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难得休息一天,回到家一门心思找活干,但是看看哪儿都插不上手,大乔看着团团转的男人,“噗嗤”笑出声来。
喜嫂子坐在代销点门口缝婴儿穿的棉口袋:“国栋,你媳妇太惯你了,她还笑,别的媳妇早劈头盖脸骂上了,这个家你成了甩手掌柜!”
李国栋蹲在他娘身边:“你是她亲娘,还是俺亲娘?俺咋看着你两个一条心呢?”
大乔扎着围裙挺着锅盖样的肚子,把吊炉摇到一边,手脚麻利地夹出烤好的烧饼,笑着招呼国栋:“掌柜的,来活了,卖烧饼!”
国栋一下来了精神,用草纸包好,麻绳一捆:“六个,您拿好了,叔!”
“栋子,你小子有出息了,红光满面的,才放了几天电影,就有个官儿样了!”
“叔,看您说的,俺就是个到处干苦力的,您这不笑话俺吗?”
“俺这老眼差不了!”
李国栋臊得赶紧冲来人作了作揖,大乔揉着面,不住地用眼角瞟着李国栋:身材越发魁梧健壮,乌亮亮的小分头,浓眉大眼国字脸,不像街上的那些大老粗,可不就是个文官样儿。大乔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王老栓媳妇来了:“栋子,可见着你这个大忙人了!”
“婶子,军子在家吗?”
“在家,正在套车,去黄河堰里拉沙土,说你又不在家,给你家也拉点,有了孩子沙土不能少。”
“正好,俺俩一起去,多拉上几车!”李国栋忙去找王爱军。喜嫂子叫住他:“包上烧饼,晌午头在堰里吃吧!”
“喜嫂子,咋还让媳妇干呢?还有十天半个月就倒下,得歇歇了。”
“俺都说多少回了,干活不在这一时,得注意身子,唉,不管事儿,一天也不落地干!”
“你这不眼热俺吗?你看俺家军子媳妇,孩子一上身就没好过一天,唉,不干活也就罢了,俺就怕她到时候不好生啊,你看栋子媳妇天天动弹,到时候生得快!”
“那是,你可得早做准备,军子媳妇从小在娘家娇惯着,身子弱。”
“军子说得去县医院,他丈人找了个熟人,盼着到时少受点罪吧,阿弥陀佛,孩子一天不落地,俺这心就悬空着。嫂子,你做的这棉口袋真板正,看不出针脚来,都是蓝色的吗?是个大孙子吧!”
喜嫂子忙说:“孙子孙女都一样,只要大人孩子快当,咱不是想拦着吗?”
“对,对,俺做的小棉裤小袄也是蓝的,得拦着,可得拦着!”
李国栋和王爱军赶着牛拉地排车,上了大堰,放眼望去顿觉开阔,天瓦蓝瓦蓝的,云洁白厚重,像是地里的棉花。秋天的黄河不再汹涌,安安静地躺在河底,几乎看不出流动。人们像勤劳的蚂蚁,分散在自己的地里,有拾棉花的,有掰玉米的,有挖地瓜的,有刨花生的……
王爱军在大堰上赶着车,两眼到处搜寻好沙土,到了一个拐弯处,顺着王爱军的手指,李国栋看到一轮一轮的沙土泛着亮光,连个脚印都没有,真干净!但这里没有堰口,牛车下不去,把牛拴在有草的地方,两人拿着口袋从堰顶溜下去,脚踩到沙土就陷了下去,干脆光着脚,像踩在丝绸上一般柔软。
一会儿两人就装满几大口袋,背着沙土口袋爬大堰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人扛着口袋手脚并用,抠着地上的草,好不容易爬上了堰顶。
“军子,咱吃口烧饼,歇歇再扛吧,真不是个简单活!”
“嗯嗯”王爱军喘着粗气,“早知道,找个堰口赶着车下去。”
两人下大堰时张开胳膊像飞翔的小鸟,高声吼着,一眨眼就到了堰底。找个澄清的小水洼,洗洗手,两人光着脚丫子坐在沙土地上,大口大口吃起烧饼。
“军子,你那买卖人手够不?”
“紧紧手,凑合吧,俺娘照顾幸儿,给大家做饭。俺爹、大官儿、还雇了俩人,现在秋收忙不好找人,等到冬天再多雇几个人。”
“栓叔不打铁了?”
“打铁的买卖家什儿都给了铁蛋。你放电影挺滋啊,走南逛北,到哪都有人高接远送,吃香的喝辣的,挣钱还多!”
“挣的钱一大部分要交电影公司,不过还可以,但我还是喜欢写点东西,总觉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好像少点啥!”
“你们文化人的想法俺不懂,能挣钱不就行了吗?”
“嘿嘿,只是觉得这样一直到老好像缺点啥,前几年生活把我磨得味觉都没了,现在才尝出一点滋味!”
下午两人终于装满了车,牛儿拉着车慢悠悠行走在蜿蜒的大堰上,李国栋仰面躺在沙土袋子上,看着蓝天白云慢悠悠地往后退,忍不住高声吼了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