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春天,刘继仁召集村委班子商量一件大事。刘继仁看到宛平镇这几年的西瓜产量越来越高,好多外县的车都来拉瓜,他想把靠近公路的那块自留地弄成西瓜市场。
“这么大的市场,车进车出,土路肯定不行,水泥地面造价太高,这投资大了去了!”一人抽着烟说。
“红砖铺地,砖是咱们窑上自己产的,这就便宜了!”一心眼子灵光的人说。
“那这块自留地就不能收承包费了,这可损失不少钱呢,再说西瓜市场有买家有卖家,咱咋收钱?”
这下没人说话了,刘继仁吸了口烟卷,慢吞吞地吐着烟圈:“咱不收摊位费,那才几个钱,买上十支磅,排成一列,买卖西瓜得在咱的磅上过磅,根据斤两抽份子,买卖双方当然愿意用第三方的磅。当然,第一年就象征性地抽一点就行,先把人引过来再说!”
班子里没有不佩服刘继仁的,他真是个有办法的人。
西瓜市场开始动工,街上的劳力拿着锨把地基铲平,打上水平线后又继续找平,拉来红砖,铺成菱形的花纹,大门口挂上高高的牌子“宛平镇西瓜大市场”。
六月初六开工大吉,镇上的领导,各村的支部书记都来祝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宛平镇西瓜大市场红红火火开业啦!
卖瓜的乡下人,赶着牛拉地排车,载着满车的西瓜从各个村子赶来。街上卖包子的,炸油条的,卖手擀面的……都涌了过来。
卖冰棍的骑着二八大杠带着白色木头箱子闻风赶来,一个比一个吆喝得起劲,“大冰棍来,冰凉甘甜的大冰棍!”“一毛钱两根!”“两毛钱五根!”掀开木盖子,揭开棉被子,丝丝缕缕的凉气四散开来。卖冰棍的小伙手脚麻利热情洋溢地一阵忙活,还没到晌午就见了箱子底。一掉了门牙的小子拿着搪瓷缸子来了,卖冰棍的小伙赶忙招呼:“兄弟,今天的冰棍不用缸子端,嘎嘎硬,一点没化!”
才一天功夫,地上的西瓜皮冰糕纸混合着牛马粪糊了一地,村委赶紧招了几个老头打扫卫生铲牛粪。红火的生意滋了卖家,方便了买家,街上的买卖人也多了份收入,宛平镇西瓜大市场名气大震。
这天,人头攒动的西瓜市场迎来了一段小插曲:街上卖包子的“天下知”和一个乡下人打了起来。两人被带进了市场办公室,刘继仁不说话,让他们自己先说。
“书记,他吃了八个包子没给钱,就想走!”
“俺……俺先给的钱,才吃的包子,他硬说俺没给,还说这是他的地盘,不给钱就让俺横着出去,这……这不是欺负俺们乡下人吗?”
刘继仁斜了一眼天下知,知道他的一贯伎俩,就对乡下人说:“你回去吧,是他记错了!”乡下人一愣,冲刘继仁做了个揖:“好人,好人呐!”说完转身走了。
天下知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拍着胸脯呐喊:“天地良心啊,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刘继仁看他蹦跶完,吸了根烟慢慢开口:“说你记错了,是给你面子,直接说你讹人好听吗?”
天下知明白糊弄不了刘继仁,只得悻悻离开,边走边骂:“什么玩意,在外人面前装大尾巴牲口,谁还不知道你干得那一套烂事?还他妈都姓刘呢,呸!”
一会儿,市场的大喇叭里传出了刘继仁的声音:“各位,南来的北往的,来的都是客,街上的人要懂待客之礼,公平公正地做生意,要是有欺负外地人坏了买卖规矩的,别怪我不客气!有问题的到市场办公室来反映!”
人们听后纷纷议论,一光着膀子,衣服搭在肩上的男人说:“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儿,街上的坐地户动不动就欺生,全是些家光棍,有本事出门试试!”
“谁都不是傻子,哪里有正事咱去哪里,没正事的咱不和他来事!”
“可不是吗,刘继仁掌舵这些年,虽然说话霸气了些,但是不欺负人,举办物资交流会,开窑厂,现在又建了西瓜大市场,可真为街上人办实事了!”
“街上的人粘上毛就是猴儿,能玩了一群猴儿的可不是简单人!”
“……”
农历六月十六,乔大官儿娶媳妇,王爱军开着三轮车拉着老婆孩子、大乔娘俩一起去龙湾村。大乔恢复了正常生活,只是不会笑了,脸冷得厉害。
刘幸儿努力地找话:“还是三轮子有劲儿,爬大堰一会子功夫就上来了,以前的牛车还得下去推!”大乔搂着士林,两眼空空地望着长长的大堰。
三轮车下了大堰,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西跑,绿柳掩映着一片高台子屋,这就是龙湾村,老远就听见大喇叭里传出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
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梦里
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
梦见的就是你,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啊
在梦里
蜜糖般的歌声从大喇叭里传出来,喜悦了这片寂寞的沙土地。从去年开始,过喜事的大喇叭里不再播放《小姑子贤》《王定保借当》《墙头记》《王小赶脚》《姊妹易嫁》这些吕剧,全换成了流行歌曲。
乘着《甜蜜蜜》的尾巴,费翔那火一般的歌声来了:“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一会儿又转成了崔健那高亢而真诚的嘶吼:“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