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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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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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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连载

第一十五章 1981年(六)

转眼已是秋收,玉米秆子被放倒后,地里一望空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大青蚂蚱的家由森林突然变成草原,它们极不适应地到处飞蹿,释放着最后的疯狂。

除了赵氏在家做饭,大乔一家四口都在玉米地里忙活着,今年还加了一个壮劳力——铁蛋。无论是掰棒子还是放玉米秆子,铁蛋都是干得最快的,但是小乔对铁蛋总是淡淡的。

小乔见铁蛋干活那实诚劲儿,对自己那殷勤样儿,心想这辈子就这么将就着吧。一想起大乔的男人不光长得好,现在还是大学生,心里就跟猫挠着似的。

中午,赵氏提着竹筐子来送饭,今天特意烙了韭菜盒子饼、葱花大油饼,还有一瓶散酒,一家人坐着玉米秆围成一圈,吃得格外带劲儿。

赵氏一个劲儿地给铁蛋递饼,劝着铁蛋多吃。铁蛋大口嚼着饼:“娘,你烙的饼咋这么好吃,俺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饼!以后甭买酒,俺又不是外人!”赵氏被奉承得合不拢嘴。老乔也很满意这个女婿,干活跟小牛犊似的,前一阵子脱土坯,那可是力气活,老乔累得浑身散了架,胳膊都抬不起来,多亏铁蛋来帮忙。

铁蛋来了,最高兴的是大官儿,今年暑假他初中毕业了,没考上高中,在家就得干活,大官儿从小是被宠起来的,哪受过这累?就说给牛铡草这活儿,大官儿死活不上套,让他续草他说怕被铡了手,让他摁铡刀他又说自己没劲儿,自从有了铁蛋,大官儿就解放了。

吃了饭,大官儿偷偷溜出干活的队伍,远处一群八九岁半生不熟的小子,在庄稼地里挖老鼠洞。虽说放倒庄稼的田野里,很容易就能找到老鼠洞,但是“狡鼠三窟”,想要找到老鼠的鼠仓,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小子们拿着铁锨,这里挖几下,那里掘几锨,忙活了大半天,连根老鼠毛也没看到。

小子们看见大官儿兴奋起来,大官儿是玩家中的老大。大官儿一边找老鼠洞,一边给粉丝们讲解心得,终于他发现一个洞口,周围一堆高高隆起的土。他用眼神制止着急动手的小子们,并蹑手蹑脚不让他们出声。大官儿环视四周,散落着五个老鼠洞,其中一个洞口的外面有一条明显的滑痕,草被压倒且磨得光滑。“挖!”大官儿大手一挥,小子们立刻挖洞。不一会儿,就看到压实的花生、玉米、还有大豆。小子们激动地把粮食小心翼翼地捧出来,装进口袋,竟然装了大半口袋。端了老鼠的粮仓还不够,顺着洞眼继续挖,突然蹿出一只大老鼠,身子肥胖胖的,毛黑亮亮的,尾巴得有大半尺长,大老鼠还没看清要跑的方向,就被众小子们乱锨拍死。

为了感谢大官儿光临指导,大家伙准备开个庆功宴。众小子们你去逮蚂蚱,我去摘野果,他去偷挖人家的地瓜……大官儿升起火,火堆里埋进几个晚熟的玉米棒子和偷来的地瓜,上面是木棍子撑起的架子,挂上串好的蚂蚱。各种野果放在茼麻叶上:紫黑的野葡萄,香喷喷的小屎瓜,黄黄的灯笼果,还有红彤彤的老婆坠子。

大官儿拍了拍一小家伙的后脑勺:“傻儿,这烤蚂蚱得把后半截的屎肠子给扽出来,你咋全吃了?”

“哈哈哈……”小子们一阵狂笑。

“大官儿哥,俺也吃了,还挺好吃!”又一个傻儿说。

烟熏火燎中,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大官儿拨出烧黑了的玉米棒子和地瓜,大家烫得手舞足蹈龇牙咧嘴,一边吹一边啃,牙上、脸上、手上都是黑灰。

大官儿突然想起了啥,说:“这地瓜偷的谁家的?被发现了,少不了一顿骂。”

大头儿说:“没事儿,大官儿哥,偷的俺奶奶家的,放心吃!”

大官儿领着众小子疯玩一下午,过足了大哥瘾,回到家被赵氏揪着耳朵一顿臭骂。

这天,大乔在地里刨花生,黄河堰里的沙土地最适合种花生和地瓜。大乔使劲一抡就是深深的一镐,顺手提起一大挂小白胖子,手一抖小白胖子身上的土就簌簌落下。偶尔也有果子落在土里,这也无妨,过几天还有人来套花生,他们在搜漏网之鱼时,顺便把地又给翻了一遍,也算是互惠互利。

玉芬来找大乔,还拿出一封信。

“谁给俺写信?不知道俺不识字吗?”

“还有谁,你的大学生呗!”

大乔一阵不好意思,拆开信,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勾勾画画,就像一片密码。

玉芬和大乔来到一棵歪倒的大柳树上,这是她们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树根的一部分早已裸露在外,茂密的树冠贴着地面,小时候的她们经常钻到树冠里,站在柔软的枝干上,使劲儿上下摇晃,人似乎要飞起来,眺望着远处的黄河,放肆的笑声在空旷的内滩传的分外遥远,顺着浩浩荡荡的黄河流到远方。今天,两人倚在树干上,一个读,一个听。

乔领娣同志:

你好!

在我们相识的一年中,我感觉你是个好同志,勤劳能干,朴实善良,尤其是你对我家的帮助,我很是感激。

玉芬读到这里停下,取笑了大乔一番,大乔嘴上骂着玉芬,心里却美得不得了。

我憋了好长时间的话,还是得给你说,给你造成的伤害,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补偿你。读到这里玉芬突然停下来,大乔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分手吧!

大乔彻底懵了,不知是真的还是做梦,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玉芬赶紧往下看完,气得破口大骂:“陈世美,考上大学就不要老婆了,没良心的陈世美,不得好死……”

大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哆嗦着嘴唇:“念,你往下念……”

这句话太残酷,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越拖下去伤害越深,趁着我们还没有结婚,你可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我现在的残忍正是对你负责,不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幸福。

我也是前思后想才下定决心说分手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希望咱们能好聚好散,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尽全力补偿你,撕破了脸弄得人尽皆知,那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望成全!

大乔不知怎样回的家,到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赵氏跟小乔嘀咕:“攀了高枝,架子就大了,连饭也不做了。”

晚上玉芬不放心大乔,拉着大乔去她家,对赵氏谎称,让大乔帮她赶针线活儿,夜里就不回来了,赵氏满口答应,她对玉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大乔呢,别这样糟蹋自己,你先吃点饭,咱再想办法!”

大乔的嘴干得起了皮,嘶哑着嗓音说:“玉芬呢,俺到现在还觉得是做梦,你推推俺,让俺快醒过来。”

玉芬使劲掐了一把大乔:“别做梦了,都是真的,现在想想咋办吧!”

“还能咋办?散了就散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不过要是散了,俺……俺该咋活下去啊?”

“就是啊,虽然还没娶过门儿,但是你们已经登记了,分手就是离婚,你多亏啊!”

“啊,这……俺还没想到,俺光想着会被别人笑话了,要是离了婚,她(赵氏)是不会让俺住在家里的,那俺该去哪里啊?”

“你后娘肯定不会让你住娘家的,就是亲娘也会嫌弃,虽说你还没有过门,但是你光在婆家帮忙,谁相信染坊里能退出白布来?何况你弟弟也快找媳妇了,家里住着个离了婚的姐姐,多不好听啊!”

大乔突然嘿嘿一笑:“大不了,还有一死,最干净利索了。”

玉芬使劲踢了大乔一脚:“你个大傻X,你死了,人家可痛快了,扔了大包袱,白白捡了大便宜!”

两人商量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条路来,最后玉芬找到她那书记爹。玉芬她爹在擦罩子灯的玻璃罩子,他往玻璃罩上哈一口气,把报纸塞进去,轻轻转着圈擦,里外擦一遍,灯罩空灵通透,套在灯座上,屋内一片大亮。玉芬他爹一开始不想管,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玉芬缠着他爹,想不出办法不让他睡觉,被缠得没办法,玉芬她爹终于给指了一条路……

大乔一听坚决不同意,回家后赵氏和小乔好像嗅出了气息,开始阴阳怪气地旁敲侧击,这件事眼看纸包不住火,大乔心一横,下定了决心……大乔和玉芬从镇上的邮电局回来,大乔蹑手蹑脚进院子后正在掩门,小乔从背后突然出现。大乔“啊”一声尖叫,慌慌张张跑进屋。小乔眼珠子一转,嘀咕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看来是做了天大的亏心事!”

一个月后。

李国栋卷着铺盖回了家,像给平静的水面投了一颗炸弹,整条街上的人都惊呆了。有好事者跑到喜嫂子家打探消息,谁知烧饼铺早就挤满了人,通往里院的门紧紧地闭着,任凭外面叽叽喳喳,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继仁一脸严肃地走来,人群由沸腾转入冰点,有人识趣地开溜,躲不开的冲刘继仁一声尬笑,还有人向刘继仁表示自己的关切慰问之心。刘继仁一语不发,在他的注视下,众人瞬间散去。

刘继仁敲开了门。

李国栋全身缩在被子里,被子在不停地抖着,喜嫂子刚刚哭过,眼睛又红又肿,看见刘继仁,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来了。

刘继仁猛吸一口烟,说:“咋回事?凭啥让退学。”

“老二也没说清楚,好像是因为结了婚,有了结婚证的不能上大学。”

“我知道有这条规定,但老二能顺利地去上学,就说明学校查的不严,怎么突然查出这件事?肯定有人搞鬼,难道是得罪了啥人?”

“唉,谁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都怪俺,要不是俺让他们早登记就不会……”

“说这个干啥,哪个当娘的不是为孩子好,国栋这件事也是他命中的一道坎,想办法让他走出来是正事。”

“俺就怕……就怕他想不开啊,呜呜……呜呜……”喜嫂子又抽搭起来。

“你呀,哭管啥用?这上学的事我是帮不上忙,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就这么认了吧!我想想办法给他寻个差事,有事干,他就不瞎心思了。”

“那……又得让你费心了……”

“别扯没用的,这几天看好了国栋,别出啥幺蛾子。”

“嗯!”

“还有,亲家不是说秋后让娶嘛,赶紧看日子,把婚结了,也冲冲喜。”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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