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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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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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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连载

第四十四章 1987年(二)

今天乔大官儿家捞忙的庄乡和亲戚,出出进进好不热闹,鼓和锣架在大门口,门楼头上已放了一对红纸包着的砖和筷子。赵氏和婶子大娘出来迎接一行人,七大姑八大姨出来围着王爱军两口子看,一阵嘀嘀咕咕:街上的有钱人长得就是好看。

赵氏把大乔他们让进了里屋,略微安静一些,外面的大喇叭吵得人说话都听不清。但是俩小子横竖不在屋里,撤着腚往外跑,王爱军只好领着俩孩子出去,让大乔和刘幸儿在屋里歇歇。

赵氏见了大乔,亲近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红着脸尴尬地要钻进地缝里。大乔看出赵氏的窘迫,拍拍炕沿:“娘,过来坐吧!”一声“娘”让赵氏的眼中泛起了泪花,手足无措地挨着大乔坐下了。

乔大官儿领着外甥和王吉生进了新房,这两间砖房已安了窗户,水泥地面,白石灰内墙,还用金色的塑料纸编织了顶棚,满床火红的被褥。大官儿招呼一身红衣的新娘子:“美子,快给孩子们拿大火烧!”

新娘子忙给俩小子一人一个半尺长点着红眼睛的金鱼大火烧。俩小子抱着大金鱼兴奋地蹿到院子里,院子被绿帆布棚罩着,人来人往。已经开始蒸炸煮炖的大师傅扎着围裙,拿着长把铁勺有条不紊地搅动着。老乔激动地抱起士林,牵着王吉生走到大灶台边儿,让俩孩子愿吃啥自己拿,俩小子毫不客气地一人抓了一把炸肉,老乔呲着牙,脸开成了菊花。大师傅拿铁勺敲敲锅沿:“外甥是姥娘家的狗,吃饱了就走!”老乔嘿嘿笑起来。

一中年男人过来逗引李士林:“小子,你舅娶的媳妇好看不?”

李士林嚼着满嘴的炸肉:“你舅娶的媳妇才好看呢!”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那男人说:“行啊,小子,比你姥爷厉害多了,哈哈……”

王爱军把两个碍事的家伙牵到大门外,老乔跑过来嘱咐道:“看好了孩子,你一定看好了孩子!”王爱军连忙答应着。

开饭时间还早着呢,王爱军领着俩孩子去爬大堰,迎面走来两个大婶儿,一个瞅了李士林一眼:“吆,这不是大乔那小子吗?你小姨来了吗?”另一大婶用胳膊肘捅捅她,使了个眼色:“人家昨天来的,你瞎问啥……”

王吉生从没见过黄河大堰,看到这条绿色的长龙,忍不住尖叫起来,俩小子手脚并用去爬大堰。王爱军倒在草地上,双手放在脑后,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望着天空,想起和李国栋一起拉沙土的情景,才几年的功夫,就时过境迁,不知再过几年又会是啥样子。

俩小子发明了下大堰的快捷方式,从堰顶往下滚,两人闭着眼尖叫着往下骨碌,一直滚到沙土地里才刹住。起身又跑到堰顶,骨碌骨碌滚下来,李士林毕竟小点,才两趟就累得躺在沙土地上。在柔软的沙土里躺了一会儿,两人互相扔着沙土跌打滚爬追逐打闹。

王爱军牵着两个土孩子去了堰里的西瓜地,一片碧绿的西瓜地里到处散落着圆鼓鼓的绿皮球,还未成熟的西瓜皮上挂着层霜儿。俩小子冲进西瓜地要吃西瓜,没走几步李士林就被西瓜蔓子绊倒,啃了一嘴泥。

园屋子里的大黄狗闻声出来狂吠着,看园的老汉光着脊梁戴着斗笠过来了:“小子们,瓜还没到时候啊?”

俩小子跺着脚不干,王爱军赶快拽着俩小子走,老汉说:“小瓜有熟的了,过来吃个小瓜吧!”

俩小子屁颠屁颠跟着老汉到了园屋子后面,一片绿色之间躺着金黄的面瓜,带花纹的脆瓜,碧绿的甜瓜。俩人兴奋地冲进了瓜田,王爱军眼疾手快及时制止了正要下手的俩小子。老汉弯下腰闻了闻,摘了几个瓜,王爱军用压水井的水冲了冲,咬一口甘甜稀脆。听到王爱军的夸赞,老汉咧着嘴说:“咱这儿打压水井,下去四五米就是甘甜的水,这黄河水喂大的瓜就是甜!”

吃完老汉的瓜,临走前王爱军偷偷把钱压在老汉的手电筒下。王爱军牵着俩小子来到黄河边儿,六月里的黄河最是雄壮,土黄色的波浪狠狠地拍打着岸边的沙土地,才几下,一块河岸就倒进了水里,黄河水还在努力地扩张着自己的地盘。

俩小子找了一个小水洼,王爱军蹲下拍打水周围的沙土,沙土越拍越湿,渐渐像拍凉粉一样晃动。俩小子兴奋地投入这项运动,用手不过瘾,光着脚丫子踩,一会儿,一圈的沙土地就成湿土地,使劲一跳,脚丫子就陷进去,还不好往外拔。俩人玩了好长时间,小水洼的四周都是深深地脚印,被踩踏得惨不忍睹。王爱军听到老乔远远的招呼声,赶紧对俩小子说:“走喽,吃丸子肉的喽!”

俩小子既被丸子肉诱惑着,又不舍得离开这块宝地,纠结之中,发现脚印在收缩变小,王爱军为了加快复原速度,用手轻轻拍平,这块土地又和原先一样平整了,只是还渗着水。

俩小子的出现让俩妈唬了一下,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孩子咋成了泥孩子?满脸的泥还咧着嘴傻笑呢。

等俩小子洗干净,就开始上菜了,端菜的小伙子一托盘端来四个小凉碟,大家伸长脖子瞪着眼瞅着,一直看到菜从托盘上了桌。上座的老太太招呼道:“都拿筷儿,吃!”大伙结结实实夹一筷子,有人刚把菜夹进嘴里,还没咽下又想夹第二筷儿,看见老太太等年纪大的把筷儿放下了,于是也跟着放下了筷儿,不能为一口吃的被人笑话。

等四碗四盘四大件子(深盘)上完,菜就齐了,老太太发号施令,她夹哪个菜大家统一夹哪个菜,擅自行动会被别人笑话的。老太太用筷子一指:“给俩小子夹下点!”刘幸儿和大乔这才又夹到小碟里一点菜,等俩孩子慢慢吃。

每样菜都尝开了,大家才能自由行动,每个桌上都是舞动的筷子,冒油的嘴唇,兴奋的孩子,一桌一桌的人吃得热火朝天。大喇叭里的歌声从“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不知地不觉地就迷上了你……”变成了:

长长的站台,

漫长的等待

长长的列车

载着我短暂的爱

喧嚣的站台,

寂寞的等待

只有出发的爱

没有我归来的爱

哦~孤独的站台

哦~寂寞的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

永远在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

永远在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

永远在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在等待……

迪斯科风格的《站台》把热火朝天的宴席渲染到了高潮。

乔大官儿的媳妇刘美,是街上包子铺天下知的小女儿,长得高挑个儿活眼皮,手脚麻利,除了性格有点辣还真挑不出毛病来。天下知一开始不同意这门婚事,街上的闺女往堰里嫁,这不是鼻涕往眼里流吗?

大乔晓得天下知这人高垫挖缺下眼皮子肿,难办事儿,再说刘美那辣劲儿,进了门儿爹娘也吃不消,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乔大官儿身材魁梧,讲义气,行事很爷们儿,尤其是在雷子市放雷子的那洒脱劲儿,刘美被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不觉中两人就看对了眼。乔大官儿对刘美花钱从不心疼,刘美对大官儿温柔体贴,两人好得死去活来,但是两边儿大人都不同意,尤其是天下知这边儿更是没门。

两人都好一两年了,被逼得实在没法儿,只好先上车后买票……天下知辛辛苦苦种的好瓜,本想卖个高价,没想半夜被人偷了。这事还不能声张,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刘美和乔大官儿终于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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