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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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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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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连载

第二十九章 1983年 (一)

1983年春节,老百姓的日子比去年又富足了。棉花卖了钱,棉籽换成油,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滋啦滋啦”开炸了,炸鱼、炸肉、炸丸子,一缕缕的香气飘过墙头蹿到大街上。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有的手里拿着新出锅的炸藕合,咬一口烫得小嘴一撅一撅的,呼着热气吃得那个香;有的小子忙着放雷子,撅着腚点芯子,一见冒烟,转头就蹿。

今年喜嫂子家仨儿子都成了人,又添了个孙女,喜嫂子干活都那么带劲儿。刁玉娟掉了个孩子,一直没缓过劲儿来,年后有来请媳妇的也没去。晚上士元睡了觉,喜嫂子心里就划拉国柱,他回来过几次,每次都说那里挺好,啥也不缺,但是看脸色就知道好不了,喜嫂子心里就像被猫捯了似的。

王爱军腊月里挣的钱都顾不上数,用个布袋子装着。王老栓家这个年鸡鸭鱼肉啥也不缺,还添了大孙子,日子红火得让人眼红。但是王老栓媳妇心病厉害,一见铁蛋心揪得紧紧的,这个年过得战战兢兢,生怕点着这个火药桶。还有来请新媳妇的,王老栓媳妇脸上火辣辣的,只能绞尽脑汁编瞎话。

今年过年街上新添了三台电视机,刘继仁的俩儿子一个在银行,一个在供销社,都是很腰硬的单位,两个儿子一人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台在卖肴鸡的于三家,一到晚上这三家就“人满为患”。

挠狗子今年骑着自行车倒腾农药和种子挣了不少钱,晚上吃饭,挠狗子撕下两根鸡腿给了雪莲,雪莲几下就啃成两根骨头,还吵着要吃鸡腿,挠狗子拿起剩下的鸡架:“傻妮子,一只鸡就两条腿啊!”

雪莲急得直跺脚:“一只鸡四条腿,就是四条腿啊!”

“俺这傻闺女!从小也没吃过鸡,你爹挣了钱,以后就知道一只鸡几条腿了!”说完又给雪莲切了点猪下货。

胡子婆看着满满当当的年货,问:“你咋挣这么多钱?”

“要是你能看出门道来,我这买卖早让人抢没了?”挠狗子很是不屑。

“问问咋了,俺又不是外人!”

“你呀,管好孩子,看好家,啥也甭管,啥也甭问!”挠狗子“滋溜”吸一口酒,哼起小曲。

“她爹,咱家的风箱一直都是个破的,烧火的时候‘呼哒呼哒’使劲拉也没有多少风,咱买个新风箱吧!”

挠狗子咂摸一下嘴,拿出一把钱数了数:“买了风箱,剩下的钱你和雪莲置办身春天的衣裳,别脱了袄就穿背心。”

王老栓一家人在吃晚饭,铁蛋闷头吃完起身就回屋。王老栓媳妇这才长舒一口气,接过刘幸儿怀里的大孙子:“幸儿,你先吃饭,俺看着狗小子!”

王老栓看了一眼刘幸儿,皱了皱眉头:“说了你多少回,叫吉生,王吉生,别狗小子狗小子的!”

刘幸儿笑着说:“爹,狗小子咋了?贱名好养活,大名多咬嘴,俺娘愿叫啥叫啥呗!”

王老栓媳妇长了脸:“唉,幸儿说句话俺心里就像吃了蜜那么熨帖,你个老东西光挑俺的刺儿。”说完拿一点馒头蘸了点菜水,给大孙子尝尝。小家伙头一次吃这口味的,皱着眉头,抽着鼻子,咧着嘴,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把一家人逗乐了。

“爹,出了正月,就下手盖房了,你得把着关,俺那买卖不能停啊!”

“这还用说,五间北屋是砖包皮,还是全砖的?”

“全砖的,地基要高,窗户要大,屋前带一米宽的房檐子。”

“那花费大了,咱们街上就三口砖瓦房,刘继仁家前年盖的红砖大瓦屋,只是砖包皮;再就是你丈人家去年盖的全砖瓦房,但是没有前檐子;粮所里的老右派老商去年平了反,好家伙,一下补发了五千六百元工资,立马起了五间砖瓦房,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你这个盖起来太扎眼了,再说花费也高啊!”

“盖就盖最跟形势的,不出五年咱街上得一半人家盖起大砖屋,肯定是一年比一年盖得好,现在你觉得正好的,过几年就不行了,还得翻盖吗?”

“俺也知道这个理儿,这几年人比牛都能干,这买卖抓得紧,那地也不能松,日子都是比着过。好家伙,俺心思吃上白面馍馍就知足了,谁想到还能住上砖瓦房,这不都成地主了吗?”王老栓乐得一拍腿眯起了眼。

大乔熟练地炒好沙土,给孩子换上沙土口袋,四五个月的孩子褪去棉口袋的束缚,扑棱着白藕似的小胖腿撒欢儿,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跟大乔说着婴语,把大乔的心都萌化了。

喜嫂子推门进来,腿瘸得厉害,大乔吓了一跳:“娘,你这是咋了?”

“没咋,摔了一跤,俺来看看小玉瑶,不看看她俺还睡不着觉。”喜嫂子开始装猫变狗,惹得小家伙咯咯笑,口水都出来了。

“娘,你这腿是咋的了?看看的吧!”

“俺去麦场学骑车子摔的,不碍事。”

“啊?”大乔着实吃了一惊,“你多大年纪了,娘?”

“四十九,咋了?”

“你要出门俺们骑车送你就是,你咋还想自己骑车呢?”

“艺不压身,你能天天学识字,俺就不能学骑车子?学个技术瞎不了!”

“明天俺给你扶着,别自己去了!”

“不用,你看孩子就行,俺傍黑天没人的时候才去,都好几天了,前几天光溜车子,今天能骑了!”

二月里,春风和煦,柳树吐绿,一切都在舒展着腰身。喜嫂子小心地骑上车,车把上挂着两个白色带花的塑料编筐,后座上是个大耳筐,搭在后车座的两边。

车子经过王爱军的院子,一帮人在热火朝天地盖新房,喜嫂子没敢歪头看。王老栓媳妇正准备做大锅菜,眼睛扫过一个骑车子的妇女,愣了愣突然叫到:“幸儿,你快看,那是你喜婶子不?”

刘幸儿抱着孩子瞅了瞅背影:“看身形是喜婶子,但骑着车子那就不是了!”

一会儿,大乔抱着孩子来看盖新屋,和刘幸儿坐在树荫底下拉呱看孩子,两个孩子用他们的语言咿咿呀呀打招呼,惹得大人一阵笑。

“大乔,咱定下娃娃亲吧!”

“去你的,你生了小子就占俺便宜吗?”

“啥啊?俺说的都是正事,俺和军子都说过了。”

“那,俺也得给她爹说一声啊!”

“别她爹她爹的,现在流行叫爸爸、妈妈。”

“哈哈……”大乔笑起来:“爸爸、妈妈,唉呀,太洋气了,俺还说不出口。”

“哈哈……叫习惯了就行,别娘啊爹啊的,太土了。”

王老栓媳妇听到笑声,扎着围裙拿着铁勺奔出来,亮开大嗓门:“俺说大乔,刚才骑车子的是你婆婆不?后面还带着个大耳筐。”

“是啊!”

“天爷爷地奶奶,俺俩同岁,坐车子俺都晕,她咋会骑呢?啥时候学的?”

“从正月就开始学了。”

“年轻时她就心灵,啥事不光会做还做得巧,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俺还是做饭去吧。”

俩媳妇看着她那胖墩墩的背影和鸭子般的步伐,两人又一阵哈哈大笑。

街上的两个大姑娘,每人背一大捆柳枝从这里走过,大乔说:“又到沥柳条的时候了,以前这个时候,俺白天在大堰上折柳枝,晚上就沥柳条,晒干的柳条一块三一斤呢!”

“听说这几年堰里家家户户会柳编,得需要多少柳条啊?”

“编大筐得用荆条,编小筐才用柳条,也有用榆树条的,不过榆树条晒干了发红,得用硫磺熏。”

刘幸儿用手绢叠了只小老鼠,被李玉瑶抢过去,王吉生急得大哭。大乔折了根柳条,把皮拧下,截成三指长的一段,头上去掉一截外皮,放在嘴里轻轻一吹,清脆的柳笛声把春天引来了,两小家伙扑腾着小手都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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