害者，打在我身上，疼在你心上呢！”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才不心疼你呢！”燕儿说，“你打，你继续打，你打得再重，我都会不心疼的！”
亲眼目睹伟岸掴了自己耳光，燕儿知道伟岸是真心悔过，不由得心情开朗起来，仿佛伟岸跟秀儿鬼混带来的不快渐渐减轻了，可她并没有完全原谅伟岸，看伟岸打完自己，燕儿又把墙洞堵上了，然后跨进浴盆，坐下来洗澡。
心情好了起来的燕儿，一边洗澡，一边唱起歌来。
哗哗的水声和一半快乐一半忧伤的歌声从墙那边传过来，伟岸又开始躁动不安了，他趴在墙洞上往对面看了看，洞里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燕儿虽然气消了一大半，可心里还是多多少少在怪他呢，重新把墙洞用纸条堵上了。
真要让燕儿把肚里的气完全消了，把墙洞里的纸条扯出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伟岸得另想办法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