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居民区对这次业委会的改选都议论纷纷,就我和三哥全家漠不关心,好像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连选票也没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而且我的得票率最高,达到86.4%。
可想而知这个业委会主任应该由谁来当:5个当选人中,尽管张大民和李娟已连任3届,两人却不是党员,不能发挥模范引领作用。三个新的,虽然都是党员,小虞的本科学历比我的大专高,但年纪最轻,又是个上班族,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负责业委会的日常工作。剩下的韩玉秀,虽然当过兵,退伍前在机关工作,却只念过初中,还要在家带孩子,照顾第三代。
尽管事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我还是顾虑重重,甚至更加地焦虑不安,就像马上就要冲锋陷阵,孤军奋战。
我这才知道自己压根就不想参和这件事,当时也没有时间认真仔细的考虑,只不过随口开玩笑地答应一句:“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也许我可以试试。”结果话赶话,被劝说得越来越不好意思,走的越来越远。等我回过神来,却早已铁板钉钉,不容我再有其他的选择。
否则,以我谨小慎微、凡事三思而不行的个性,绝不会这样匆忙草率地作出决定,以至于忙中出错,犯了一生中可能最大的错误,因为谁都明白,接下来的三年,我将面对怎样的挑战和压力。
上次在菜市场遇到过去的邻居小芳,她也不由地替我担忧:
“小孙,业委会工作你不能参加的呀,里面有很多猫腻,而且还有两个老的,居民对他们意见可大了,说什么的都有。在这种情况下,你单枪匹马的,今后怎么做工作!”
谁说不是呢,退休这么多年,都快64岁的人了,理应安度晚年,享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何况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尚未实现的文学梦想,干吗要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徒劳无益的事情上。
要是我真的当了这个众矢之的业委会主任,就从此不得安宁:好像整个小区就你最有能耐似的,半桶水晃得很。过去我却以为自己是有定力和主见的,更没有那种“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的虚荣心,别人说什么一般不会在意的,也不知道这次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这样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陷了进去,就像有什么神使鬼差似的。
面对这份聪明人望而却步的工作,因为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困难和阻力又那么显而易见,就这样一个名义上新老结合,其实却换汤不换药的烂摊子,尤其那个有事没事坐在物业办公室的业委会前副主任,还有现在口口声声大力支持配合,表面看似大大咧咧,却无论居委会、物业,还是业委会的正副主任之间都能左右逢源、说得上话的李娟,更是耐人寻味。
尽管哥哥嫂嫂都说她好,她也说自己是个马大哈,我却本能地感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八面玲珑,一定不简单。以后业委会的工作,要是真的遇到困难,或者发生矛盾冲突,需要旗帜鲜明、鼎力相助的时候,究竟能得到她多少实际的帮助。
不管我心里怎样懊恼后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必须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不管以后业委会的工作多艰难,只能迎难而上。一个大男人,岂能让一泡尿憋死。
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着急,那就是李娟,要是我死活不愿意接这份讨人厌的工作,那她怎么办?这锅隔生饭还怎么吃,?又有谁来吃?况且还有那么多等着看热闹和羡慕妒忌恨的,可怀胎数月,眼看就要一朝分娩的业委会主任就是赖着不出来,所以她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劝我。
“老孙,你想的太复杂了,像你这样有魄力和实际工作经验的人,绝对没有问题,比我强多了。到时候我们会全力支持你的。”那天在李娟家介绍完前二届业委会的基本情况,老王主任也不住地为我打气。
其他我认识和认识我的人——虽然平时深居简出,我认识的人就这么不多几个,其中熟悉一些,能说上话,多聊几句的就更少——见面大多也这样劝我。
好像我命里注定退休以后不得清闲,以此弥补过去简单的生活经历,这才不枉此生,所以要独当一面地发挥余热,把自己过去积蓄而没有展示的能力——我也确实时常感到心里有一团的火,觉得有劲没处使,不甘默默无闻地过一生——充分发挥出来,现在临危受命却还在黏黏糊糊,不知因为缺乏自信,还是过分的谦虚,或者欲擒故纵,吊别人的胃口,这样的态度暧昧,最后连三哥都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一会儿做,一会儿不做,人家还以为你脑子有毛病呢!”
“这怪谁啊,还不是因为你们瞎起哄,否则怎么会有今天的尴尬。”我虽然心里埋怨,却也对自己如此的优柔寡断,感到羞耻害臊,男子汉大丈夫,一口涂抹一口钉,怎么能这样朝三暮四。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个人,而且影响到我的亲人,要知道我的家庭观念很强,尤其看重三哥的感情。这是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至今唯一保持的密切关系。如果我再固执己见,不知道三哥还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以后兄弟之间会产生怎样的矛盾。
最后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啦好啦,这件个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谈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是啊晓明,不能再犹豫了,前怕虎后怕狼的。事在人为吗,别人还求之不得,何况你是有能力的。”
我不知道三嫂怎么忽然对我比我对自己还有信心,以前从未听她说过这样的话。当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鼓励我,并觉得我再怎么“小国寡民”,也不能“与人老死不相往来”,整天一个人宅在家里,而应该“听闻邻里的鸡犬之声”适当地参加社交活动。
殊不知一个人生活的快乐与否,只能由他自己来评判,更不是以拥有多少财富来衡量的,因为孤独而不感觉寂寞的生活,不仅是难得的精神的享受,而且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因为只有当一个不甘寂寞,并忍得住寂寞,他才有可能发掘心灵,从而不断地提升自己,享受无限的幸福快乐,所以孔子才不由地感叹:“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而这种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期盼渴望的逍遥自在的生活,现在却要失去,至少要受到干扰,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能不焦虑担忧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之前虽然有些孤独寂寞,甚至难免闲得无聊、平庸懒散的生活,是多么弥足珍贵,不可或缺。