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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主任急匆匆来到水边，声嘶力竭训道：“你们两个是死人啊，看着一个孕妇，能让她跑了，以后还有脸出来工作啊？还不快去找！”
冬天的沟边儿一眼望到底，藏不住人，这时那个小屋进了牛主任的眼。接生婆的眼光一直跟着牛主任转，见牛主任盯着小屋看，接生婆大叫一声：“牛主任，鞋……她的鞋……掉了鞋就是掉了命啊！”接生婆的脸惊恐起来。
牛主任看见冰窟窿边的鞋，就知道出大事了，要是真死了人，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唉！抱着一线希望先去小屋找一找，接生婆只得跟上来，还没到跟前牛主任就不动了，门口赫然写着三个黑字：太平间。
牛主任让接生婆去看看，接生婆摆摆手：“牛主任……就是打死俺……俺也不敢进去啊……”
牛主任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又止住了脚，这时她看见一个老头向小屋走来，直冲冲地叫住他：“你，是干啥的？”
老头看了一眼盛气凌人的女干部，不冷不热地说：“啥也干！”
“这小屋子归你管？”
“不归俺管，归你管？”
“……”牛主任碰了个软钉子，语气稍稍缓和：“你去里面看看，有没有个女的？”
“里面没女的，就两个男的！”
“活着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的。”
老头看了看牛主任的派头：“你是干计划生育的吧！”
接生婆赶紧说：“这是计生办牛主任，牛主任派你去，你敢不去？你们院长见了牛主任也得让三分，甭说你了。”
老头慢吞吞向小屋走去，进了门，扫了一圈，发现蜷缩在门后的孕妇，头发已湿透，糊在脸上，瞪着两只绝望的红眼珠子望着自己，老头看了看大乔，转头就走。
“里面除了俩死的，没有喘气的！”
“你可看仔细了？”
“不信你进去揭开黄纸看看！”
牛主任只得去冰窟窿看看，一只女人的布棉鞋分外耀眼，这时赶来了几个男干部，几个人开始商讨对策。年长一点的男干部说：“得先捞上来再说，人泡在里面不好交代，小孙你去通知她家里人，这事是瞒不住的。”又想了想说，“牛主任，待会她们家来了人，你得躲起来，把你打一顿也不是蹊跷事。”
小孙骑着自行车边走边骂：“啥倒霉的活也让我干，老家伙只会拍他娘的马屁！”小孙骑着自行车快到烧饼铺了，心想：不行，家属一激动，还不先把自己打一顿，逮不着偷驴的，逮到拔橛的。正好看见个一老女人，小孙冲她大声喊：“快让吊炉烧饼家的人去南边的卫生院，她家媳妇跳河了！”喊完小孙一溜烟蹿了。
这个传信的正是偏头媳妇，跪在观音菩萨前祈祷的喜嫂子一听，瘫在地上。刘继仁一拍桌子：“出了人命，这可不行！爷们儿们，跟我走！”
街坊们看见刘继仁骑着自行车向南奔，赶紧上了车子跟着去，铁蛋套上车拉着喜嫂子和几个年老的女人，不知啥情况的人们看见浩浩荡荡的人群，也跟着向南跑。
牛主任从窗户里看见刘继仁带来这么多人，躲在屋里大气也不敢出。刘继仁问：“人呢，主事的人呢？”几个用长杆子在水里来回搅和的人赶紧说：“俺们啥也不知道，俺们是被叫来干活的！”
刚刚赶到的李国栋三下五除二，脱了棉衣“噗通”一声就下了河，水快要没过脖子。李国栋在水里到处划拉，王爱军一脱棉衣也跳了下去。铁蛋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毕竟是腊月天……
“哇……哇……哇……”一阵婴儿落地的哭声从小屋里传来。水里的人，岸上的人都定在那里了。接生婆顿时明白了，边跑边喊：“快，快，她生了，她生了……”喜嫂子哆哆嗦嗦跟着跑了过去。
接生婆推门的时候没想到害怕，一看到两个躺着的，浑身一激灵，“呼啦”一帮人就进来了，太平间里挤满了人。
大乔倒在一滩血水里，几乎没了气息，喜嫂子赶紧脱下褂子给她遮一遮，两腿间的那摊软糯的肉，哭声分外嘹亮。喜嫂子解开棉袄忙把孩子揣在怀里，脐带还连着胎盘。卫生院的人拿着接生工具也来了，刘幸儿从病房抱着被子向这边跑，后面还有追着要被子的小护士。
刘继仁冲大家摆摆手，领着人一帮人悄悄离开了。留下的人收拾好了大乔，架到地排车上，裹上棉被就往回走。李国栋和王爱军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牙齿“嘚嘚”响着，被庄乡用地排车拉了回去。
这事一时之间成了街上的特大新闻，有亲自来喜嫂子家看看的，有打听细节的，有绘声绘色到处讲的，还有问交多少罚款的……大乔成了街上的英雄人物。
三天后大乔才缓过劲儿来，倒在温暖的火炕上，搂着怀里那皱巴巴的小人恍恍惚惚：“这孩子是俺生出来的，是俺生出来的，是活的……活的……”
李国栋红着眼说不出话来，喜嫂子说：“好，好，好事多磨，咱这孩子是个有福的，福大命大造化大！”
喜嫂子交了一千块钱的罚款，牛主任也就算了，虽然让大乔跑了自己不挂脸，但总比死了人好。县电影公司因为李国栋提前生了二胎，违反计划生育，就不让他在县里了，降了一级，到青阳镇文化站打杂。
喜嫂子没等喘口气，刁玉娟熬了一夜终于生了，接生婆对喜嫂子说：“你家的媳妇都是狠人，老三媳妇牙都快咬断了，硬是一声不吭！”
这个腊月，喜嫂子添了两个孙子，一起过的十二日，街上人都来吃席，比娶媳妇还热闹。喜嫂子忙完了酒席，伺候两个媳妇的月子，夜里带着李士元，白天还得看代销点，又要忙年，1984年这个春节喜嫂子的腿都快跑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