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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是交流感情的大好时光，相好的爷们儿凑一块，不歪着走就是没喝够。挠狗子家传出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八匹马啊！”“六个六啊！”好不喧闹。
李国栋受王爱军所托提着两瓶酒来找铁蛋，这是他头一回进铁蛋家。铁蛋家的土坯房里里外外干净利落，铁蛋备菜做饭，小乔抱着孩子和李国栋拉呱。
一会儿菜就上桌了，一盘白菜芯儿凉拌豆腐皮，一盘炸货，一碗白汆丸子，一盘猪下货，一大盆杂烩汤。
李国栋几杯酒下肚，话就多起来：“铁蛋子，你哥在咱们街上论人品和能力，他要是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嗯！”
“你哥从小对你咋样，你知道不？哪件事儿不是他给你挡风遮雨？”
“嗯！”
……
铁蛋两口子渐渐听出了门道，李国栋是来给王爱军当说客的。
“男人不要掺和娘们儿的事，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手足之情是说断就能断的？”
“嗯！”
“还有，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养大了咱，这是多大的恩情？咱们可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
一开始说王爱军的时候，小乔也没多想，后来说到公婆，她那满肚子的怨气被引燃了。
“姐夫，您是识文断字懂大道理的人，俺两个虽然没文化，但绝不做不仁不义的事。除非她不仁，俺们只能不义，不能让人骑着脖子拉屎，是不？”
李国栋喝了口酒，夹了口菜：“他姨，不是俺说你，这为人处事你得向你姐姐学习啊！”
“您说的是，俺姐姐是善人，俺是孬蛋……”小乔说完不屑地冷笑一声。
李国栋喝红了脸，一拍桌子：“我好心劝你，你还不服是吧，你姐姐吃苦耐劳暂且不说，她大仁大义，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家庭和睦你姐姐是头号功臣！”
小乔怀抱熟睡的孩子仰头哈哈大笑，笑完端起铁蛋的酒盅子一口气干了，顿时像被烧着了一样，两眼冒火。小乔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俺是小心眼的孬种，婆家不和睦是俺挑唆的，行了吧！”小乔拿起酒瓶子“咕咚”又是一口，感觉一股劲儿冲到头顶，邪魅地冲李国栋抿嘴一笑：“但是，俺明人不做暗事，俺可没把考上大学的男人告下来！”
铁蛋一听登时变了脸色，李国栋愣住了，霎时心脏“噗通噗通”跳到嗓子眼上，他使劲儿咽了口唾沫，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小乔话一出口就害怕了，这还不捅出天大的篓子？忙说：“俺说啥了？俺啥也没说，你喝多了，听错了！”抱着孩子就进了里屋。
铁蛋一把攥住李国栋颤抖的手：“哥，娘们儿喝了盅酒就胡咧咧，娘们儿的话不能听！”
李国栋看着小乔那样儿，心中已了然，冷笑了一声：“这么重要的话说一遍就行，谢谢你这个好妹妹啊！”
李国栋披着衣服走在街上，寒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些，到底要不要戳破这件事？他需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喜嫂子和大乔把俩孩子哄睡了，娘俩盘着腿坐在炕上拉呱。“娘，军子这两年可干大发了，这不又买了辆摩托车。过年幸儿烫了头，围着那种外面套一层薄纱的长绒毛围巾，裹着头围着脖子转一圈，卷卷的刘海衬着粉嘟嘟的脸，真好看啊！穿着大面包服，高跟皮鞋，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比挂历上的女人还好看！”
“花儿不能开得太盛，人不能过得太足，两个人还是太年轻啊……”娘俩不知又说了啥，都笑起来。李国栋瑟瑟在寒风中，透过玻璃看见两个熟睡的孩子，乐哈哈的老娘，曾经最为亲近的老婆。他不能进去，他知道进去了就控制不了自己。
好一会儿，喜嫂子开门回自己屋，看见冻得变了脸色的李国栋，她吓了一跳。李国栋还是进了屋，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眯起了眼：“娘，你回屋吧！”
喜嫂子一看就知道有事，还绝不是好事，就没走。
“娘，你回去吧，没事！”
“栋子，你可别做傻事啊，娘这辈子被天上掉下的事儿吓怕了！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喜嫂子十分不放心地回了屋。大乔也觉出了李国栋的反常，忙下炕，给他端洗脚水。李国栋没反应，他还在琢磨……大乔见他没动弹，就蹲下伸手给他脱鞋。
李国栋看见殷勤的大乔，忽然觉得十分恶心，自己努力了四年刚从井底爬到井沿儿，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被这女人一把拉回了井底。人前对自己像个圣母，背后却差点把自己捅死，心中一阵害怕，身子一哆嗦。
李国栋的脚猛地一下从大乔的手中抽出来，哽着嗓子说：“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大乔诧异地抬起头。
“看着我的眼睛，给我说实话！”李国栋的泪已憋不住，“啪嗒啪嗒”落在胸前，他倒吸一口气：“当年……是不是……你告的我？”
李国栋多么盼望大乔说一声“不！”哪怕是假的，自己也认了。
大乔一下瘫坐在地上，自己想带进棺材的秘密被戳破了，这个秘密一直压在心底，自以为把它忘了，谁知揭出来竟然是这样鲜活，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不是？”
“是！”大乔说出这个字，已是虚脱在地。
这声“是！”炸得李国栋五脏俱裂，这几年的恩爱都是假的。
“我们回不去了！”李国栋慢慢起身去了李国柱的屋。
喜嫂子在门外听着，没听明白，也没见两人打架，就进来问大乔。大乔这才回过神来，李国栋走了，自己抓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喜嫂子脚下：“娘，俺错了，救救俺，俺错了，俺……”
大乔声泪俱下地说了来龙去脉，喜嫂子浑身抖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她：“糊涂啊，你糊涂啊，就算他写信跟你分手，你该来找俺啊，当初你们已经登了记，俺不会让他和你离婚的。你的这一招狠啊，当年他差点……差点就死了……”
“娘，你救救俺吧，俺不能离婚啊，娘！俺做牛做马来补偿，俺用一辈子来补偿，行不，娘？看在……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这一夜，三人都没合眼，李国栋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在自己刚刚尝到点甜的时候，一脚又把自己踹回去。
天不亮，李国栋就骑上自行车去了青阳镇，临走给喜嫂子说：“缘分尽了，我无法面对一个伤我最深的人，你跟她说离婚吧！或许当初……就不该结婚！”
李国栋走了，大乔的心也就枯了，每天行尸走肉般干着原来的活。喜嫂子对大乔既恨又疼，每次到了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她哭着对刘继仁说：“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刘继仁只说了句：“这对和错为啥要分得那么清呢？人啊，有时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眼里要能揉进沙子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