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大乔对喜嫂子说:“娘,你看这些鱼怪新鲜的,叫刘叔过来吃吧,再给柱子哥送点去!”
喜嫂子自从刘继仁给主持分家就没叫他吃过饭,一是恼他,二是怕媳妇们嚼舌头,大乔能这么说就顺水推舟:“也行,柱子那里就不用了,挨着水库缺不了鱼,留着你多吃点补补身子,累得奶都回去了。”
晚上,喜嫂子干煸辣泥鳅、清炖嘎牙、糖醋鲤鱼、干炸黄河刀鱼,还炒了几个小青菜。刘继仁落座,眼前一亮:“从南到北就没有比你会做菜的。”
喜嫂子擦了擦手:“老掌柜开车马店,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做饭了。”
李国梁给刘继仁倒满酒,刘继仁一高兴干了,夹了块糖醋鲤鱼:“这不是湾里养的,是黄河大鲤鱼!”
刁玉娟也跟着尝了一口,长这么大甭说吃糖醋鲤鱼,见也没见过。喜嫂子招呼道:“老二老三媳妇,你两个多吃点,补补身子!”刁玉娟又有了身子,这次得格外小心。
刘继仁尝了个遍:“黄河里的鱼和别处就是不一个味儿,不过六月天河水急,船不好下水啊!”
喜嫂子忙说:“堰里的亲家下河逮的鱼,大乔这孩子说让你尝尝鲜儿。”
刘继仁嘬了一口酒:“老二媳妇,亲家忙啥了?”
“正准备盖屋呢,叔!”大乔说完给刘继仁倒满茶水。
“盖砖的还是土坯的?”
“本来心思盖土坯的,土坯早就打好了,又见人家盖砖瓦房眼热,这不硬撑着想盖砖屋!”
“这就对了,眼光要放长一些,咱村窑厂的红砖供不应求,买砖得排号,给亲家说,买砖找我,不用排队还比别人便宜!”
新麦子收成后,老百姓开始交公粮,一人约八九十斤,每年都不一样,根据收成定标准。喜嫂子家门前,交公粮的地排子车、独轮车一辆接一辆地过。
粮所门前,老百姓顶着烈日,排着队,一步一步往前挪,等待收粮员验粮。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只见验粮员叼着香烟,拿着一根长长的一头尖的空心白铁管,往粮食袋子里一插,然后在旁边桌子上一拍,装模作样地划拉几下粮食,合格不合格全凭验粮员的一张嘴。
合格的欢天喜地,总算交上了公粮,过了磅,拿着收条高高兴兴回家去。不合格的,就地铺开塑料布,摊开麦子赶紧晒。老乔的公粮被拒收了,但已经没地方晒粮,只好来找亲家帮忙。喜嫂子知道交公粮和卖棉花的时候,沾亲带故找刘继仁的人太多,他早就躲了起来,但亲家开了口,这个忙说啥也要帮,喜嫂子让李国梁去村委办公室的东屋找刘继仁。
刘继仁听到有人敲门,正要烦气,传来李国梁的声音,立马趿拉着鞋来开门。李国梁说明了来意,刘继仁写了张纸条交给他。老乔凭这张纸条顺利地交了公粮,赶着骡子车高高兴兴回家去。
今年夏天刘幸儿穿了一双前面露脚指头,后面露脚后跟的塑料凉鞋,还带三公分的鞋跟儿。街上要好的大姑娘们也跟着买这种,原先那种包头包脚后跟的,看着就笨重。
王老栓媳妇撇着嘴对王爱军说:“一个女人露着白白的脚指头脚后跟算啥事?伤风败俗的,快别让你媳妇穿了!”王爱军头也没抬:“我给她买的,就要穿这样的!”王老栓媳妇气得两眼直翻。
大姑娘们找了婆家,有钱换新样式凉鞋,小闺女们只能干瞪眼,因为家里人说了:新凉鞋割脚,还得包上布,旧凉鞋合脚,就是买也得买平跟的,高跟凉鞋穿小了割成拖鞋不得劲儿,鞋跟老是塞石子……
雪莲自知买新式凉鞋无望,就自己动手改造,把前头用剪刀小心地掏出口来,还算成功,信心大增,继续掏脚后跟。掏完脚后跟发现一个洞大一个洞小,就把小洞扩大,结果另一只洞又小了,继续扩大另一只……最后鞋后跟剪没了,两只鞋终于般配了,都成了拖鞋……
秋后,李玉瑶过生日,小孩子的第一个生日很隆重,摆酒桌吃大席。一般交情三块钱人情,近一点的再拿几尺布。
热热闹闹过完了生日,大乔把布抱进喜嫂子屋,喜嫂子连人带布往外推:“你这孩子,俺年纪大了用不着,你拿着吧!”
“娘,你保管着俺放心,啥时候用俺就来拿。”
小乔回到龙湾村,脸色苍白神情幽怨,叫了声爹娘就躺到里屋炕上。赵氏纳闷:“这是咋的了?在家不高兴,出去更不高兴,也不知道这心是咋长的,在外面待了一年傻了吗?”
大乔告诉铁蛋小乔回来了,铁蛋的脸一下生动起来,眼中瞬间有了光芒,啥也不管了,骑上车子一溜烟飞到龙湾村。铁蛋见了小乔还没说话泪就下来了,小乔哭得更厉害。
王爱军怕再出啥幺蛾子,把爹娘搬到新房子和自己同住,让铁蛋两口子好好过日子。王老栓媳妇吃一堑长一智,关于小乔的话啥也不提,婆媳尽量不朝面,偶尔碰个面都当对方是空气。
小乔和铁蛋两人住着大院子,很是宽敞。铁蛋打铁,小乔做衣服,铁蛋扒出心来疼媳妇,小乔的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小乔怀孕后,铁蛋恨不得把天上的星给她摘下来。
今年春天,县里推广种西瓜,但只有小部分人敢尝试。黑皮大籽的西瓜,喝着黄河水长大,又沙又甜,吃上一口赛神仙,一上市就被抢空。今年的瓜农们笑弯了腰,初尝科技带来的甜头,鼓起来的荷包得到赶会的时候瘦瘦身。
天越来越冷,今年的物资交流会终于来了,人气鼎沸,物资丰富,各类杂耍场场爆满。自行车带着戴着大红花一字排开,今年的小把自行车受到了冷落,手把又宽又平,带着双手闸的二八大杠赚足了人们的眼球,当然价格也高一些,买车的人还在犹豫买哪一种好。
今年的会上出现了一种塑料小手枪,带着根皮筋,一打“啪”一响,两毛二一把。李士元买了一把,别在腰里,惹得半大小子们跟着他满大街跑。李士元掏出手枪“啪”一放:“同志们,冲啊!”小子们拼了命地往前跑,优秀战士得到李士元的奖励:手持小枪“啪”地来一响。
来子家的外甥闺女胖丫,她,常年住在姥娘家,和雪莲是好朋友,她俩对小手枪不感兴趣,两人比赛吹气球,俗称“洋茄子”。今年的会上出现一种超薄带哨的新型洋茄子,轻轻一吹就很大,松开口慢慢出气,口哨就响起来。
俩小姑娘玩得不亦乐乎,胖丫的底气太足,“啪”洋茄子炸了。胖丫跺腿撒脚傻哭起来,惹得李士元他们围过来看。雪莲拾起炸裂的洋茄子皮,放在嘴唇上往里一吸,再一拧,就出了乒乓球大小的小球。胖丫顿时不哭了,拿过洋茄子皮自己吸,结果吸力太大,洋茄子皮在嘴里炸裂……
胖丫正懊恼着,一小子神色凝重地说:“洋茄子皮进肚里,会贴在肠子上出不来,人就死了!”胖丫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一副快不行的样子。雪莲招呼李士元把胖丫架了回去……才一会儿功夫,胖丫又生龙活虎跑出来,跟着大家老鹰捉小鸡。
今年街上又开了两处经销点,抢了喜嫂子的生意。萝卜花(因一只眼里有小花样的白点得名)家的经销点新上了汽水,用糖精和色素勾兑的,红的、绿的、黄的……灌在外形是一挂葡萄的透明塑料袋里。赶会的小孩子每人叼着这种五颜六色三毛钱一串的葡萄。有的孩子猛吸一大口,半袋子汽水不见了,不舍得咽下,再慢慢漱到袋子里,一会儿袋子又鼓起来……
刁玉娟眼热卖汽水的火爆生意:“娘,萝卜花家卖汽水可发财了,王五家的经销点也开始卖了,咱也上吧!”
“玉娟啊,你能为家里操心,俺心里高兴,但这做买卖不能把着四海不流水,挣钱的事多了,让人家过自己才能过,咱干好自己的事就不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